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柳絮粘在教室窗纱上时，江野的志愿草表第三次被修改。沈星遥看见他橡皮擦下的"临床医学"字迹晕染成星云状，而表格边缘用铅笔标着北京与南京到武汉的天文台距离——那是沈星遥保送面试的两个备选城市。体检报告从江野书包滑落时，沈星遥注意到"血红蛋白浓度"栏的数字比术前提高了18g/L，正好是奶奶最近停止服用免疫抑制剂的天数。
高考倒计时50天的晨会上，校长宣布贫困生补助名单。江野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五道月牙痕——那是他拒绝助学金的第五年，因为申请表上需要填写"监护人犯罪记录"。阳光穿过礼堂彩窗时，沈星遥突然握住他手腕，体温透过衬衫袖扣传来，恰好是当年天文望远镜金属支架的导热系数。
模拟考卷批改完毕那晚，江野在便利店报废的收银纸上演算。沈星遥发现他用的墨水快要见底，字迹由深蓝褪成苍白色，像被过度曝光的仙女座照片。当江野把最后半瓶冰红茶推过来时，瓶身凝结的水珠在桌面试卷上洇开，正好覆盖住沈星遥错题的导数符号。
五月的合欢树开始结荚。江野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他最近总在夜班时偷看《兽医外科图谱》，书页间夹着沈星遥三年前画的昴星团速写。当生物老师讲解孟德尔定律时，江野突然在草稿纸上画下双螺旋结构，但两条碱基链的配对方式分明是北斗七星的连线规律。
全市三模的英语听力环节，江野的左耳出现0.7秒延迟。沈星遥看见他答题卡上的铅笔印比平时深了0.5毫米——这是他在KTV通宵后听力受损的征兆。广播里播放着"hospital"的单词时，江野的自动铅笔突然断芯，铅芯弹到沈星遥鞋带上，摆成天鹅座β星的角度。
暴雨冲垮旧书市场那日，江野抢救回半箱医学教材。沈星遥发现他晾晒时特意把《器官移植学》翻到第217页——那是记录着奶奶用药方案的章节，而书页空白处用荧光笔标着沈星遥的竞赛日程。当江野把湿透的《天体物理导论》举到电扇前，脱落的扉页上露出两行褪色的字："要成为他的大气层，先得学会折射所有陨石。"
高考前最后一次体检，江野的视力表测试停在4.9。医生没发现他右眼虹膜上的细小疤痕——那是六年前被讨债者推撞在望远镜支架上留下的。当沈星遥的肺活量测试结果出来时，江野突然低头系鞋带，运动鞋侧面用涂改液画着"4600ml"的数字——恰好是沈星遥初一时的检测数据。
志愿填报系统开放前一晚，江野的台灯烧坏了镇流器。沈星遥借着手机光看见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把武汉三甲医院实习工资换算成奶奶的抗排异药费，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月光移过窗台时，江野的钢笔突然漏墨，蓝黑色液体在"南京医科大学"校徽上晕开，形状酷似他们去年观测到的马蹄星云。
毕业相册拍摄日，江野的白衬衫领口别着回形针改装的校徽。沈星遥注意到他后颈晒出V形分界线——这是长期穿便利店围裙留下的痕迹，而围裙口袋里还装着沈星遥忘在实验室的偏振片。当摄影师喊"三二一"时，江野的右手无意识贴近裤缝，那里有道3厘米的疤痕——是去年给沈星遥修望远镜时被镜片划伤的。
端午节假期，江野在病房叠了七百颗星星。沈星遥发现他用的是医药费催缴单，每张纸条背面都写着不同的天文坐标。当奶奶睡着时，江野突然说："知道吗？住院楼顶能看到天鹰座。"他的手指在点滴调节器上滑动，精确复现出沈星遥教他的星轨运行角度。
高考前夜，江野的2B铅笔削得太尖。沈星遥看见他准考证边缘记着"葡萄糖酸钙口服液"的服用时间——这是医生建议缓解神经紧张的方案，而江野在药品名称旁画了颗歪斜的五角星。当夜风吹动复习资料时，江野的橡皮滚到沈星遥脚边，上面刻着极小字体的"SX=MC?"——他们初中时约定的暗号，意为"星星与质量守恒"。
理综考试结束铃响起时，江野的答题卡还有半道生物题空白。沈星遥看见他走出考场时把左手揣进口袋——那是他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而此刻口袋里的手机正亮着宠物医院值班表。校门口的合欢树下，江野突然仰头说："今年英仙座流星雨在八月。"他的喉结滚动着吞下了后半句——那将是沈星遥去北京报道的日子。
成绩公布那天的暴雨淹没了半个城市。江野在网吧查分时，屏幕反光里映出沈星遥的全省排名——比他高出73个位次，正好是武汉到北京的高铁票价数字。当打印店老板问要不要塑封成绩单时，江野的拇指在"总分623"的位置摩挲出指纹，那里印着沈星遥去年送他的星座橡皮章。
七月末的病房格外闷热。江野用注射器组装的天文望远镜模型突然散架，沈星遥捡起零件时发现每支针管上都刻着日期——是他们过去三年共同观测过的所有天文现象。当护士来换药时，江野迅速把某块零件塞进枕头下——那是用CT片剪成的猎户座轮廓，边缘还粘着沈星遥物理竞赛的准考证碎片。
高校录取通知书送达那日，江野的南京医科大信封里夹着助学贷款协议。沈星遥看见他签名时钢笔顿在"担保人"栏上方，墨水聚成昴宿星团状的黑点。当北京大学的快递员按响门铃时，江野正用体温计搅拌感冒冲剂——银色的水银柱停在38.2℃，恰如沈星遥保送面试那天的气温。
八月的英仙座流星雨如期而至。江野在便利店仓库清点临期食品时，沈星遥发来一张北京天文台的观测照片。照片角落有块模糊的光斑——那是江野用手机电筒在武汉江滩同步打出的信号，持续时间正好是流星划过天穹的3.7秒。当店长问要不要销毁过期巧克力时，江野偷偷藏起一盒，生产日期是沈星遥初中第一次教他认星座的日子。
行李打包的最后阶段，江野发现沈星遥的行李箱夹层藏着《兽医病理学》。书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武汉宠物医院分布图"，而江野的军训背包里则塞着沈星遥高中三年的物理笔记。当列车时刻表刷新时，他们同时注意到G66次高铁的出发时间——14:23，恰如当年在天文社初次相遇的时辰。
站台广播响起前，江野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突然脱落。沈星遥看见他弯腰捡起时，脖颈后的医用胶布已经换成普通创可贴——这是术后五年终于可以停用免疫抑制剂的证明。当动车组开始检票时，江野突然说："知道为什么高铁轨道用无砟设计吗？"他的声音混在机械女声播报里，"因为混凝土的振动频率……"后半句被进站的气流吹散，但沈星遥记得那是他们做过的一道物理题答案。
列车启动的瞬间，江野在车窗上呵出白雾。沈星遥看见他手指画出的符号——不是再见，而是仙女座M31在天球坐标系中的位置标记。当城市天际线逐渐模糊时，江野摸到口袋里多出的U盘，里面装着沈星遥整理的《临床医学前导课程》，文件名设置为"轨道共振参数"——这是他们私下对"理想与现实的平衡点"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