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刚敲落在地，男孩的身体立刻一寸寸化作成年体，拖着肉沫组成的身子，步步迈来，血融入雨水中流成河。不过走得极慢。
谢惊蛰沉吟片刻：
“……殷郎。他在讹我。”
“……”
殷白昼没理肩侧人，果断甩出刚刚捡入袖中的瓷碎片，谢惊蛰默契的赋予蓝光，护送着刺入那血肉模糊的一团里……
顷刻间，所有肉沫碎成渣，恶心的烂到血水中。
殷白昼胃里翻涌着，好在谢惊蛰最终念词，蓝色阵光围住不可直视的那块，一点点消化，直至地面干净如初。
“你是剑阵双修。”
“你才注意到？”
肩侧人轻笑。酒红衣服莫名很适合他。
……
“那……这墙怎么办？”
殷白昼盯着墙上那么一大块窟窿沉思。
良久，谢惊蛰轻咳一声：
“你……先上楼睡吧，我师弟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有办法。”
“……”
第二天。
殷白昼晚上辗转难眠，他睡不着。太多事情了。
最重要的一点，他年幼时根本没落过水。什么钓鱼等人——就更是空谈了。
大家都收拾好齐齐站在一楼厅堂时，三人都挂着黑眼圈。
看来，洛折玉昨晚回到这儿也很晚。
“嗯，你养母听说你过世，哭得很伤心，我安慰了她……几秒钟吧！你放心，我很有钱，够你亲眷安稳度过余生了。”
很明显不是几秒钟。
洛折玉有些不自在的眨睫毛。殷白昼刚又要道谢，被他一句话堵住了：
“你的药方写多少了？”
“在这……”
殷白昼从袖中取出，洛折玉接过，三个人都站着。
洛折玉细细扫一眼，走向“矮红木桌”。
洛折玉:“我们坐下聊。”
殷白昼:“……等等，恩人——”
为时已晚，洛折玉已经一屁股坐在昨日有些硬的榻上。
耳尖绿流苏来回甩时，他还只是觉得榻比昨日更硬了——
直到他放置这些纸在桌上，纸透过这红木桌，落到了地上。
“？”
“哈哈。”
谢惊蛰不合时宜的干笑两声。
洛折玉幽幽盯向他，手中绿光缠绕，那个写有[清辰宗除了洛折玉都是傻子的]米扇，重新在绿光中现世。
他又缓缓瞧向殷白昼，轻声询问：
“内个？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殷白昼在思考该怎么说，谢惊蛰先替他开口了：
“啊呀……我们昨晚，帮你又修了第二个出口。”
“……？哪里啊？”
洛折玉往四周看了看，殷白昼扶着额，已经没眼看了。
谢惊蛰把银剑从黑剑鞘中拔出来，蓝光攀着铁器，慢慢随此指引，来到昨晚破窟窿的墙侧，化作只手般轻轻一摸——
哐啷——！！！
窟窿再现。
“？”
洛折玉看上去快要碎了，就像当初谢惊蛰一剑弄散尸体，殷白昼垂着头终于断了那样。
殷白昼悄悄上了二楼。走入房门时，楼下传来不小的响动：
“好啊——！！！！！今日我不把你头上那破枯木红石装饰当靶子用铁扇扎，我不姓洛——！！！！！！”
他轻瞄一眼，那米色扇居然确实变成铁器，伸出锋利爪牙。
……确实是铁扇公主。
……
厅堂桌子被毁，三人暂时选了二楼一间空屋交谈。
洛折玉在仔细看药方，铁扇在一旁还没收回原型。
谢惊蛰离殷白昼坐得更近些，殷白昼又悄悄离洛折玉的方向挪了一点。
“……药方没有问题，钱我也给到了，你需要核实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看。”
殷白昼沉吟片刻：
“我需要。但不是现在。谢惊蛰刚刚跟你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吗？”
洛折玉白谢惊蛰一眼，摇头的同时终于摸了一把铁扇，扇子恢复原状，耳侧流苏又如往日那般随着扇风来回摇晃。
殷白昼拿出那沓记录案子的纸，掏出那张画有尸阵的纸张，手指按在中间白发无眼男孩身上：
“昨晚，这个人前来想要索我的命。我怀疑他是潘二公子潘简的男宠青棠，年幼时的样子。就是和我冥婚的那位。”
洛折玉扇子也不扇了，辛亏此刻他没喝茶，不然绝对一口喷出来。
“潘简？那个男宠一周换一个的牲畜？？”
这个青棠，算是潘简看重的了，借着潘简的势力虐打过不少人。
不过对于潘简来讲，死也就是死了，特意给青棠找个人冥婚，也不过是怕他死亡的晦气影响潘家。
谢惊蛰开口：
“洛折玉，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青棠很明显是鬼。你认为是潘简养鬼，还是青棠有所图？”
“……师兄，这不是我们的调查范围。主要是，确实没法查。师尊都查不出来啊！”
洛折玉又扇会儿风：
“嗯……那个鬼你昨晚应该处理完全了吧？用噬魂阵了吗？用了就没事了。”
殷白昼在一旁垂睫，静盯着陶木桌上树的脉路。
“其实还有些药方，需要与制毒的古籍连起来才能制出。所以，恩人，我恐怕还要回柳家的藏书阁一趟。”
……
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该告别了。
反正，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再次抬眸，殷白昼发现两人都眯眼盯着自己。
他浑身上下感觉覆了一层茧。
“什么鬼，你好歹也是一条命，我怎么能放任你去送死？那些钱对我来说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洛折玉支支吾吾道。
“我先去日常巡逻了。你们聊，别炸我房子就行。”
洛折玉真就这么走了，戴了个谢惊蛰救殷白昼时那样的同款纯黑面具。
又是消散在空气里。
殷白昼只觉得头疼，疲惫中侧眼，却见身旁独剩下那人眼睛熟了。
“你……？”
“白昼，你不会背着我偷偷……自尽吧？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啊？”
大脑瞬间被人敲打般，听到自尽这个词，他总觉得心上有指甲在刮。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忘光了。
调整状态，他柔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这个案子一定得查，我察觉到，噬魂阵对青棠那鬼不起作用，他一定还会重新找机会回来杀你。”
殷白昼笑意更明显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才笑。
面前的谢惊蛰轻轻侧头，手中变出两张黑面具：
“算了，我们先暂时去核查我师弟办的事……或者，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巡逻一下？我们再回到冥婚地方检查一下，或许有线索。”
殷白昼点头站起，目光落在谢惊蛰起身时摇晃的方玉佩上。
……
这几天，殷白昼好像一直在不停来回奔波，又无路可走。
立在楼阁上，瞧见自己养母江二娘带着小妹妹江絮桐于医药馆的身影时，殷白昼松了口气。
谢惊蛰在他肩侧轻声问：
“……絮桐。这个名字，是你给她取得吗？”
殷白昼轻嗯一声，就盯住那两个身影几秒，狠着心已转身，踏回楼阁里的包厢。拉紧薄纱帘。
他观察四周精细的装饰，特别注意那似乎带有隔音效果的墙。
殷白昼先开口了：
“……你带我来这，应该不止是想让我见一下养母与妹妹吧？那么，还请开门见山。”
他轻轻在那软木榻上坐下。谢惊蛰坐到对面。周围有一种檀香。谢惊蛰是暗酒红衣服，腰间卡着黑带。
高马尾是不变的，镶嵌红石的枯木紧束汹涌乌色。
谢惊蛰声音很轻：
“我向像你坦白，我失忆的事实。”
殷白昼面上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平静瞧着面前人，目光再至他胯侧。
“这个方玉佩，你还一直戴在身上。”
谢惊蛰察觉到他的意思，垂眸道：
“我没有忘掉所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出事……我就是不顾一切也想要去救你。心中一直有个力量告诉我……你一定是之前帮了我很大的忙？”
殷白昼没有着急回复他，沉默好久才说话：
“……一上来就说喜欢我，是你师父的指意吗？”
面前人双眼中透着一股迷茫，殷白昼笑着盯他：
“因为你小时候，讨厌我，恨我，几番要杀我。就算没有忘全，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谢惊蛰面上微不可察的冷下半秒，又恢复那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真这么信任我啊？直接捅破窗户，就不怕我带着师弟毁约吗？还是，你真是个大义凛然的人？不畏生死呀？”
殷白昼忍着涌上舌根的酸水回答下去：
“我确实是打算下一步去赴死，不过，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会怕。”
谢惊蛰不理解：
“那你为什么要寻死？我救你也是花了功夫的。若你不介意，反正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已全然忘光，你翻译古籍，我暂时护你一阵，如何？”
殷白昼完全没了表情，咽口水的瞬间好似吞下去一个巨大的秘密。
今天没下雨，阳光透过薄纱粒子般黏在封闭包厢的檀香中。暖意降临，殷白昼猝然觉得吸进肺里有些烫。再次开口时，好像浑身都在颤：
“后续我要去柳家，还需要你师父帮忙。她会帮我的。实时传递的话，那些古籍三天三夜足够。”
阳光在他面前好像越来越糊了。
“还有，那个案子，你可以继续查吗？或者只查那个青棠就可以，若真的噬魂阵没完全杀了他，我怕青棠还会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并且，若真是刻意养鬼，我怀疑有人借潘简顺水推舟，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所以……”
殷白昼不再说话了，谢惊蛰正沉着深色，紧紧瞧着自己，唇瓣半张不张。
面前人终是吐出声音：
“你……怎么了？”
“……什么？”
殷白昼仔细咀嚼着这句话，透过阳光看自己，才匆匆发觉身体已经颤得不成形。成千个刀砍在眼球般，连带着牵拉全身的神经，迟钝的痛后知后觉掐咬住所有——
直到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舌尖发麻，心脏跳，极重的跳。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