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柯习羽的美貌,当年是得到过近二分之一北阙大学学子认证的。要知道在这种学习氛围浓厚的校园里,想要被一群学神大佬因为容貌而驻足片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小家碧玉就能达成的成就。柯习羽出身好、学习好、性格好,若说她从小学到大学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如此出挑的一张脸,郑澜月即使是在营帐的角落里,单看那被强按着压低的侧脸,也能一眼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个她曾经相处过几年的室友。

郑澜月记得,在阙大上学时,柯习羽很爱穿各种各样好看的裙子。她本就生得高挑,身材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基本上穿什么都好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自阿瑞乌人入侵挪得星以来吧,她便将她的那些裙子塞进了衣柜深处,取而代之出现在她身上的,是像现在这样的一身猎人装扮。

她加入了猎人的组织。

郑澜月到底是名校高材生,虽已沦落至此,脑子在不受到阿瑞乌族契约干扰的前提下仍旧转得飞快。她很快就理顺了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看样子柯习羽是加入了猎人组织,被派来刺杀吴风了。结果她很不幸地没有成功,现在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得救她。郑澜月想。

可是……该怎么救?她自己如今都是阶下囚,更遑论去救自己的同类了。

柯习羽被几个阿瑞乌族侍卫压着跪在地上,负责主持围猎的族中长辈走到她面前,狠狠一脚踹到了她的脸上。

“贱种!”他厉声喝道,揪住柯习羽的头发,几乎将她提离了地面,“你是哪支猎人队伍的?队长是谁?”

郑澜月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只觉心惊肉跳。她看到柯习羽不管被那些阿瑞乌人怎么对待,始终高昂着头颅,一副蔑视的神态。她美丽的脸蛋被灰尘掩盖住了昔日的光彩,她的唇边挂着呈半干涸状态的血迹,她像一个有尊严的伟大的战士,纵使身陷敌营,却始终不肯向自己的敌人低下头。

郑澜月看着看着,便慢慢地垂下了她自己的头。

当年读本科时的她难掩骨子里的好胜,与同寝室的柯习羽各自展现着不相上下的风华。她们是对手,更是朋友。她们会在学习和生活上互帮互助,她们一直相互较量,也曾数次并肩作战。

而如今,郑澜月还比得上柯习羽吗?

又或者残酷点来讲,她还有资格做她的对手吗?

她觉得自己像是只在阴沟里苟活的老鼠,默默地在暗处看着昔日的好友兼对手为了家国而抛洒鲜血,即使她没有成功完成任务,在郑澜月眼中,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是遵从本心的。

直到营帐入口处的帘子被猛地掀起,几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郑澜月才猛然被拽回了现实。

吴风等人进入营帐,郑澜月看到,他的脸上挂了道淡淡的血痕。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其他受伤的痕迹。

“殿下!”营帐中的人这时都围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可有受伤?”

吴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在营帐中环顾了一圈,目光几乎缓慢地扫过了营帐中的每个人。一时间,连那暂时负责主持工作的族中长辈也屏住了呼吸,竟不敢在吴风面前发问得太过操切。

吴风收回目光,唇边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他说:“多谢各位的关怀,我没什么事。”

“那便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辈问道:“殿下,这个因弗枘该怎么处置?”

吴风瞥了眼地上仍然努力高昂着头颅的柯习羽,没有答话,而是给自己的近侍使了个眼色。立刻,柯习羽被几个人拉了下去。郑澜月看着她被拖出营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显眼的血痕。

见吴风如此,想来他必定是有自己的安排,不会让那因弗枘太好过便是了。于是,长辈们也不再多问,招呼着正在七嘴八舌讨论着的小辈们入座。

吴风朝自己的座位走来,郑澜月立刻坐直了身子,紧张地注视着他越走越近。

吴风似乎从进营帐之后就一直在回避与她对视,这会儿也不和她说话,直接坐在了郑澜月前面的座位上,顺手拿起了面前的金杯。

“殿下。”郑澜月叫了他一声。吴风听到了,转过头来看着她。

“这个茶……要慢慢喝。”郑澜月垂下眼帘,低声地提醒他道。

吴风闻言,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做出提醒。不过那惊讶的神色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点点头,示意郑澜月他知道了,便又将头转了回去。

郑澜月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心乱如麻。

她想找个机会和吴风说话,问问他有关柯习羽的事情。或许吴风会不高兴她问,甚至还有可能会大发雷霆,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契约告诉她,吴风不会随随便便就杀了她,顶多是会对她加以惩戒——至于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郑澜月都有自信能忍得过去,只要能打听到柯习羽的消息就行。

她和吴风结了契,成为了他的血仆,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这副残破之躯如果能为解救柯习羽提供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她觉得自己可能还算有点价值。

可吴风这会儿似乎无心与她交谈。也是,阿瑞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与自己的血仆窃窃私语,这是非常降低身份的行为。吴风在金屋之间与郑澜月纠缠不休也就罢了,可若说要因为她而动摇自己的继承人地位,他恐怕也是不愿的吧。

*

今日的围猎受到了柯习羽的影响,结束得要比前一日草率许多。吴风起身离座,郑澜月自然紧跟其后。在回吴风营帐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话,反而是到了营帐入口,吴风突然转过身来,问郑澜月道:“你闷得慌么?”

郑澜月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而后,她快速回答道:“跟在殿下身边,我怎样都行。”

吴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说了一句:“你可以在这附近转一转。不过,不要跑远。”

他们二人现在正站在营帐口,周围是许多正在站岗的侍卫。显然,吴风在这里说这话也有让他们知道的意思,他允许他的血仆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他说完后,不等郑澜月回答,便又说:“我要离开一会儿,你自己先找点事情做吧。”

郑澜月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吴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站在秋日的凉风中,目送着吴风远去。她本想问一问有关柯习羽的事情,没想到吴风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在营帐前绕了几圈,那些侍卫仍然兢兢业业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要阻拦她行动的意思。

她转了几圈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似乎正是朝她这边的方向而来。随着那人越走越近,郑澜月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并叫不出他的名字。

“小姐,”反而是那个阿瑞乌族男人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了脚步,问道,“殿下在里面吗?”

郑澜月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殿下去哪里了吗?”

“殿下只说有事要先离开,至于去了哪里,没有告诉我。”

来人点了点头,见郑澜月的目光移到了他手中的东西上,他笑了笑,将手里的小瓷瓶递给了她。

“这是能去除特殊疤痕的药物。那些猎人的技术日益精进,这次的刺杀殿下脸上受了伤,你知道吧?等他回来了,你记得伺候他将这药抹上,不久就会好了。”

郑澜月接过了那小瓷瓶,面露担忧之色,问道:“大人,我对那些事情不太懂,殿下脸上的伤应该并无大碍吧?”

“你叫我秦兄就行。”那人笑着说。他这么一说,郑澜月立刻想起来他是谁了——这不就是那次将她从几个阿瑞乌族男人手下救出来的那个人吗!

“照理说只是轻伤,你大可放心。不过殿下身为阿瑞乌族首领之子,便是这样的轻伤也是受不得的。你是他身边的血仆,更加不可大意,知道么?”秦兄对她说。

郑澜月乖乖地点了点头,又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秦兄,那个前来刺杀殿下的猎人现在怎么样了啊?”

她提到了柯习羽,秦兄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你说那个因弗枘么……喏,就关在那儿了。”他朝一处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有三四百米的营帐努了努嘴,嘀咕道,“殿下有时的心思真是叫人琢磨不透……这样的贱种不该立刻扔给下人们玩死了事么,为什么还要关着她?……”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抬头看见郑澜月脸色煞白,于是又冲她笑了笑说道:“被吓着了?别害怕,你和她又不一样。你命好,殿下喜欢你,只要你能好好伺候殿下,平安度过一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郑澜月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小瓷瓶,盯着天边逐渐沉下的太阳,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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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权者
连载中Saro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