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宗,药植园——
火红锦旗悬于墙侧,缕缕黄穗流苏静静缀落四周。
日光透过窗沿落入屋内,映得旗面上的八个大字愈发金灿。旗帜下方,三位昏迷人士眉目紧闭,一人一铺,并排而躺。
角落桌椅旁,叶池端抬眼张望着前方“病患们”,随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捏笔戳过纸面记录情况:午后时分,均无动静。
阳光和暖,他眯起眼,颇有些昏昏欲睡。毛笔在桌上滚动几下,即将缓缓掉落在地——
嘭!
巨大闷响惊得少年弹跳而起。
“哥!”叶池端注视着眼前的场景,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
“怎么了?!”江问霁本在屋外与几位药修长老商议对策,顿时破门而入。
只见叶池端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扛起地上那名华服青年往病床上搬,神情分外感伤,嘴里念念有词,“哥,这可不是咱家三十尺宽的大床!”
“瞧你,翻个身就掉下来了。”
“哥!委屈你了!”
“......”江问霁深呼吸揉揉太阳穴,越过他径直走向正中间的床铺。
清丽的姑娘静躺其上,一缕黑发自侧颊滑落,添上几分柔美。
江问霁探出指尖,轻点在少女额间。
他察觉不对,眉尖稍蹙,抬掌为元窈源源不断地输送纯净灵力。
光灵根的灵力,最是醒神不过了。
屋外,隋慕摁住跃跃欲试也想冲进屋的霸霸,认真发问,“咦,叶池端啥时候认剑尊当哥了?”
一旁的卢鼎白了他一眼,“啥呀,床宽三十尺的那个才是他哥!”
“你的语气好伤人!”隋师兄闻言顿觉委屈,搂着霸霸的脖子一顿爆哭,随后一个凄凉的转身,狂奔离开。
“诶诶诶?”吃软不吃硬的卢鼎顿觉内疚,大喊着追上去安慰,“对不起嘛!我脾气暴!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啊!隋师兄?隋师兄!”
插翅难飞文学主人公瞬间换人。
叶池端余光一瞥,见着两位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同门身影愈行愈远,茫然地眨巴眼睛。
少顷,他掉转视线重新望向自己躺好的亲哥哥,轻轻拍了拍对方宽阔的胸膛。
“哥,虽说做弟弟的是打了个盹,但咱有一说一,你摔下来这事儿啊真不怨我,这是床的锅......”
下一个瞬息,叶扶郁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汩汩鲜血喷涌而出,不穷尽般自男子嘴角滑下,眨眼沾湿了胸前的大半衣衫。
浓郁铁锈味扑面而来。
叶池端愣愣收回手,掌心滚烫的血液黏腻浑浊,温度寸寸转凉。
这总不可能是刚刚那两下拍出来的。
出事了。
“剑尊!!!你来看看我哥啊啊啊啊!”叶池端吓得六神无主,真情实感地嚎啕起来!
江问霁迅速反应,上前一把捏住叶扶郁的脉象。
“别慌。”少顷,他松开手,眼眸一闭一掀间,股股黑紫瘴气浮现在眼前。正是这团不祥且隐隐蜷缩成花苞状的瘴气,牢牢束缚着昏迷的三人。
剑光一闪,游吟剑疾速破开浓瘴。
“别慌。”
“本尊能把你哥活着弄进去,就能把他活着拽出来。”
-
元窈眉心一暖,磅礴灵气自额间涌入,小仓鼠爪尖轻颤,意识开始回笼。
【宿主!你听得到统统说话么!】
【呜呜呜王八犊子玩阴的!这可怎么办,宿主你不能再睡了!您的寿命只剩两天半了!】
脑袋嗡嗡,元窈忍住拍打头部的冲动,利用神识与系统沟通,“统统,我醒了。”
【宿主你醒了!太好了!】
她的爪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元窈悄悄睁开眼,眯起一条细缝暗中观察——她趴在念安的掌心上,正被带着不知去往何处。
小仓鼠合上眼,继续装晕。
很快,念安停下脚步。
“逆子,还不跪下!”
藤条抽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堂屋之内,只听宁穹一声暴呵,举鞭再次袭向小少年的双膝。
扑通一声,元窈只觉高度陡降。
念安跪下了。
【......】
【这波屈辱,祸主不得暴走。宿主我好怕。】
元窈也好怕。
只要人家右手握拳一捏,鼠鼠她啊,就能痛快拿上投胎的号码牌啦。
元窈竖起耳朵,只听质问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你使计炸伤叶家主,是反正自己废柴一个,诚心拉着全家人陪葬么?”
仓鼠长长的胡须微颤,元窈呼吸放缓,“系统,真是念安干的么?”
【是念一。在宿主昏迷的这段时间,念一曾到念安面前耀武扬威地亲口承认过。】
庄严肃穆的百年祠堂内,小少年挺直腰板,执拗地跪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没有辩解。
他也曾辩解过。无外乎是惊恐地扑倒在地,拽住父亲衣袍的一角,强忍泪水试图诉说自己的冤屈。
那年,没有仓仓,叶扶郁也并未亲近过自己。但念一的陷害也还是来了。
可见无论情况如何变化,雷打不动的都是哥哥那颗去掉弟弟的迫切之心。
念安没有反抗,却也懒得演,只是安静跪在祠堂里,抬起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要亲眼看着这些人的自私和虚伪,认清自己体内流淌的是怎样卑贱肮脏的血脉。
宁穹被这种冰凉刺骨的视线盯着,下意识地,竟然生出几分心虚来。
挥鞭的力量几度攀升。
“你什么态度!老子白吃白喝养你这么多年,你还想造反不成!”
又一鞭落下。
念安依旧不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这下宁穹彻底怒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休要狡辩!你是整个皓白城的耻辱,早该去死!等叶家问罪的人一到,要打要杀都由你去受!”
元窈再忍不下去。
哪有这般是非不分,推亲生儿子抗罪的说法!
她趁着念安不注意,一个飞窜,精准痛击敌方城主的下巴。随后拽住宁穹的衣领一个漂亮的荡秋千,迅速消失在原地。
【......灵主,元窈是不是跑了。】
“嗯。”念安抿抿唇,眸色深处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散。
也是,她醒了之后还装晕,不就是为了跑么。
念安忽觉无趣。
低低的笑声渐起,如刺骨凛冽的北风吹过。
什么破祸境。
不想活了,干脆全部毁掉好了。
无形的力量即将覆上宁穹的脖颈——就在此时,一道娇呵响起。
“你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混蛋!”
一个小团子扑腾着短腿奔跑而来。她举起嫩白的小手迷惑宁穹的视线,随后恶向胆边生,一脚将满脸错愕的城主大人踹倒在地。
元窈稳住身形,趁乱再踩上两脚,接着迅速后退,双脚一跨,张开臂膀挡在长跪不起的小少年面前,大声为他辩解道:
“明明是你含血喷人,窝藏真凶,厚此薄彼,偏心恶毒!是你非要将什么飞升之子炫耀得满城风雨好让自己面子有光!是你自私自利才会让城池蒙羞!是你血脉不行没能给念安更好的天赋!”
“念安温柔、善良,愿意把干净的米粒留给一只素不相识的小仓鼠。他隐忍、内敛,即使受了委屈,也没有像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一样疯狗乱咬人!”
“念安没有错!是你们错了!”
孩童的话语稚气直白且掷地有声,扯下城主府多年无人敢掀的遮羞布。宁穹的脸色登时一片青黑。
元窈对着宁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愤愤不平地转过身,正撞上念安震颤的瞳孔。
“那个...”小姑娘攥紧指尖,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其实我是...”
冲动了。这下怎么解释她为何会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问题。
宁穹实在是太过分了!一字一句敲在元窈耳中尚且难以忍耐,念安身为亲子,岂不是更加心如刀绞。
祸主虽然危险,但也不一定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元窈扪心自问,若被羞辱之人是许无澈,她早已挺身而出。
如今因着念安的真实身份不明,她才左右踌躇,忌惮不安。
可其实到目前为止,念安并没有伤害过她。
反倒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刽子手,实在讨厌。
元窈对上念安的眸子,欲言又止。
有这么多人在逼他啊。
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起码,不要成为逼他绝望的推手之一。
少顷,小姑娘明眸皓齿,讪讪地笑着,一边提防宁穹反扑,一边对着念安尝试着解释道:“我说我是仓鼠成精,你信么?”
跪地的小少年认真地看着她,似是终于找回呼吸般,他轻轻抬手,触碰她软糯的脸蛋。
见念安不说话,元窈开始后悔胡说八道。
也是,成精也得走流程,哪有前一秒人话都不会说,下一秒直接成精的。
她跺着脚尖,尽力找补,“开玩笑的!其实我是那只小仓鼠的主人,特地来寻爱宠的,我就住在城里......”
“我信。”突然,念安伸手一把元窈将搂进怀里。
他将她搂得愈发紧,不住喃喃道:“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信。”
啊?
元窈一懵。
啊?
祸主耳根子这样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