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矜止不住地笑,颤抖的鼻息洒在她的脖子右侧,林一游脖子有些敏感,现下完全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他低声说了句“So cute.”
说罢轻轻放开了她,林一游呼了口气,如释重负。
她在包里翻翻找找了半天,陆屿矜见她都要把头插进包里了,便问道:“你找什么呢?”
“镜子”,她晃了晃手里的像打火机一样的长方体,道:“我要在这里打个耳洞。”
“?!”陆屿矜真的觉得她的思维好跳脱,如果思维拟物化,她的绝对是个袋鼠,他盯着她手里那个东西,问:“你这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直带在身上。”她的镜子还是没找到,可能是什么时候掉出去了。
陆屿矜打开自己的手机相机,前置对着她,轻声道:“这样行吗?”
林一游被自己蠢笑了,自己要么就是蹦极的时候把脑浆摇匀了要么就是刚才被他那个拥抱弄傻了。
她在他的手机镜头面前拿着自动穿耳枪往自己左耳朵上比划,其实还是有点看不太清,陆屿矜道:“要不你拿什么眉笔眼线笔之类的在你想打洞的位置上点个点,我帮你打。”
她左耳上耳廓上有一个洞,耳垂上有两个,她拿眼线笔在外耳廓那里点了个点。
陆屿矜挑了下眉,这个位置太考验人了,他问:“带没带碘伏之类的?”
林一游掏出一直在包里放着的棉签碘伏和酒精湿巾,他先用湿巾把手擦拭了个遍,又掰了根棉签往她的耳朵上里里外外涂了一圈。
然后,他拿着打孔器对准她在耳廓上点的那个点,半天下不去手。
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快准狠,拖的越久心理压力越大,林一游催促道:“要不我自己来?”
陆屿矜深吸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心:“我来!”
其实打孔器按下去的瞬间是没什么感觉的,痛觉是一点点蔓延上来的,林一游甚至连眼睛都没闭。
陆屿矜看见她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也看见她整个外耳廓迅速红了起来,像一片带着热度的火烧云,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情感——她的生命里有了自己确确实实的痕迹。
不管多少年的以后是相安无事还是一拍两散,有关他的印记会一直代替自己陪伴她,她周身的血液会持续不断地流经耳朵,外耳廓那好似蚊虫叮咬的一个点会时时刻刻感受得到她生命的热度。
陆屿矜清楚,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比如在办事桌前做或简单或繁琐的工作,比如为了维持生命体征雷打不动地吃一日三餐,但是想要给做过的没做过的某件事情赋予意义的这种酸到倒牙的心境,他活了这么久也没体验过几回。
“疼不疼?”他问道。
林一游当然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这人短短几秒脑子里排了那样一出大戏,陆屿矜照着她的脸拍了一张,她自顾自放大了照片看新打的耳洞,十分满意地说:“还好,跟打针似的。”
陆屿矜又问她:“你这个耳洞是为了纪念第一次蹦极吗?”
“当然不是”,林一游道:“照你这个说法,我第一次开车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结婚是不是都应该纪念一下,那我这耳朵哪还有好地方?”
陆屿矜想到她两只耳朵戴满耳钉的样子,笑了一下,又道:“但你坚持在这里打,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回H市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已经不知道哪件事是值得纪念的了”,林一游觉得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天马行空:“但我有预感,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里有一些或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我的人生。”
她看着远处的山巅,笑道:“我的这个耳洞是为了纪念,我的预感。”
“那你下一次预感来临的时候,会打第八个吗?”
林一游斩钉截铁地回:“不会,这是最后一个,七是我的幸运数字。”
陆屿矜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17:07打来的,还真是幸运数字。”
第二天一早,两方十分顺利地签了合同,林一游和陆屿矜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分别时黄奕明提了一嘴一直缠着自己的王成阳突然无声无息地回了国,林、陆两人都没接茬,连对视都没有。
一身轻松的两个人回到住所忙完了接下来的工作,两人吃完了送上来的晚餐,刚打完耳洞不能运动,林一游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
陆屿矜突然说:“要不要去放松一下,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他带着林一游去了附近一家酒吧,人还没有很多,两人坐在一个小圆桌前,一人要了一杯度数低的鸡尾酒喝。
台上驻唱的男歌手一头卷发,低柔地唱一首很老的英文歌,客人们脸上都挂着笑,氛围很轻松。
林一游其实很少来这种场所,在这边上学时有一次参加了一个party,结果到了中场有俩白人小哥当着所有人面吸嗨了,其中一个甚至要表演当众打叉叉,她几乎是立刻拿起包就跑了,此后谁邀请她来party她都不参加。
半杯鸡尾酒下肚,陆屿矜突然问道:“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
林一游示意他问。
“那天在餐厅遇见的温诚涵是不是对你表白过?”
是有过这么一回事,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们俩相处也就那么一两分钟,林一游再一次震惊于陆屿矜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她面上不显,演起来了:“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陆屿矜喝了口酒,眼睛亮亮的,调笑着说:“你骗我。”
温诚涵当时的表情明明是强装镇定,他眼里的哀伤,作为旁观者的陆屿矜看得清清楚楚,林一游却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
陆屿矜目光这般炽热,热得好像能把她烧成灰,倒也不是败下阵来,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她承认道:“Well,他是对我表达过……”
她酝酿了一下措辞:“欣赏……爱慕……类似这样的感情。”
她这样的形容令陆屿矜觉得她像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情,自然也就无法懂得别人爱慕她的这种心情。
“前些天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你很开心,提起你上学的日子你很怀念”,陆屿矜道:“我当时猜测你在这边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是因为一段恋情之类的。”
林一游笑着反问:“我吗?”
陆屿矜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不语。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戳中笑点的笑话,微笑着不再回话。
这家酒吧有固定的时间供有兴致的客人上台展示才艺,一个东亚面孔的女生拿着吉他上了台,前奏一响,林一游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旋律非常有宿命感,她肯定这个曲子是她听过的老歌,可是怎么着都想不起来。
她嘀咕道:“好耳熟。”
陆屿矜看了她一眼,探过身子,贴近她的左耳,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心跳乱了节奏~”
左耳是他极具质感的低音,右耳是悠扬绵长的吉他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氛围也许是因为酒精又或是两者都有,这是林一游第一次体会到小说里“半边身子都酥了”的感觉。
她终于想起了这首歌的歌名,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急于让自己脱离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于是眼里满是赞赏地说:“这首歌确实很适合吉他。”
弹吉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能把清透空灵的曲子弹好是一定要下很大功夫的,她却不得不承认,陆屿矜刚刚在她耳边随意清唱的那一句,说是神来之音也不为过。
新打的耳洞突然好似蚊虫叮咬一般微微发痒,林一游皱着眉无意识摸了摸耳朵,陆屿矜注意到了,身子凑过来关心道:“怎么了?伤口那里不舒服吗?”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一下,看到陆屿矜嘴巴微张明显吓到的样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了,只能干巴巴地顺着他的话说:“有点痒,之前打耳洞也有过这种情况,不用在意。”
她拿起酒杯逃避式地喝了一大口,一抬头却看见陆屿矜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碘伏棉签,掰开了等着自己,林一游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
她转过身子,陆屿矜在她耳后帮她消毒,他笑着问:“你不介意我在你包里拿了几根棉签吧?”
刚才台上换了一个重金属乐队,不离近一点根本听不清彼此的话,这下林一游不是“半麻”了,是“全麻”。
都说酒精会让人的判断力下降,但也会让人的感官反应变得强烈,林一游右肩小幅度抖动了一下,她企盼着耳后的人没有发现异样,棉签上的药液迅速蒸发导致耳朵凉飕飕的,没几秒,热度不降反升。
林一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别扭,陆屿矜靠回自己的椅子后,她把话题绕回原先的,她直觉自己不该深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