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戈林市打击卖沟子文学专案组出发。
方北和古思南是老搭档了，她们两个先抓‘性感大公猴’，再抓一个叫‘洗澡可以站着尿’的网友。
万宁和他的搭档颜眠抓另外两个，路良则和新来的实习生抓剩下两个。
古思南没忍住在方北耳边低声说，“阿北，你不觉得朱元璋太小气了吗？只是在网上写点东西就要把他们抓起来吗？”
方北对于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很烦手头上的很多大案没解决却要因为这种破事抓人。
戈林市的犯罪率常年保持在六十八点二，这是什么概念？
每遇到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罪犯。
方北这里还有一个杀鬼案没处理，那边要去抓两个破写小说的，万一他们写的是真的呢？
明朝又没有摄像机，说不定真卖过。
方北很不道德地想。
早上十点一十五分，万水街梦想小区A座B203。
这是一个小区，和公寓相比管理更加规范，在戈林市能住进小区的已经是有稳定工作的人员了。
方北敲了敲房门，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问，“谁？”
竟然是个女的。
方北亮出证件，“你好，巡检司的，麻烦和我走一趟。”
对方声音绷得紧紧的，眼睛露出寒光，“什么事？”
“你在网上是不是写了一篇小说叫《朱元璋当年做过男ji，我爷爷是他的恩客之一》？”
“那个啊……是啊，怎么了？”对方放松了一些。
“和我走一趟，需要你回警局配合调查。”方北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位小姐，麻烦你配合调查，不然我们有权以‘妨碍公务罪’拘留你。”
“等一下，我换件衣服，没穿内衣。”女生轻轻掩上房门，听见那清脆的落锁‘咔哒’声，方北内心涌起不祥的预感。
不会要跳窗逃跑吧？
大约一分钟后，女生抱着电脑打开房门，依旧只有一条缝，随后被很快关上，她用钥匙紧紧锁住房门，把电脑交给方北。
“我用这台电脑写的，原文档都在里面，走吧。”
方北内心很是稀奇，一般人被抓多少都会慌张，她这么淡定的？
还主动上交证物，生怕捕快找不到证据给她定罪。
疑惑归疑惑，方北还是把她带回巡检司暂时关着，还有一个要抓。
‘洗澡可以站着尿’也是女性，她被抓的反应就正常多了，震惊，恐惧，哭泣，在看守所里哭。
她们口嗨的帖子都是免费，因此只能按传播来判罪。
‘洗澡可以站着尿’的脑洞更加火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朱元璋身上招呼，奈何文笔太烂，看得人寥寥无几，连最基本的违法条件都没有达到。
方北便打算按照规定让她写封检讨书就放人。
她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指节轻扣桌面，对那个惊慌啜泣的女生打着官腔，“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写了，写这玩意儿又不赚钱。”
刚才的录音审讯中‘洗澡可以站着尿’已经说过她写这个是因为爱好，方北不理解这个爱好，但是没到那个界线，她也懒得抓着女生不放，她还有一桩杀人案没解决，要不是上面发话她都懒得开十五分钟摩托去抓人。
‘洗澡可以站着尿’哭着点头，边写边哭，还要担心眼泪落在检讨书上用手指不断擦拭。
方北打了个哈欠，这时审讯的门被推开，是吕雉的助理柳月丝。
“方北，外面有个官员找你。”柳月丝说道，“你现在出去见他。”
捕快审讯时很少被打断，更别说这么大咧咧地推门打断，方北很疑惑，难道是刘邦听说吕雉不给她退休的消息，良心发现回来救她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真这么有良心当初就会带着方北一起升职进入巡检总司了。
看见朱元璋的时候，方北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你来找我干嘛？
“朱部长，特意来临有什么事吗？”方北露出应酬专用的笑脸，“我是方北，由我负责的两名嫌疑人已经全部抓捕归案，其中一个在写检讨了。”
朱元璋是一个威严十足的中年男子，人死后有一次设置年龄的机会，大多数人都喜欢把自己的模样固定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朱元璋毫无疑问是他当上皇帝的那一年。
对方目光如炬，声音洪武有力，语气充满不悦，“只是检讨？”
“点击量只有三百，全网无盗文，盈利为零，没有到刑事抓捕的起征点。”方北解释道。
“那又如何？”朱元璋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不满她的处理方式，“她们这些人在网上肆意抹黑我，难道要我包容她们？”
所有皇帝在死后都改掉了‘朕’这个习惯，但当惯了人上人，唯我独尊的想法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因为没有到律法的规定。”方北只能这么回复。
“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在商量，我是命令，我在命令你必须立案，必须按罪名顶格处理。”
朱元璋逼近方北，“没杀掉她们已经是我网开一面的后果了。”
方北下意识后退一步，眉头微微拧起，一言不发。
“刑部还有其他要事，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下达最后通牒后，朱元璋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路良叹口气，六个人中偏偏方北手上的那个女生最糊，没有到可以违法的界线，连擦边都没到。
界线是三千点击，她的点击量只有三百，十条评论里有八条在骂。
然而在六个人的故事中，她写的东西又最不能直视。
性感大公猴写的是乞丐和贫农在贫穷之中的真挚爱情故事，只不过朱元璋是下面那一方才被抓起来了。
虽然有男ji剧情，重点也是在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洗澡可以站着尿’的故事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只为那啥而那啥，还是各种惨不忍睹的那啥，以至于方北怀疑她是不是方孝孺的直系亲属。
不然干嘛这么恨明朝？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有人中，朱元璋最恨的就是她。
要把这个无辜的女生抓起来吗？她不算特别无辜，但方北并不认为她做的这些事需要受到那么重的惩罚。
顶格处理的话，按照侮辱人身罪、传播淫.,.秽/.色/.,情罪、造谣谩骂，三罪并罚，需要关十几年。
和人世间的监狱不一样，这里的监狱就是地狱，这十几年间她需要不间断地遭受刑罚。
造谣用嘴，可能是拔/.舌之刑，写字用手，也可能是拶刑。
无论哪个，方北都认为罪不至此。
她坐在位置上满脸严肃地沉思，吕雉透过敞开的办公室门偷看她的反应，随后微微勾起嘴角，抿了口咖啡。
方北左思右想，思考了近十分钟后，走进吕雉的办公室，还不忘把门关上。
“司长，为什么你从来不关办公室的门？不嫌吵吗？”方北先岔开话题。
“不用，你们随时可以进来找我。”吕雉回道，“有什么事？”
“朱部长让我给张瑶瑶用重刑。”
“罪名呢？”
“造谣、侮辱罪、传播淫./秽、,色/.情罪，这几样加起来按顶格处理可以判很久，但是她的行为没有到律法规定的点，按照规定写个检讨就能走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知道就不会进来问你了。”方北还指望她能给点建议。
“不考虑后果的话，你想怎么处理？”吕雉问道。
“当然是直接放人了。于情，这么做很省事，她没必要遭受那么重的刑罚，我也有时间处理那桩杀人案；于理，她的帖子的点击甚至没到规定的三分之一，根本不需要被起诉。”
“那就这么做吧，这是你的案子。”吕雉回道，“你有权决定怎么处理。”
方北期待地看着她，指望她说一句‘出事了我给你兜着’之类的话。
“要是朱元璋要革掉我的职位呢？”
“你不是正好想退休吗？”
“这样没有退休金，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方北，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快，这是你的案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方北期待地看着她，吕雉还是没说出那句‘你放手做，出事了我兜着’。
于是她不爽地离开办公室，心想：丢饭碗的不是你，说得真轻松。
回到审讯室，方北原本打算按照朱元璋说的先把人抓起来，饭碗要紧。
检讨书摆在桌子上，字体整齐利落，上面还有被泪浸湿的痕迹。
“方警官，这样可以吗？”她的声音沙哑。
方北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会叫她警官的都是近几十年死的，这段时间的鬼魂普遍对帝王没有畏惧之心，之前还有项羽激粉当街辱骂刘邦。
“可以。”方北随意瞄了一眼，又问，“你为什么选朱元璋当小说的主角？”
‘洗澡可以站着尿’的目光茫然又恐慌，“他当皇帝前是乞丐，写抹布文比较方便。”
“就因为这个？你自己编一个皇帝不行吗？”
“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女孩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这不是一件小事吗？”
方北叹气，确实是一件小事，奈何上头不肯放过。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北，问道，“警官，地狱是不是很痛苦？”
“痛苦，但和你无关。”方北拉开审讯室的门，“走吧，以后想写这种东西随便编个皇帝……不对，写黄/.文也犯法，你以后写点正经东西吧，真想写自己偷偷写别发网上。”
反正就你那文笔写正经的估计也赚不到钱。方北还不忘在心里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