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清绪着络腮胡，穿衣束发都很是随性，不像仙风道骨的仙君，倒像个浪迹天涯的侠客。
“兄长，”祁文清环顾四周，“雷承德呢？怎么是你当了宗主，你的金丹又是怎么回事？天元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宗门那群人支支吾吾的，半天都崩不出个屁来。”
这么一连串问下来，祁玉泽总算是收回了逐渐发散的思绪，却不答他，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先回去歇着吧。”
祁文清在这，其他人纵然还有很多事要禀告，也只能暂且告退。
旁人一走，祁文清也懒得维持上宗仙君的面子，找了把木椅瘫了下去。
“你这金丹雷承德伤的吧？我早说雷承德品行不端，让你随我一块去睢平山，你偏要留在这。”祁文清说着又微微起身，“金丹破损可不好修复，待我回了宗便替你问问丹阁长老。唉，尽人事，听天命。”
听这语气听得祁玉泽嘴角一抽，不过既然连他金丹怎么伤的都脑补全了，也省了他一番解释。
“你是如何遇上他们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这事，兄长或许不知道，你那五长老是只妖狐，那几个长老都包庇他，若不是我正巧路过，几个大门派已经打算将他们一块抓起来了。”
“巧合吗？”祁玉泽喃喃。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祁文清显然是理解错他的意思了，“那狐狸可凶了，据说闻到血就发疯，吃了好几个受了伤修士，四大门派掌门联手镇压了一天一夜，磨掉了狐妖半条命才消停。”祁文清并未亲眼见到，只把听到的传述一遍，“经此一事，天元宗弟子迟早成为众矢之的，我便护送他们回来了。”
祁玉泽眼神已经寒了下来：“哪四大门派出的手？”
祁文清往嘴里丢了颗葡萄：“我去的晚，这个倒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过些日子他们便会找上天元宗，说天元宗内还藏着妖修。”
说到“妖修”二字，祁玉泽已经一阵风般出了大殿。
“诶诶，我还没说完呢！”
接着就听见祁玉泽的敷衍声在殿内响起：“本座还有事，你先自己逛逛，选座喜欢的山峰随便造。”
祁文清：“……”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系统的任务同时发布：“请宿主在十分钟内到达青松峰。”
青松峰虽名为青松却没有几棵树能存活，多年来一直荒废着，经灵气滋养，杂草几乎都能没过人头顶。
天元宗山峰众多，祁玉泽还从没来过此处，只见几棵枯树稀稀拉拉长得十分随意，杂草被人一剑横断，暴戾的剑气在土地上肆虐。如水的结界展开，阻断了他前进的路。但这结界根本挡不住祁玉泽，他打了个响指，从结界穿行而过，大约过了半柱香，他见到了一个人。
一棵枯朽的老树下站着个红衣美人，长发如瀑披下，白皙的手指虚虚搭在树干上，指尖跳动着点点微光，随着那些光点注入树干，树枝上竟抽出了嫩芽。
转眼八年过去，他头顶的龙角再也遮掩不住，祁玉泽一眼便认出了他。
棠鲤在原著中一直都很惨，惨到祁玉泽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是工具龙的程度。尤其是化龙后，为救不断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沐云迟，拔龙鳞、断龙角、挖龙丹、剜龙眼，甚至用心头血为他提升修为，最后还为他被道门抓走。可沐云迟还是怀疑他背叛他，直到毁掉世界都没找过他。
祁玉泽本以为这么一套虐身虐心大礼包下来，是个人都不会再爱，be结局是注定的。但他没想到世界还能毁掉重来，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还不等他走近，棠鲤便转过了身，软软的包子脸在八年间褪去稚嫩，长成令人惊艳的程度，一双眼瞳也由墨黑转变成漂亮的墨蓝色。
祁玉泽先是怔了怔，不是为他的容貌，而是为他一双死气沉沉眼睛。与八年前灵动不同，他现在就如同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空有漂亮的躯壳，没了半点生机。
祁玉泽立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
棠鲤也在打量他，此人白发用一根木簪束起，微风吹拂起金丝勾边的衣摆。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只要他想，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都能让人如沐春风。目光凝视了他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来不及捕捉的情绪。
但很快再度恢复成一滩死水，他飞快朝祁玉泽的方向设了道灵力屏障，并在唇边竖了根手指。
站在灵力屏障中的祁玉泽仿佛消失在了青松峰，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有人发现。祁玉泽挑了挑眉，有些好笑。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么？你还嫌给我带来的麻烦不够多？”下一息，就见沐云迟冷着脸走来。
棠鲤低垂下了脑袋，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对不起。”
“不是我不放你出去，而是你的身份不能让人发现，想想五长老的下场。”沐云迟见无人来过，语气重新软下来，“小鲤儿，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害你，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了。”
“嗯。”棠鲤轻轻点头。
“不过一直待在这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发现的，小鲤儿，你想堂堂正正走出去吗？你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吗？”沐云迟扳过他的肩，一脸深情。
棠鲤：“嗯。”
“你身上没有妖气，与人差别不大，只有这对角……”沐云迟视线落在他头顶的龙角上，“只要断了这对龙角，你就能跟正常人一样在宗门行走了。”
棠鲤眼中彻底没了神采，视线没了焦距，沉默着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祁玉泽注视着两人，眼中没流露出半分情感，不知在想什么。
系统：“请宿主拯救主角受，并获得好感度20点。”
祁玉泽被突然出声的系统打断了思绪，垂眸扯了扯嘴角，往前走了一步，踏碎了那道灵力屏障：“20点哪够啊，瞧我的。”
沐云迟见他这般还在哄，忽然感到空气中有什么碎裂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袭来压的他喘不过气，转眼间棠鲤就被人从他身前拉开了段距离。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乖徒孙，真巧啊。”祁玉泽笑眯眯抓着棠鲤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沐云迟眼神瞬间阴鸷，还真是系统说的那样，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你怎会在此？”
“自然不是为了你。”手中牵着的人微微有些发颤，祁玉泽将他挡的更严实了些，“我闲来无事，来此逛逛，谁想这里竟藏着个小美人。”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说起来，你家小美人我也喜欢，不好意思了。”
见了鬼的闲来无事，一个祁文清果然还是绊不住他。
“你要护他？”沐云迟面上怒意一闪而过，似笑非笑道，“师祖可知他是什么身份？届时四大门派找上门来，他的龙角该如何解释？若不断龙角就只有死路一条，否则整个宗门都会被他连累死。”
若真的是普通小妖，四大门派未必会兴师动众，可他偏偏是世上仅存硕果的龙。祁玉泽听出了他言下之意，也知道那所谓的四大门派目的不纯，借着捉拿妖修的名头，彼此心照不宣。一旦闹大了，整个天元宗都将因此倾覆。
棠鲤有些发慌，他虽没什么本事，却也并不想害人：“前辈，我愿自断龙角。”
祁玉泽拦住他，面对沐云迟分毫不让：“何需解释，我天元宗可曾惧过何人？”
如果不是实在摸不透这个夺舍之人的底，沐云迟早不想受这份气了，迎着挑衅的目光大笑三声，他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杀意：“如此，那便不打扰师祖了。”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威胁道，“棠鲤，你可要想好后果。”
“前辈，我……”
祁玉泽暂时无暇去收拾这翅膀长硬了的大徒孙，见棠鲤想追过去，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捂着嘴咳了几声，往身后的树干一靠：“这么好看的龙角断了多可惜。”
他抬头时，没什么血色的唇上染上一抹殷红，整个人都仿佛鲜活了起来。
棠鲤无意识拽了拽自己衣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祁玉泽捏了捏他手心，突然道：“你想好了吗？”
棠鲤茫然看着他。
“第二次见面了，要不要……”祁玉泽勾起嘴角，缓缓吐出四个字，“以身相许。”
“…………”
他的眼神从茫然转为震惊，“轰”一下大脑一片空白，脸红得像熟透了的大虾，“你、你……”
此时的模样倒是生动了不少，祁玉泽根本不懂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怎么写：“你什么？我堂堂天元宗宗主还能亏待了你？”
棠鲤在书院封闭的那些年并不是不问世事，每天都能听见书院弟子们讨论那位被称为“三千尊者”的神秘仙君，在他们口中，那位的能力神乎其神，堪比神明。于是在日复一日的洗脑中，棠鲤渐渐忘了这前辈对他说过的鬼话，想象着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还能再见，那他一定不能像前一次那般什么话都说不出。
没想到再次相遇，他竟还是一如既往的哑口无言。
“我是男龙……”棠鲤红着脸简直想就地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祁玉泽笑道：“我知道。”
“我有沐云……”
“你是我抢来的。”祁玉泽打断道，“我抢来的，便是我的。”
棠鲤大睁着眼，一脸不可思议，脑中那个被书院弟子构建出来的不染尘埃的神明正在逐渐崩塌。
见他被气得微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祁玉泽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下：“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棠鲤揉着额头，眼中如有水雾蕴散。袖下露出来的一节手腕血肉模糊，就像被活生生扒了层皮。
“你的龙鳞呢？他欺负你了？”
棠鲤揉着额头的手顿住。
不等他回答，祁玉泽眼里的温度骤然消失，松开手便要走：“我去替你教训他。”
与那位救苦救难的前辈不同，天元宗宗主之名与那位三千尊者简直两极分化，祁玉泽这三个字在弟子间传的那叫一个凶名赫赫。此时敛了笑，面若寒霜的模样，像极了去杀人的。
“别、别去……不要去！鳞片还会再长出来的，我不要紧的。”情急之下，棠鲤竟直接抱住了祁玉泽的胳膊。
祁玉泽停下脚步，歪了歪脑袋看向他，一缕白发在耳边垂落：“那怎么办？总得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我不……”
棠鲤正想说他不需要出恶气，那是他自愿的，可惜祁玉泽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打算：“不如我收你为徒吧，这样下次见面他就得管你叫师叔。嗯，是我欠考虑，这种事还是自己动手的好，师叔教训一下师侄，合情合理。”
“……”棠鲤瞪着他，那种被捉弄的感觉又来了。
“不愿意？”祁玉泽将胳膊从他怀中抽出，“我救了你，你不愿以身相许便罢了，连当我徒儿都不愿，真叫本座好生伤心。”
都开始自称本座了，见祁玉泽或许是真生气了，棠鲤看着他忽然问：“你、你为何要帮我？”
祁玉泽转身，笑意重新在眼角缓缓勾勒：“不是说了，本座喜欢你。”
他身后是一道用剑气开出的道路，狂乱的剑气扫过他洁白的衣角，却未留下半点痕迹，仿佛这样干净的人就该待在云端俯视众生，而不是踩在这片剑气肆虐的泥地上。
棠鲤看着祁玉泽抿了抿唇，八年前化形时神魂离体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将揪皱的衣袖抚平，不知所措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他想要再信一次。
“好，我答应你。”
祁玉泽：“以身相许？”
棠鲤：“……拜你为师。”
祁玉泽“啧”了声，对他的回答显得有些不满：“也行。”
棠鲤：“……”
“走吧，别待这了。出去准备一下，一月后，为师要宴请各大仙门。”祁玉泽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当着所有人的面，行收徒仪式。”
人逮着这个由头打上门，他竟还上赶着将把柄送上去，棠鲤一时不知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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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