窗帘拉开的瞬间，晨光顷刻从落地窗漫了进来。
远处雪山尖染着初升的金色，山腰间缠绕着松柏的薄雾也正在被风缓缓扯散。
或黑或白或棕色的小点在近处披草的山坡上移动。
是羊群。
怔愣在原地，倪姿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极淡，斜斜地投在木地板上，由长到短。
她静静的站了很久。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的悲欢好像变成了草尖垂落的露珠，轻渺地滴落到了地上，又被厚重的泥巴稳稳的托住。
良久，倪姿的脸上露出个笑。
她开始真切的期待这一趟旅程了。
小别墅是二层结构，卧房在二楼，一层主要是茶室书房、会客厅、影音室、观景台以及厨房之类的，各种家具以及配套设施都很齐全，可以做饭，只是倪姿还没去逛过市场，这会儿什么食材都没有。
挠了挠头，倪姿漫不经心地从冰箱里拎出瓶水来灌了两口，关门时，视线忽然被旁边墙上贴着的牛皮纸吸引住了。
纸张的边缘微微卷曲，圆润的笔触勾画出倪姿没见过的文字结构，应该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语言，好在下面跟着翻译的汉文：
【美食探索指南
尊敬的宾客，本店包餐饮，大师名厨团队就职于餐厅，为您提供了多种用餐选择，期待您的到来！
自助早餐（6:30-10:30）
纵享午餐（11:00-22:00）
主题晚餐（17:00-23:00）
特色宵夜（22:00-02:00）
祝您在山舍享受一段难忘的时光！】
餐厅离别墅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也提供送餐服务，倪姿的视线停留在外头像童话世界似得景色上。
还是走一走，去餐厅吃吧。
清晨的鹤法是有些凉的，倪姿穿了件宽肩圆领的吊带白T恤，下头套了条宽松的粉色休闲阔腿裤，想了想，披上了浅蓝色的长袖防晒衣。
一出门，清冽的风立马将倪姿裹住，那是一种混合着雪水、冷杉以及腐殖土的味道，好闻的同时，又很提神。
难道是年龄到了？
总感觉自己忽然爱上了看这些花开花谢花满天，云卷云舒云自闲的自然之景。
一边看路边的指示牌，倪姿一边踩着木头与石板交错铺就的小径往下走，绿色的鲨鱼拖鞋脚感很舒服，就是偶尔有点凉。
一只膝盖高的小羊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倪姿身边，也不怕人，头顶卷曲的小白毛让它看上去很帅，倪姿一下子就想到了儿时看过的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羚羊王子。
“咩——”倪姿有点想摸摸它，蹲下身，压低声音学着羊叫，试图将对方呼唤过来。
当然，小羊没搭理她。
倪姿不死心，踩上了草地，“咩咩~”
“咩欸——”小羊像是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偏过脑袋对她叫了两声，嘴里还嚼着嫩草。
倪姿踮起脚，迈步朝它走了过去。
“呵——”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小羊像是看到了什么混世魔王，被吓了一个激灵，撒开腿，跑了。
这就有些烦了。
倪姿不耐地转过身，朝罪魁祸首看去——
南贺川？！
身后的二层小楼，男人懒洋洋地站在阳台上，黑色的老头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随意地撑着旁边的木栏杆，大片肌肤在阳光里泛着蜜色，就那么耷拉着眼睛看她。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倪姿难得感觉有些窘迫。
果然：
“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摸呗，蹑手蹑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偷我家羊呢。”
倪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那是怕吓着小羊好吗？！
“呼~吁——”忽然，南贺川抿了抿唇，对着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这是在调戏她？还是在回应昨晚她说的口哨的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倪姿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了昨晚的情景。
倪姿没明白过来，下一刻，就听到了一群“咩咩”的叫声。
刚才跑开的小羊转头冲了回来，不止这只羚羊王子，草坡近处，甚至远些地方的羊，像是学生下课跑向食堂似得，哗啦啦簇拥着朝她跑了过来！
倪姿：？？？
倪姿：！！！
“南贺川你个狗！！！”
“你不是想摸嘛，放轻松，它们不伤人的。”
南贺川倚着栏杆，语气里的笑藏都藏不住，堪称恣意，晨光把他眼里的狡黠照得发亮，清晰的落入了倪姿眼里。
如果不是一只小黑羊拿头顶她的大腿，她就信了！
穿着拖鞋不好发挥，倪姿躲避得略微有些狼狈。
“啪——！”
忽得，一只深蓝色的塑胶拖鞋从小楼边上飞出，穿过木栅栏，啪叽一声打在了南贺川的小腿上！
“你个臭小子！”
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一楼的偏屋里吼了出来：“老子教你放羊，你就这么让羊来欺负人姑娘是吧？！”
底楼偏屋的侧门被嘎吱一声推开，穿着件松垮的夏威夷风印花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裤，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脖子上甚至还胡乱的搭了条粉色的毛巾，脚上的蓝色塑料拖鞋明显少了一只。
这是刚起在洗漱呢。
“舅舅。”看见男人出来，二楼的南贺川明显老实了不少，连站姿都收敛了。
南贺川的舅舅，也就是，君兰山舍的民宿老板？
倪姿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栋二层小楼，似乎和其他的别墅民宿建筑，不大一样。
墙壁看着要格外旧些，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玉米、大蒜以及红辣椒，门边摆着大扫帚和几条宽板凳。
屋角，一只肥得有些看不见眼睛的大胖橘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舔毛，尾巴一扫一扫的，很是慵懒。
少了商业感，更像是……一个家。
“你就是昨晚小川带回来的那个朋友吧？”
拖鞋被南贺川捡起，从二楼丢了下来，民宿老板十分有威严地耷拉着它，走到了倪姿面前：
“你是叫……”
昨天小川忽然来了山舍，又来得晚，他只从前台的消息那儿知道小川是陪一个朋友来的，还是个没见过的漂亮女孩儿，小川还主动给这个没见过的漂亮女孩儿提行李。
当时他特地问前台要了名字，只是这下话到嘴边却又想不起来了。
“您好。”倪姿礼貌伸出手，和民宿老板握了握，正要告知自己的名字。
“——哦！”男人忽然一个猛地拍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是那个说包接送，让我去警察局接你的顾客吧！”
倪姿：“……”
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想起来还不如没有印象。
“你吃早饭了吗？”民宿老板看向倪姿，语气和蔼。
原来不论是沪市还是鹤法，人们打招呼都喜欢问吃没吃。
倪姿笑了笑道，示意山脚下的方向：“我正准备去餐厅。”
“那正好一起，”去餐厅就是没吃，民宿老板热情招呼，“他妈妈做的米线可好吃了！”
表情自豪，语气笃定，是真的很好吃。
这是让她直接去他家里吃饭？
倪姿赶忙摆手：“不了不了。”
“不用客气，”民宿老板继续劝到，“小川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吃个便饭而已。”
“真的不用了，”倪姿脸上婉拒的笑容不减，疏离感更强了，“刚才我看见了用餐表，正想试试餐厅的烤包子呢。”
寻常民宿的一些充电桩之类的电子屏上，会放些广告，可君兰山舍的电子屏上居然是今日餐厅菜单，如此自信，想来这里的厨师的确非常厉害。
倪姿选择来鹤法，也是为了方便她之后，往北或者往南去西藏新疆等地看看。
烤包子是新疆出了名的美食，倪姿确实想尝尝。
“会吃。”
听了她的话，民宿老板的脸上带着夸赞，倒也没有因为倪姿的拒绝而不高兴，甚至竖起了大拇指：“阿布都师傅做的烤包子，确实是一绝。”
“那你去吧，烤包子还是得趁热才好吃，右边餐厅哈，右边是民族餐厅，烤包子在民族餐厅才有。”
这边很多少数民族是不吃猪肉的，比如无论是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或是鹤伽族，都不吃猪肉。但来旅游居住在民宿的客人，仍旧是汉族居多，餐厅分开，后厨分开，也是对于彼此的尊重。
叮嘱着倪姿，民宿老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小川！小川啊！”
“昂？”听到呼唤，南贺川从一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比起昨晚的那身装扮，此时他身上看着多了不少活人气和少年感，倪姿这才看见，对方脚上踩着的是一双粉色的拖鞋。
或许不止是少年感，看上去还挺有少女心的。
“你昂什么昂，送一送啊！”
民宿老板转过身，拍着南贺川的肩膀就把他往倪姿身边推：“你的朋友你好好照顾。”
“这姑娘说了，要吃烤包子。”
“你带她去。”
两人还说了些什么，语速太快，声音也不大，倪姿有点听不清楚。
正想说不用了，她自己可以的时候，南贺川已经两手插兜，迈着步子走到了她身边。
粉色的拖鞋轻轻踹在试图来蹭倪姿大腿的羚羊王子身上，小羊被南贺川赶跑。
南贺川的胳膊放在了脑袋后面，懒懒散散地拉伸自己：
“走吧。”
提问：倪姿是想起了昨晚的那一段儿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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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贺川你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