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师兄手持一碗汤凑到白淼面前。“喝了这碗汤。”
望着碗里乌漆抹黑的液体发出诡异的气味...白淼皱眉往后退一步，一脸担忧地看向师兄诚恳发问。“这是什么？”
师弟往后退一步，师兄就前进一步。游正挑眉，将碗凑得更近了。“喝就对了，放心，不用钱。”
问题不在这！！白淼翻了个白眼，警戒紧盯师兄和他手上可疑的黑汤。“你不说这是什么，我不喝。”
这回到轮游大师兄翻了个白眼。他举起另一只手指向窗外草地，没好气埋汰。“看见外面一院子的白鸽了吗？”
一地青青草地，许多白白胖胖的圆点散落在边上奔奔跳跳。看久，其实还蛮可爱。
“那些咋们养的。”看向附近鸟儿的游大师兄侧对白淼，侧脸线条在影影绰绰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清晰，漂亮。
读书人家里基本会养只信鸽，包括白淼家。鸽子寿命很长，他家那只鸟就是从小瞅到大的。听说有人会养多几只鸽子，以妨鸟意外死了不够用。但，充其量五只，从没听人养一院鸽子的！！修仙院养那么多鸽子，是要做什么？炖了？卖鸟蛋？？白淼表面在安静聆听师兄说话，心里话多得很。
游大师兄忽然转头看过来，一脸的冷漠无端让人感觉傲慢。“想得鸟瘟吗？不想，那把这喝了。”
话落，白淼立刻接过碗，掐着鼻子一口气将黑汤喝尽。？？？呜啊！！被汤苦到心里的师弟揪起脸，将空碗递回给师兄。
游大师兄接过碗倒过来晃了晃，见黑汤一滴不剩，嗤笑。“怕死。”
为了不将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东西吐出来，白淼嘴巴紧闭，回怼不了...！片刻缓过来，亦不记得方才被师兄嘲笑的小事了。白淼随游大师兄走出大厅，师兄提醒的重点仍是草地上那群白鸽。
“你每天定时这个点给它们喂食。它们记忆力很好的，你喂他们，就会记住你一辈子。”游大师兄两指掐着空碗，双臂交叉在胸前。说着说着，用碗比向鸟群中的某个方向。“这里每只鸽子都有名字，比如那只在薅旁鸟脑袋的黑尾鸽叫林海。”
怎么听起来像人名？白淼心想。这地方那么多鸽子，全长一个样，这人总不会让我一只，一只去记这些鸟的名字？？
师弟刚想表达意见，便听师兄若无其事地挖苦人。“不过鸟太多了，我看你也记不住，就不用记了。”
“......”那你和我说个什么屁？白淼微微沉下眼帘，冷眼讲屁话的师兄。虽然说的是事实，这瞧不起人的语气怪令人讨厌的。
莫名其妙的游大师兄介绍完莫名其妙的鸽子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书来。“本门派各师兄弟修炼方式各有不同，这是你的专属秘籍。”
“专属秘籍？”白淼面无表情接过大师兄递来的“秘籍卷轴”，心中暗喜。听起来很有派头的样子！
接着，白淼坐在大师兄安排的书房内，默默拓写“明门”的史记。
“......”
这和我素来在书铺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想归想，他还是乖巧拓本，顺便从中了解本门事迹。
在这个世界，鬼由心生，亡者为魂。大思前朝年间，修心抓鬼之事曾经风靡一时，成为人人向往的事情。
我看你心里有鬼!！修心者先自律，再行法律。从官者规定从修心院出世才可从政。然而实际上的官政职场早已沦陷为魑魅魍魉之地，其律亦在众“鬼”合力下被推翻，修心院几度遭检举，甚至追杀。如今修心院的存在鲜为人知，神秘且低调。
其宗派注重修生养性。
清明道人心有鬼，以念杀之，以爱感之，以言化之。纤教又名清明宗，是以为管衙或大理寺事先调查，留意或审问有心人的意图为责，称“抓鬼”。有罪当告，无罪护佑，两袖清风，如实相报。有罪无罪，导向人的最终心之归所。
而其宗内分为两门派，宗家清门，分家明门。
清门主要宗旨为“清”，为君，心鬼惑乱人心，凡杂念必除。清门开书院教导子弟们修身养性，以道劝人，收心。
明门主要理念为“明”，修心，以明他人或己的心鬼并利用，呼其为“傀”。明门开私垫教导子弟们修身养性，以艺感人，收心。
故信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清明在一次官场大变革后退出官场，从此各分东西，各走各路，亦渐渐淡出世人目光所及之处。
不出一个时辰，白淼便拓完三本明门史记，带书去向大师兄交货。这修心院内不大不小，人烟稀少，有个风吹草动轻易能引起大动静。白淼路上遇见一问三不知的香掌门，果然一问三不知。他再往偏房的方向走去，碰上这院内唯一干活的丫头，宝兰姑娘。她一人包揽所有杂活，会些功夫。是个漂亮姑娘，可惜嘴...坏了点。
这时闹腾的二师兄林深找来，白淼花了一个时辰陪他玩耍，碰巧从他口中得知了大师兄的位置。
最靠近书库旁的一颗柳树上，游大师兄叼着狗尾草躺在枝杆边，无所事事。他看向走到树下的小师弟，挑眉。“写完了？”
白淼板着一张脸不语，伸手交书。
游大师兄翻身，轻巧落下树，接过白淼手里最上边的书翻阅。“字写得不错。”
闻言，白淼挺胸，一脸尽在不言中的自豪。他在修心院内接到的第一份事儿是拓书，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会教我习武练剑吗？我没学过武功，那会是修心吗？他看无色大...香掌门会冥想打坐，他过后也要那样吗？
大师兄吧唧着嘴，叼在嘴角的狗尾草抖动。他将书送回师弟手边。“再拓两本。”
“？行。”拓书，写字对白淼而言小事一桩，他不以为意又拓了两本。这回他偶遇大师兄，很快便交货。
仅见游大师兄冷眼送到面前的拓本，碰都不碰，随口一句。“再拓一本。”
这人能不能一次把要求说完啊？白淼保持体面的耐心态度，配合要求多多的大师兄。第三次拓书完毕，坐在书桌前的白淼起身放下笔，举手扇风将渲纸上崭新的墨迹吹干。正准备走出书房...房门推开，此番大师兄自己走来了。
望着冷不防进门的大师兄，白淼眨了眨眼，觅汉的本能心想：来查岗？他不知觉站直背。
游大师兄双手负背，瞄了眼白淼方才写字的书桌，上来便问：“除了拓字，你本身额外写过什么吗？”
“我？”白淼一愣，终于听见拓本之外的事，他小有激动。少年卷起手中的样本书，清了清嗓，如实回答。“...写过一点诗词。”他搓了搓袖子，忍不住补充。“...随手写写的，不值一提。”
“没事，写给我看看。”大师兄看向白淼，昂头示意。
“？”写的不是什么奇怪的内容，不至于见不得人，更难得有人要看。白淼迎着师兄疑似好奇的眼神点头，不做多想，照办。他回到书桌前拿了张新的渲纸铺在桌上。持笔的手掰着单勾姿势，他回想...那是模仿红楼梦和西游记写出来的一篇散文。想起来大概，他很快写好了。
大师兄观看白淼递来的字帖，久久不语。
无辜忐忑的白淼搓袖，小有布鼓雷门的心虚和侥幸。...想想大师兄好像讨厌读书人，那他的墨水八成好不到哪去！想罢，家伙一下不虚了。他盯着大师兄，暗暗期待对方赞美。
忽视那不修边幅的胡渣，看细点，青年的长相端正，下颚的线条有力，浓眉乌黑，深邃眼窝突出了五官清晰...那眼里不像在看字帖，像在看更加深入的东西。认真的神情瞧着，瞅着，竟不小心看入神了。
长相端正的青年放下字帖，合上的双眼皮更显出睫毛的修长。“问你，人为何要读四书五经？”那双掀开眼帘的神情通透。
白淼回神，与转头看来的师兄面面相觑。没等来评价，这问题让他哭笑不得。“哪有为什么...”他顿时觉得眼前这大师兄无知得可爱。“不读书只能干体力活，读书才有前途啊！”
“脑子白长，书白读了。”无知可爱的大师兄将字帖送回白淼手中。
“？？？”怎么说话的呢！？？这书他从小抄到大，没本事出状元，脑瓜里也装满在书铺抄写过的所有书籍内容，好比一个行走的“盟府”*。在这时代，能看全一系列书是很困难的事。白淼一直以他抄|记得很多书为荣。被如此一说，火气立刻来了。他暗啧一声，将字帖放回书桌后拿样本书压着。“师弟不解大师兄言下之意，请你指教。”什么叫我的书白读了？说好来！
秋风瑟瑟，书房内温度却有些燥热。
“读书。是为了充实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游大师兄抬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侧视心有不甘的师弟。“不单是书，梅兰竹菊四季花，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处处是学问。这些入了七情六欲的东西厚载了人的思想，记录从古至今，先人和当今英杰们的观念交汇。它使人博学，让人在面对麻烦时能更可能，有效地解决问题。成就人对天下苍生的价值。这些，亦是本门派的主旨，我们藉此驱傀，安抚，左右人心。”
“荒唐。”故弄玄虚！！白淼没好气直言。“写个书，谈个琴，画个鸟妄想左右人心，想翻天不成。”
“死物不可能左右人心，得看操刀人的能耐。”游正冷笑。“修心者必先自律，再行法律，本门派不做危害社稷的蠢事。你想翻天，我看你...”大师兄摇了摇头，一眼井底之蛙的嘲讽。“先把自己搞清楚再说吧。”
我清楚我祖宗是谁就够了！白淼皱眉，心里埋汰。
“我已经把秘籍给了你。本门史记，《傀》修心的法门你也看过了。没事别找我。”大师兄用看傻子般的眼神回应。
我还没想去找你了！！白淼尚来不及开口，大师兄便转身走出书房，纵身一跳！眨眼已经不见人影。
留下师弟一个人呆在原地，他瞪着空荡荡的大门，羡慕师兄这习过武的身手！
说是秘籍，秘籍内容就是习字本啊！白淼打五岁便认识书上的横竖撇捺折钩点，熟都熟烂了，逗我呢！他也想和游大师兄一样会飞檐走壁，而不是和五岁小孩一样习字！！“我日你大爷的....”他看向摆在书桌边沿的拓本，碎碎市井小民会说的不雅话。
既然决定留下来，断没有半路打退堂鼓的道理。白淼是个有抱负的少年，不想就此被绊住前进的脚步。瞧这修心院上下，大师兄不靠谱，掌门不管事，白淼只能自立自强。字是不可能练的，那已经不算练了。抄书那么多年，看书过目不忘早成了习惯。而他拓写《傀》史记和门派秘籍好几遍，更不会回去反复翻阅了。为了更加理解修心院的心法，他最后选择学习香掌门冥想打坐。
尽管打坐仅让他获得毫无长进，错付光阴的错觉。
甩了几本书便当交了入门心法，这什么破师兄！！师兄不是该手把手教导新入门的师兄弟才对吗！！？谁的书白读了！？我想学功夫！！白淼原本想靠打坐来平静被那废物大师兄嘲讽的杂念，思考人生...怎料越坐越浮躁，想起大师兄那些鸟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掌门答应过寄回乡的银子票据发来了，他立刻卷铺走人。
飒...飒...飒...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哒哒哒。
风轻轻吹过，柳叶婆娑。
“你每天打坐，我看了好无聊啊！”耳边冷不防响起童声。
白淼睁开眼，面前一片小池塘。他坐在院子草地上，抬眼看向来到身旁的孩子。之前围在身边的鸽子被孩子路过的动静惊扰，纷纷飞远了去。“...二...师兄。”来到修心院一个月，白淼对年龄上的后辈至今依然难以启齿叫一声“师兄”。
“你不无聊吗？”身穿黑短打的小男孩，二师兄林深重复嘟囔无聊。
深秋，这四合院内比老家秋阳还冷。白淼套了一件从家里带来的纸衣，整个人被寒风吹得浑身又冷又硬。他礼貌笑应，心想当然无聊，可嘴上不想承认。见小二师兄的脑袋上粘着一根鸡毛，他伸手替孩子撵走了。这孩子还一愣一愣的，看起来有点傻。
“别坐啦，我带你出去下山溜达！咋们偷偷的，不告诉掌门和师兄！”有点傻的小二师兄林深歪着头，手里拿了一根吃剩的糖葫芦竹签。他咧齿微笑，露出酒窝和小小的虎牙，嘴边弥漫淡淡的甜香。“走走，别坐了！！”
我行我素的小二师兄个头小，力气不小，他伸手便抓住白淼的手，直拉师弟站起身。掌心温热，热情难却！！
白师弟皱眉，屁股宛若生根般粘在原地不起。人生地不熟的白淼曾偷溜，出过修心院数次。每次都差点回不来，也走不出去。那之后，他便只敢在二进院附近走走。然而附近全是柳树林，没什么好逛的。现在有人愿意带他出门下山，求之不得！！白淼艰难抵着被师兄拉拽的手，表情尴尬。“等下。”
我腿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