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佛经,山海经,孙子兵法,本草纲目,脉经,三字经,清静经,太极拳谱。
一本本值得细品的书被送到面前来,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油灯微暖,一个身影围绕在鹅黄色之中。一屋熏香染时光,火光映出来的黑影扭曲,投射在书柜与墙上舞动。
书房,白淼坐在桌前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晶莹的露珠悬挂于嫩叶末端,晨曦倒映在圆形轮廓旁。小镇上笼罩薄薄白雾,陆续苏醒的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一阵马蹄声惊醒所有尚在梦游的心神,然而恍过看看周围,景色一如既往。
山脚树林外围绕一群群骑马的侍兵,枯黄的柳叶随风飘摇。树林深处,觅食中的青蛙跳过泥路,小小的爪踏过一路远去的坑坑洼洼。马蹄上沾染泥泞,一支骑马的侍兵队伍在山上一座府宅前停下。
队伍中为首的男子一身重甲,他抬手比起手势。在他身后的人一见,立刻下马,推开府邸大门鱼贯而入!!
杂乱的脚步声踏踩在草地上频频响起,惊醒正在睡梦中的白淼。自从上次被关在大牢几天后,他就对周遭的风吹草动变得敏感。“碰!”的一声,寒风扑面而来。仅见书房门被人推开,陌生的脸孔陆陆续续出现在书房,包围在书桌前。
“.....”白淼站起身,顺手将手中的太极拳谱放去桌上。慌乱的他无意撞倒叠在桌角旁的书籍。书籍擦及旁边的油灯一同跌落在地,烛火骤灭。白淼汗颜,一脸警惕。“??”
为首的男子带领几个手下包围主院,他示意其余人留在外边后独自走进正房。进门,一身素衣的青年坐在山水屏风之后,似乎在沉浸于阅读。
隔着屏风,男子半蹲下,在他身上的重甲磕到地面发出一声轻响。他抱拳敬礼。“拜见漫满殿下。”
“......”被称为漫满殿下的香掌门闻声抬头,注视对方良久。“...你谁啊?”
男子愣怔,接着郑重地自我介绍。“...属下隆格拜见五皇子殿下。”
香掌门放下书,语气赫然一凛。“隆格大将军。”
久违见面,想起诸多往事的隆格大将军感慨。“许久不见,您真是一点都未变呢。”
“此地是我现在的居所,隆格将军此时特意登门拜访,借问何事?”香掌门望向门外的士兵,转头又翻开书页。
隆格大将军保持抱拳的姿势回答。“三日前,太子殿下接到一封匿名信,说这里藏有一位游家余孽。属下奉命来一看究竟,还望漫满殿下见谅。”
“哦。你要搜,随便搜。别妨碍我看书。”香掌门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属下遵命。”打完招呼的将军起身,转头便要走。在他即将踏出房门前,屏风后临时传来一声嘱咐。
低沉的嗓音悠悠道来。“切莫伤害本门派子弟。”
闻言将军暗啧一声,出于礼节,再次转身抱拳应答。“...属下收到。”
搜查过程中,府邸冷清的景色令生活在繁华都市的将军不禁一阵唏嘘。过了两个时辰,侍兵们的搜查完毕。翻遍角落,观察过所有卧房,此地看似只有三人生活的痕迹。除了漫满殿下之外,便仅剩两个活人,一位少年和一位半大小子。
深秋寒意凝成的细霜堆在墙角旮旯,缓缓升起的阳光将其化为淡淡水汽,混入风尘吹在脸上,微湿。此刻内院左右并列两排侍兵队伍,之间站着一位看似领头的男人。
“将军,人带来了。”侍兵将俩少年带到这男人面前,便退下加入一旁的队伍去了。
将军?首次见此阵仗的白淼被吓得揣揣不安。他观看身边小二师兄的反应,孩子竟是一脸睡不醒的傻里傻气,全然没有危机感。
穿着重甲的精壮男子仰视俩孩子,气势逼人。“此处只有你们俩个和那位大人居住。”
大将军的魄力将文弱的少年震得有些腿软。少年深吸一口气,声若蚊呐。“是的。”
话落,本就瞧着不悦的将军眉头皱得更紧。那双浓眉大眼似乎要将眼前人的胸膛贯穿,斩杀。“......平时你们怎么解决温饱?”
由于沙场杀敌的大将军的问题太过家常,白淼一下反应不过来。“?”他眨了眨眼。“我下山买菜,”
“我做菜!!”还未说完话,终于清醒的小子突然举手插话,吓得身边的惶恐少年冷汗直冒,颤了一下。
“......”
不知何故,白淼瞧这将军的表情顿时有点五味陈杂的感觉。将军望着半大小子沉默半晌,举起手对旁边队伍打了个手势。莫名其妙的动作,是不是暗示来人将他们斩了?白淼咬牙,默默观察情况。
一旁的柳树上蹲着两只白鸽,它们探头探脑,似在嘀咕着看戏。
“除了你俩之外,有没有其他人来住过一段时间?”迎来大将军再次疑问,旁边的侍兵将一个小袋子送到白淼面前。
袋子内响起硬块碰撞的声音。“?”白淼一脸狐疑,在旁人的威压下被迫接过小袋子。一看,瞪大了眼,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少年咽了口唾沫,嘴边睁开的幅度,气息起伏很小心。把所有细节看在眼里的隆格将军微微沉下眼帘。
活泼的童音响起。“有哦!!之前有个受伤的哥哥来住过一段时间,上个月才走。”
生怕被看出一丝可疑的白淼甚至不敢放肆呼吸,白淼尽全力控制身上每块肌肉保持自然,唯有眼珠子似被忽来的语句吸引注意般望向林深。
隆格将军迅速打量眼前少年的反应后,转头看向半大小子。“说详细点。”
半大小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瞅向少年手里的小袋子。见状,将军将那袋子拿走,扔给半大小子。“说仔细点。他叫什么名字?去了哪里?”
小钱袋都还未捂热就被夺走的少年愣怔。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半大小子捧着小袋子,活脱脱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那个大哥哥叫游步云,人胖胖矮矮的。我瞧他脚受伤了,就把哥哥带回来府上。他从小满住到夏至休养,伤好就走了。”
“他有说去哪里吗?”隆格将军扶住腰间的佩刀,侧身转面向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皱眉嘟嘴,挠头。“嗯~...好像说想去北河看看,我记不清了...”
边上传来的嗓音清晰,有力。“他还说了什么?乍听,这疑问倒像在发号施令。
“他很喜欢吃四喜丸子!花绳玩得可好了!”半大小子露齿一笑,笑得没心没肺。自以为机灵,然而傻憨傻憨的。
旁观的白淼哈了口气,欲言又止。“...”
心细的大将军发现少年的反应,又指示手下送来一袋银子。“有什么话全交代了。”
少年心虚地接过小袋子,眉梢拉怂,一脸为难。几番蹉跎,还是说了。“这人在临走前曾经交代我们,不准暴露他的行踪。”
日光打在将军脸庞,削瘦的脸庞轮廓越发硬朗。他向前踏上一步,问道:“还有吗?”
此时向银子妥协的少年似乎没了脸皮,说话一下变得直接。“没了,我平时也没和这个人打什么交道。”
“......将他们带下去。”闻言将军沉默半晌,挥手,让一旁侍兵上前将俩男孩带走。他回到主院正房,向屏风后的大人物告辞。“感谢漫满殿下的配合,属下告辞。”
这位大人物我行我素,对属下从来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于是隆格大将军亦不等他的回应,便带领一众侍兵骑马离开了修心院。白淼和林深在府邸大门后目送这群不速之客离开后,宅邸回到平常状态,再次变得萧条。
“......走了。”白淼扶着大门的边缘探出半颗头,一手轻拍胸口,松了口气。“呼...可把我吓坏了。...不愧是小二师兄,机灵!”与其欲盖弥彰,不如将计就计,声东击西!
站在白淼隔壁的小林深叉腰,挑眉,用鼻子看人。“白师弟真胆小啊!!”
被小瞧的白淼不甘,嘴硬。“...我...这怎么能是我胆小。一般人谁三生有幸会见到大将军啊!”
“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嘛!啧啧!”小二师兄摇头,摆手嘲笑人。“丢人啊~丢人哟~!!”
不想和小孩计较这种事的白淼汗颜转移话题。“游大师兄人呢?”
“?”惟见林深一脸大惑不解,仿佛对方在明知故问。“大师兄知道他们会来,早躲起来啦。”
“......”白淼愣怔,吧唧了嘴。
站在大门后看俩弟子插科打诨的香掌门抬头,望向周遭的柳树上边。白鸽扑腾翅膀,掀起的风吹动柳叶。他闭目,转身走回主院。
羽毛落于墨砚中,雪白沾染墨,黑了一头...有人将其撵起来放在一旁。某处连接大宅院的水榭,缠满绷带的手折叠已阅的信纸。一道身影隔着屏风,对坐在一旁长石椅上看邸报的白衣男子说话。“隆格将军已经打道回府了。”
此地叫静湖园,是一座远离繁华市区的私人庄园。特殊的鸟鸣,低沉的兽吼,山水喧闹。流水声细细,溪溪。被大自然包围的水榭里只有两活人。一人于屏风之后,中间隔着一张无人的石桌,一人于水榭侧边的长石椅。外边的风流不小,此处却与世隔绝,水榭方圆二十里外风平浪静。鱼儿在水榭旁的柱子下自由自在,踪迹在深,浅之间若隐若现。
“以防万一,属下还得在此处打扰一阵子。”白衣男子游正合上手中邸报并放在一旁。
坐在屏风后的人随手一甩,他手上的信纸被一阵蓝色火焰燃为灰烬。“孤恨不得你能住下来,谈何打扰。”
侧坐在石椅上观看景色的游正叼着狗尾草,漫不经心。“不至于如此。”
“近来官府会有大动作,孤要你设下阻止他们的局。”嗓子略微沙哑的男子字正腔圆言事。“在各地埋下几组自己人悄悄控制各地方的动向,待时机成熟,发号施令,适当牺牲一群该死之人,煽动群众,形成一波,一波情况,形成为孤所用的“人”与“势”。”
清风吹过,将带来的残朵缓缓抛在地板上。游正弓起一脚放在石椅上,一手胳在膝盖上,望着远处风景静静聆听。天气阴凉,倒映在湖面上的事物似乎蒙上了一层灰。
“收割其中迎来的利益,制造“把柄”,孤即有了掌控局面的筹码。”说着,说着,语气突然咬牙切齿。“步云,如果你来协助孤,这些根本不是事儿。孤重新现于人前,掌权,再次登上太子之位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你愿意协助孤。”
“抱歉,殿下。明门不会背叛当今圣上,请记得属下协助您的原因。”游正转过身,面朝屏风的方向挠头。“属下不过局外人。”
“五皇弟是个聪明人。”自称孤的男子冷笑。“那年众官府检举游家,是他兀自在皇祖母面前接下明门的掌门之位,悄悄在背后拦下你门派的存活。如果当时孤没出事,现在你自愿追随的人必然还是孤。”
“...维持朝廷和人民之间的平衡,才是属下的首要目的。”气温凉爽,游正将双手肘抵在膝盖上,凝重回答。“志同道合,是属下自愿追随无色殿下的原因。”
男子疑问的语气平静。“在你眼里,孤和他有何区别?”
微风安逸,岁月静好。藏在水榭天花板支架缝隙之间的蜘蛛勤劳织网,织得很安逸。游正努了努嘴边的狗尾草,久久不语。
“罢了,不提也罢。”说完,男子起身走出屏风,去到中央石桌前,享用摆在上边的嘉湖细点。他拿了一块荷花酥递到游正面前,又走回石桌旁。
如钟,如鸟鸣的奇异空灵声响起,清晰无比。“孤有事先走一步。”男子走回屏风后的桌案前,染了墨的羽毛旁,泛着一颗瑰色光芒的半透明铃铛。他将铃铛收进袖袋内,转身。“如果你们需要人手,欢迎随时告知孤。”
一阵大风呼过,流水声细细,溪溪。仅余留游正待在原地,拿着荷花酥,抬头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谢谢。”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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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地不长无名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