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骨铮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羽泊枕着胳膊看着他,眼睛半眯着调笑道:“你去哪了豹子宝宝,是不是没忍住去厕所撸了一发?”
“滚蛋。”骨铮红着脖子粗声道。在离他一米远的椅子上坐下,随便翻开一页书看着。
看了几秒,骨铮把头转向他,不情愿地问道:“豹子是什么?”
羽泊侧过身看着他,用手托着下巴笑着说:“是一种可爱的猛兽,就像一只大猫咪?你知道猫咪吗?”
“知道。邻居家养过,那种生物很小很脆弱。”骨铮点点头说。
“如果你有机会去灯塔动物园的话就好了,那里有现存的所有动物**,可以参观。”羽泊打了个哈欠说:“过来帮我冰敷。”
“……”骨铮想说点什么怼一下他这理所当然地使唤别人的语气,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别跟病人计较。
他走过去蹲在沙发边上,用毛巾把冰袋固定在了他脚踝肿胀处,从头到尾没碰到他一寸皮肤。
他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样子把羽泊逗笑了,心想这孩子以后不会都对脚有心理阴影了吧?那他可真是个罪无可恕的家伙。
骨铮给他冰敷上之后就去那张椅子上坐着看书了,羽泊朝他勾勾手指,轻声道:“坐近点,豹子宝宝。”
骨铮用一脸“你又要干什么”的表情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别、这、么、叫、我。”
“好吧,我觉得挺可爱的。”羽泊假意失望地抿了抿嘴唇,说:“过来些,让我瞧瞧你在看什么书?”
骨铮拉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垂眸看着书一言不发。
羽泊看了眼他手里的书,惊讶道:“你看得懂古代中文?”
骨铮没看他,垂着眼眸说:“看得懂一点。”
“谁教你的?”羽泊难忍好奇道。他知道这种地方没有学校,也没有教师,更没有会说这种非常规语言的人,这种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语言一般只有大学里的历史学或语言学教授会研究。
骨铮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
他明显不想说,但他越不说羽泊就越好奇,他只好自己猜测道:“是不是你那位名字跟我很像的熟人?”
骨铮“啪”地一下合上了书,看向他,神情异常冷酷,眼底突然就充满了敌意,像一个突然竖起毛的刺猬,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半阴影,像是影片中审讯犯人时会出现的打光,压迫感十足。他的语气意外地没有太大波动,但是稍微加重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羽泊哪见过这场面,好像只要他回答的稍有差池,下一秒他就会被人捅上几刀一样。
他的心脏突突直跳,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行让自己镇定地回答道:“等等等等,你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羽泊指着书封上的一行小字说道。
骨铮看过书的侧面,但不认识这三个复杂的汉字,摇了摇头。
“榆白著。”羽泊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榆。白。著。就是这本书是榆白这个人写的意思。”
骨铮盯着那三个字很久,久到羽泊以为他今晚都不会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那三个字,轻声道:“他是我的老师。”
“嗯?”羽泊连忙竖起耳朵。
骨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但是羽泊发现他橄榄绿色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伤感,浓密的睫毛下藏了不知多少汹涌的情绪。
“不是那种学校里的正规教师,只是因为他懂很多,又很善良,教孩子们读书认字,所以才被称作老师。”骨铮娓娓道来,似乎看着那本书陷入了回忆。
“厉害啊,他现在在哪?”羽泊想了想,能牵动骨铮如此复杂的情绪,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但是从他来到这里到现在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就连莉莉也没有说过。
“他死了。”骨铮说:“七年前。”
“啊……”羽泊睁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他早该猜到的,从那句过去式的语病开始。
说完这句话骨铮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了,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书。羽泊也没有那么不识趣在这种时候去招惹他,闭上眼睛在沙发上打盹,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卧室,脚上的冰袋也不见了,脚踝的扭伤已经消肿了。
他听到轮椅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慢慢走出房间,看见莉莉推着轮椅在冰箱里找东西。
看见他出来,莉莉笑着打了个招呼:“上午好,尼奥,你再睡一会儿就要起来吃午饭了。”
羽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骨铮呢?”
“他去上班了呀。”莉莉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鸡蛋,看着他说:“今天中午吃蛋炒饭如何?”
“好啊。”羽泊走过去,帮她打下手。
莉莉看了看他的脚,问道:“你的伤好了?”
“差不多,明天估计就能正常走路了。”羽泊说。
莉莉笑了笑,把鸡蛋打在碗里,用勺子打散,边搅边说:“多吃鸡蛋,补钙,好得快。”
羽泊笑着说:“好的。谨遵医嘱。”
莉莉哼着歌在锅中倒入油,然后把鸡蛋液倒进去翻炒。羽泊发现厨房里的所有调料都放在了小瓶子里,大概是为了方便莉莉使用。
羽泊靠着橱柜看着专心做饭的小姑娘,又想起了昨晚骨铮说的话。七年前。七年前的话莉莉已经七岁了,那她应该会记得一些东西,说不定能解答自己的一些疑问。
“莉莉。”羽泊斟酌着开口:“你还记得榆白吗?”
莉莉的手猛地一颤,锅铲掉到了锅里,她震惊地看向羽泊,说:“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就是…昨晚跟骨铮聊了聊。”羽泊帮她把锅铲拿了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莉莉表情犹豫地看着他。
“什么都行,比如他是谁?跟你们是如何相处的?是个怎样的人?”羽泊推了推眼镜。
莉莉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翻着锅底,说:“他和你一样是从外塔来的,懂很多知识,教我们认字,很温柔,还会给我讲故事。后来……出了一些不好的事。”
羽泊说:“骨铮说他在七年前去世了?”
莉莉明显吓了一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慌忙道:“只能告诉你这些了,还有,千万别在我哥面前提他。”
“好好好,我不问了。”羽泊摆摆手。
他发现莉莉与骨铮不同,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比起悲伤,更多的是害怕,但是对这个人的评价却很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会让兄妹俩有如此不同的反应。
“我说哥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闷闷不乐的。”莉莉小声嘟囔道。
羽泊学着骨铮的样子,摸了摸莉莉的头。
“伽斯特!把那桶荧光喷漆给我!”噪音巨大的工厂里,一个工人朝骨铮喊到。
“接着!”骨铮从梯子上拿下来一桶喷漆,隔着几米远扔给他。
“谢了!”
这时,工厂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巨大的声浪把工厂里的噪音都盖过去了,一时间所有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尘土飞扬的大门口。
尘埃散去,一辆改装过的飞行摩托出现在视野里,一个短发姑娘骑在摩托上,一个帅气的甩尾滑行,把车停在了正门口。
刹车,熄火,下车,摘掉摩托头盔,甩了甩汗湿的头发。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既潇洒又帅气,再配上那辆改装飞行摩托,十足的拉风。工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骨铮从梯子上下来,远远看见那缕蓝色的发尾和铺满刺青的手臂就认出来了是谁。
“轮胎快爆了,车灯也有些频闪,都给我换一套!”露琦亚不爽的声音回荡在工厂里。
“要快的还是稳的!”一旁的爱德华回道。
“又快又稳的!”露琦亚从夹克衫口袋里数了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
“遵命,大小姐。”爱德华腆着脸朝她笑了笑。
露琦亚并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步向骨铮走来。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来个没人的地方。”露琦亚站在他面前低声道。
“好。”骨铮一抬头,工人们立刻转过头去假装忙活起来,他无奈道:“去外面说。”
他们来到工厂外的一处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架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篮球筐,还有落了一身灰的篮球,不难看出这里以前是个篮球场,只不过现在孩子们因为讨厌工厂的噪声,去别的地方玩了。
“什么事?”骨铮问。
露琦亚抱着胳膊,所答非所问道:“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骨铮抬了抬胳膊,上面还缠着纱布:“多亏了你,谢了。”
“没什么,本来就是路易的错,我教训过他了。”露琦亚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别扭道。
骨铮抬了下眉角,有些意外道:“所以你就是千里迢迢来关心一下我的伤势?”
“当然不是!”露琦亚抬高了声音,然后又放低了下去:“我是来提醒你,吉米那伙人在找你,你摊上麻烦了。”
骨铮皱了皱眉,他知道早晚得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最近最好不要在大街上瞎逛,也不要一个人走。”露琦亚说。
骨铮点点头,不以为意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我知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露琦亚戳了戳他的肩膀,说:“但是他有个在北极狼当兵的哥哥,可能会使一些手段来折腾你,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他哥哥有那么大的权利吗?”骨铮皱了皱眉问。
露琦亚叹了口气道:“没有,但是灯塔法律保护北极狼军人的家属,罚重罚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你觉得呢?”
骨铮声音沉了下去,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别谢来谢去的,不如请我吃饭。”露琦亚摆摆手。
骨铮微微一笑,说:“好啊,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
露琦亚明显一愣,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了起来,半响别扭地说了一句:“随便你,想请我去你家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没等骨铮回话,她就一扭头大步流星地走了,撂下一句:“我走了!晚上来取车!”
骨铮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和顺拐的胳膊腿,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今晚得多买些肉和啤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