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猝不及防的重逢!

程先生赴任的日子定在四月,出任西安知府。在这之前,程太太掏出私房钱五千两银子,说陕西省不少官员命丧农民军刀下,官位有许多空缺,不如趁机给程秀捐个五品同知的官。

同知是闲职,为知府的副职,每府无定员。程太太说正好捐个西安府同知,在程先生手下当差。

程先生听了直摇头:“没有长进,不肖子孙。”

程太太不高兴:“秀儿不是科举的苗子,我们做父母的,总得为他另谋前程。你只知道把他丢到学府去,任他自生自灭,从不提携一把,他怎么长进?如今朝廷里的官员,一半是科举考上的,还有一半呢,不也是买官或者荫封,有什么了不起。”

程先生被老妻吵得没脾气,只好把银子拿到吏部,买了官儿。

于是姜令君作为程秀的家眷,也要跟去陕西西安府。打点行囊时,明秋说,要是她的厨子丈夫还没走就好了,他不知道这边的消息,来日带着信件回到北京城,发现他们都不在,又要折返去西安府,白白耽误半年行程。

买官的事被程二奶奶知道,她想到上次三万两银子的事,还是愤愤不平。做媳妇的哪个不往夫家贴钱?她倒贴过,如今太太也出了五千两,偏偏她那个弟媳妇用不着,唯一拿出来三万两,名义上还是借的。

近来程先生常被叫去皇宫议事。朝廷的意思是,虽然陕西起义最为严重,但还是要以招抚为主,不能滥杀起义军。像湖广省那样杀降将的做法,虽然有震慑力,然而动辄杀死几千人,却未免太残忍,其它州府不要模仿。大周朝以仁治国,程先生出任西安知府,必须牢记在心。

而湖广巡抚奏折里提到的萧惕,朝廷不治他暴虐的罪就算开恩了。此人身上还有八年前畏罪潜逃的罪,皇帝派锦衣卫去捉拿,却落空。湖广巡抚告罪,他多年前跟萧家人共事过,在辽东抵御北辽蛮人。念在旧情,小侄萧惕才带兵替他杀了降将,而且并未在湖广停留,他也不知道小侄萧惕的行踪。

一开始湖广巡抚本意不想透露萧家人的存在,其实当时是先被门下人捅给朝廷的,后来他才不得不上奏陈情。事后他把知情人盘问了个遍,却仍没抓出泄密者。

临去西安府前,程枝大姐从朱家老家回来,家里人才知道程先生把大女儿接回来了,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儿。

大家围在正院,程先生对程枝说:“别灰心,只要朱大姑爷从此知错改正,日子总能慢慢变好。你要是想让你的孩子们继续读书,为父我也能送他们进学府,将来考取功名。”

程枝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她到乡下去住了半年,确实有所长进,吃过苦方知苦不可怕。连苦都不怕,还怕什么?反正再也不怕丈夫冷落了。而且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家人如此可靠。

见气氛消沉,程二奶奶开玩笑道:“大姐,朱大姐夫肥头大耳,你当初怎么看上他的?”

一旁的程秀接话:“当年成亲的时候,朱大姐夫还年轻,长得白净,勉强算是斯文。”

大家哄笑起来。程二奶奶笑得不行:“怎么听起来像挑猪苗?”

程枝也瞪着程秀笑骂:“那时候你才几岁?你就记得了?”

程秀扭头看姜令君也眉眼弯弯,腼腆地低下头。他说的明明是实话。

抵达西安府,是五月份,稻田蛙鸣,田野金澄澄一片。陕西省总督特地开设接风宴,为程家洗尘,也让官员们互相拜见。

当日各卫武官率领所部人马,在城门口官道摆开仪仗数里之远,伴随声乐鼓吹。洪总督位列首位,后面是巡抚、监察御史、左右布政使、左右参议等官员,都是省一级的高官,即程先生的上官。

还有府一级的官员,以程先生这位西安府知府为首,以下是陕西省其余各府府官。洪总督说排场如此之大,不仅仅是为了接风洗尘,更为了商议剿匪事宜,共襄盛举。程知府到任,陕西省的官员就齐了。

接风宴摆在总督府。女眷们的筵席在内院,负责招待的是陕西省总督的大儿媳妇,洪大奶奶。她比姜令君还要小几岁,一见到她便惊为天人,叹息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

芒种节当天,洪大奶奶给姜令君下帖子,请她去华严寺园子里迎花神,此外还叫上了其它太太媳妇们,在园子里起诗社,喝酒作诗。

洪大奶奶在请帖里说,请姜令君一定要去,不然芒种节就缺了“花魁”。

姜令君本不想去,到西安府还没落脚,行李都没收拾好,家当也没置办齐全,家里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思出去玩。而且自从四月份得知萧家的消息后,她一直心系远方,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就等明秋丈夫送来回信。

明秋劝她说:“这是总督家的女眷请客,又是第一回,不好扫别人的兴,也省得落下孤僻的名声。咱们好歹去看看,转一圈借口天热再溜回来就是了。”

言之有理,她便点头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华严寺,人生地不熟,姜令君就把月牙儿留在家里,没带出来。她习惯性先去寺庙内上一柱香,再去后山花园。到地方,她发现洪大奶奶真的是把华严寺当作自家后花园,在这里结诗社不说,还装点了一园子的彩旗,祭饯花神。

做东的洪大奶奶看见她道:“可把你盼来了。”她热情地拉着姜令君去六角亭内坐下,把花露壶推到她面前,边倒花露边说:“我知道你爹是状元郎,你弟弟也是进士,姜家是书香门第,你肯定也饱读诗书。”

她对姜令君格外有好感,因为她钟爱美景、美色、美人,更别说对方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说:“我姓柳,名知章,程三奶奶以后直呼我名字就好。我看你比我还大几岁,不如唤我一声妹妹,以后咱们姐妹俩常相聚,一起作诗喝酒,好不好?”

姜令君当然应好。她算看出来,柳知章是个自来熟,不然才见第二面,怎么就如此热情。难道单纯因为她长得好看?那柳知章真是以貌取人的佼佼者。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花露,颜色淡红透明,尝起来别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其它各府的夫人小姐相继到了,在一旁挂彩旗赏景,怡然自乐。

柳知章请教姜令君说,她最近结诗社,想了诗社名和诗集序,想请你参详。诗社名为“双门洞诗社”,因为华严寺后山的佛洞是一条通道两个出口,也就是说有两个门洞。

姜令君颔首,很应景,很妙。

说到此处,柳知章起身,要带姜令君去见识一下“双门洞”的实景,路程不远,就在后山。

佛洞开口极大,正对面就是凿刻在山上的佛祖像,往洞里走,逐渐昏暗起来,两边墙壁有壁画,依稀能看出鲜艳的色彩。

两位夫人各带一名丫头,四人打算从另一道门洞出去。姜令君拿出火折子照明,跟柳知章摸索着往前走,洞内光线昏暗,冷风阵阵,竟有幽冥的凉意,清晰地响起四人的脚步声。有点可怕。

柳知章开口说话来壮胆,磕绊道:“……还有诗集序,叫《双门洞诗社集序·好春光》:春雨春花满绣楼,轻罗小扇消浓愁。得诗乍无惊人句,方知纸笔有、有尽头。”

姜令君心里明白洞内不会有鬼怪,只是害怕的情绪无法克制而已。她尽量镇定地欣赏诗句,品味出一种花团锦簇、瑰丽奇妍的味道。

洞口漏出光线,四人加快脚步,以为拐个弯就是出口,不料抬眼一看,竟然是两个男人提灯挡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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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公提着一盏琉璃莲花灯,对身前的高大男子说:“小人知道,近年来堡主因打造炮管的事情烦恼。按道理,炮管的炮缝越大,就越容易炸膛。最近小人在这一技艺上有所攻破,您看这盏琉璃莲花灯,莲花底座由精铁铸成,连烛光都无法穿透。”

萧惕低头看去,果然烛光只从透明琉璃罩透出,莲花底座与黑漆漆的洞穴环境融为一体。这个莲花底座的尺寸,正是红衣大炮的口径,做成灯具模样,只为掩人耳目而已。

正商量着,洞内似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萧惕示意同伴不要出声,自己则已经握住腰刀,两人一起靠墙隐匿。来人步伐杂乱无章,不像习武之人,应该不是针对他们。

脚步声渐进,来人身形露出,竟然是四个女人,她们又向前走了几步,余光才察觉到洞壁处的萧惕二人,诧异地转头。两方人马面面相觑,萧惕二人镇定自若,对方四人却吓得花容失色,失足跌倒。

萧惕一眼就认出她,她的背影,她惊吓时不自觉溢出的声音,种种细节都在朝他咆哮,就是她!你见到了活生生的她!

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他觉得,从此以后,他再也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身体远比思考来得要快,在她即将跌倒时,他已揽住了她的腰身。从来没有搂过别的女人,他不知道手臂感受到的纤细,是她太瘦了,还是女人惯有的细腰。

然而,她虽然心有余悸,仍然第一时间抬手隔开他的胸膛,用陌生的眼神扫过他的面容,退后两步说:“多谢。”

萧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涌上心头,比当初在牢狱里刺印时受到的打击猛烈千万倍。他皱起眉头:“你不认得我了?!”

听到这话,她转回头再次打量起他的脸,似乎过了许久,她眼神中逐渐露出探究、察觉、验证、惊喜的情绪,但似乎仍旧不敢置信,谨慎无言地端详着他。

他再次重复,声音从胸膛里震出,像是咬牙切齿:“你真的认不出来我了。”

最是那问候时的指责,如芳草抛向夏日季风的愠色,是迂回的撒娇,是挽留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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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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