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姿的愿望没变,还是之前那个。
“寺院怎么会想到捐许愿树上的钱?”
南贺川也被倪姿拉这些,一边写,倪姿一边问道。
“据孩子妈妈说,是个云游的道士说的。”
不知道在写什么,明明是被倪姿拽着要求的,南贺川却格外认真,“说是小孩儿有先天的亏损,福气薄。”
“这世间,和越多的人有交集的东西,承载的福气就越多。”
许愿树上的钱,每一枚,都承载着一个陌路人的寄托与心愿,显然就是这种物华天宝。
“这年头还有云游的道士?”
而且道士开的治疗方子居然是在寺庙里,倪姿讶然,实不相瞒,感觉听起来很不靠谱。
像骗子。
“你也可以理解为,”南贺川停笔,“乞讨。”
那确实很道士了。
符合倪姿对此的刻板印象。
“你许了什么愿望?”
自己的愿望都告诉南贺川了,倪姿自然也对南贺川的愿望产生了好奇。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欲求,大概率是身体健康家人平安之类的吧?
南贺川没展示给倪姿看,也没拦着倪姿的视线。
顺其自然。
倪姿看见了,喃喃念出了声音:
“花园里没有花……”
“什么意思?”
南贺川:“愿望。”
她当然知道这是南贺川的愿望,倪姿问的是他这个愿望是什么意思。
“不是很好理解,但看上去有点像和爱情有关的。”
倪姿猜测道。
愿望无非就那么几种,事业的和情感的,情感也就亲情、友情、爱情以及国家和世界和平。
“你又知道了。”
南贺川说话有点儿欠,不过倪姿也没太纠结,也就认识一天的过客而已,管他求什么呢。
“行吧,不理解,但尊重你。”
倪姿率先将自己的愿望再次往核桃树的许愿树上丢掷。
只是这次好像就没有先前在姻缘树前的好运了,明明没有那么多祈福带的阻挡,视野更好了,却远没有上一次丢得高。
倒是南贺川,祈福带高高的挂在枝头,几乎要到顶端了。
“哇塞!”
倪姿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仰望:“早知道让你帮我丢了!”
“也不一定,这肯定还有运气成分。”
“你运气太好了。”
“是实力。”
南贺川两只手插在兜里,倪姿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逼人的话,没想到格外质朴:“放羊练出来的。”
漫山遍野的羊群,有时候需要掷石头来驱赶和控制它们的方向。
老茶树生长在寺庙后院,靠近悬崖的那一段,倪姿跟在南贺川后面往里走,隐约听见敲木鱼的声音,节奏平稳。
如今淡季,本来香火就不算旺盛,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后院的石板地缝隙里钻出了脆嫩的草,有雀鸟在香灰里啄食,见着有人来,振翅“嘎”了一声便飞扑着离开了。
“去摘吧。”
南贺川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布袋子给倪姿。
“那棵吗?”
不同于山腰上一拢一拢半人高的茶树,寺院的老茶树,树干已经有半个倪姿粗了,歪斜的枝丫绕过护栏,一半完全在悬崖外边,看上去又奇又险。
“对。”南贺川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去护栏外面,采下面枝丫上的就行了。”
“我去跟方丈打个招呼。”
南贺川示意偏院屋子里的木鱼声。
“我不用去吗?”倪姿下意识问道。
“不用,”南贺川摇了摇头,“你听不懂。”
好吧,如果方丈说的是鹤伽语的话,那倪姿确实是一句都听不明白,只能装聋作哑。
墨绿的叶片厚实发亮,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新发的嫩芽却泛着紫铜色,还盖上了一层细白的绒毛。
看上去有点可爱。
湿润的带着凉意的空气,带着点细绒的茶叶嫩芽,也不用太费力,只要看对了位置,几乎是手一碰上就能掉。
如果这不是工作,也不需要长期做很久的话,采茶对倪姿来说,会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南贺川走到屋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屋子里的木鱼声一停。
伴随着嘎吱声,木门打开,方丈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青灰色僧衣,身形圆墩又高大,手里头还拨转着一串深褐色的念珠。
见到来人是南贺川,方丈的脸上露出笑容,眼角浮起细密的纹路,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中又带着些喜感。
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大,的确是用鹤伽语说的,倪姿听不太清,更听不懂。
算了,专心采茶吧。
到时候制好了茶叶,还能带些回去给茜茜也尝尝!
·
“那是你朋友?”
老茶树的枝桠粗壮,韧性低,方丈看向左手扯着茶树枝桠往下掰,右手慢条斯理一点一点摘茶叶嫩芽的女孩儿,“气血不错。”
“游客而已。”南贺川也在看倪姿,没绷住笑。
使不完的牛劲儿。
方丈本就慈祥的面容更和蔼了几分,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第一次见你带游客来我这里采茶。”
不是他吹嘘,整个鹤法,不会有比他这里更好的茶叶。
“扯呢,”南贺川侧过头看他,“我带上来的游客还少?”
作为一个向导,除了像苏心璐那种深山老林雪山高峰的,高风险高回报的活儿他接,平时南贺川也接一点价格不那么贵的地陪项目。
指几个景点,几个参观,带人拍照打卡。
普伽寺几乎是必走的一个地儿。
方丈摇了摇头:“这个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觉得哪儿不一样?”
对于这种问了问题之后,又被反过来问,且多出好些阴阳怪气的问题,南贺川一向是不回答的。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方丈舒了口气:“你没觉得,这个姑娘更漂亮么?”
“?”
南贺川疑惑地看向方丈,甚至往旁边走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倪姿漂亮不假,但这话从一位还光着头的方丈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我言即你心。”
方丈笑着念:“痴儿问佛:若遇可爱之人,唯恐失之交臂,何如?”
“佛曰:便留人间多少爱,便迎浮世千重变。”
“同有情人,做快乐是,莫问是劫还是缘。”
“说什么叽叽歪歪的。”
南贺川没太注意,又或者是不想注意,也有可能注意力在其他地方:“听不懂。”
读书的时候他学国语,最差的就是文言文。
“我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对于这种喜欢装傻充楞的,佛说莫要理论太多,问他要钱就可以了。
一两春茶一两金呢。
方丈仍旧是笑眯眯的:
“你小子是行家,知道行价的。”
南贺川:“……”
“不会少的,”南贺川道,“包斋饭么?”
日头已过正午,早该吃午饭了。
“——嘶!”
只是这顿斋饭能不能吃成,还是个未知数。
倪姿很小心了,还是因为贪高处些的嫩芽,又要悠着劲儿别把茶树伤到了,踩着树干的脚一滑,崴了。
听到声音,原本还双手抱在胸前,半靠在门框上,一副云淡风轻和方丈欣赏山景的南贺川,撒鹰一样飞了出去。
“怎么了!”
“没事吧?”
手臂被南贺川一把搀住,往起里扶的同时,身体的大半重量也被他接了过去。
“没事,”倪姿的右脚还能触地,但没敢用力,“扭了一下而已,不严重。”
作为一个急诊科的医生,伤到的下一秒她的脑子里就已经出现了伤情诊断和注意事项:
“韧带拉伤,不用力,再冰敷,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
“说得倒是挺轻松。”南贺川看着倪姿的脚,刚才要是不喊疼的话可信度就更高了。
倪姿也左右转了转前面因为爬山,已经有一些脏掉了的小白鞋:“真的。”
南贺川:“直接下山?”
倪姿点了点头,一直穿着运动鞋也不行,得回山舍换成拖鞋,脚的负累才最低。
“选一个吧。”
南贺川一边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一边道。
“?”倪姿不明所以,“选什么?”
“背或者抱,”南贺川打字的手停下,而后又继续叫车上来接人,“不是说不能用力么。”
抱,无论是哪种姿势,似乎都有些太过亲昵了。
想了想,倒也没有太忸怩,倪姿抬手拍了拍南贺川的背:“蹲下吧,我选背。”
睨了她一眼,南贺川将手机揣进兜里,蹲下身的同时,两只手撑在边上。
背没有多熟悉的人,以倪姿的这个身量,他用手臂拖住她的腿弯应该就可以了。
后背缓缓贴上一点重量,带着温软的穿透力,隔了好几层布料,有所预想和准备,南贺川还是不可避免的僵了一下。
“你行吗?”
紧接着,南贺川就听见了倪姿平静得甚至有点温吞的声音。
她是真心的在问这句话,半点儿戏谑都没有,全是怀疑。
南贺川:“……”
两人现在都站在平地,南贺川几乎是完全蹲了下去,这个姿势想背人,还是挺有难度的,倪姿习惯性问了句。
下一瞬,小腿被钳子似得有力大手捏住,靠着的墙似得背抖动起来,倪姿赶忙伸出两只手勾住南贺川的肩背!
失重感传来,倪姿腾空而起。
南贺川没有回答行不行。
行为就是回答。
他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