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下通道就是南校区，迎面一个大红横幅，欢迎新生的标语。旁边一张桌子，七八个志愿者或站或坐，都热的大汗淋漓。
几米之外，一个人举着摄像机对着他们。
裴铮拍了拍沈霖，指着那个拍照的：“看着没，像这种人，一眼新传生。”
“为啥？”
沈霖仔细打量起那个人，试图看出点儿什么。常见的寸头，穿一个样式普通的短袖，也没什么标志性特征，还是说拿相机的就是新传的，是不是太武断了──
“因为他和我一个班。”裴铮道。
沈霖收回眼神，非常无语地盯着他的侧脸。
裴铮极度坦然，无辜地回望：“这叫幽默，懂不懂。”
“这叫神经，不懂。”沈霖说。
裴铮发出心满意足的笑声，好像纯为了挨他一句吐槽似的。
越靠近生活区就越热闹，超市有两个，一个是学校自己开的生活超市，另一个是入驻的零食品牌。还有打印店，水果店，快递驿站什么的。
进了生活超市，沈霖立刻就感慨这人也太多了。二人并肩站在零食区，超市被新生与家长、以及来囤储备粮的老生占领度高达百分之九十。裴铮也叹了两口气。
大部分顾客集中在生活区买脸盆暖壶牙杯牙刷，超市的工作人员还在不停上货，他们要顺利拿两个暖壶显然没那么简单。
“这就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只能勉为其难扫荡零食喽。”沈霖说完看裴铮，喜滋滋拿起一袋泡菜味薯片扔进篮子里。
裴铮一咧嘴露出虎牙，抬手卡住他后脖子往生活区走：“公子不可动摇军心，我们要在茫茫薯片中杀出一条血路。少吃零食没事，晚了抢不到暖壶，你今晚就喝不上水了。”
“祖国的花朵不能没有水。”
“那不得了。”
沈霖在人群外围挑颜色，看中货架上挨着的两个壶，一个深蓝一个浅蓝，裴铮跟他确定好目标就去“冲锋陷阵”。
沈霖提着两个人的购物篮等待，顺手翻看裴铮篮子里有什么。两板酸奶、一大包燕麦片，不由感叹这吃的也太健康了，拿起燕麦想看看什么口味，发现麦片下面还有东西，居然是一大包薯片。
……切。
吃烤肉时裴铮装模做样给他盘子里的放生菜的一幕又回到脑海，果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说的义正言辞，还不是偷偷拿零食。
还零食可以少吃，少吃个屁。
叔可忍，婶可忍，沈公子不可忍！
沈霖抬头寻找裴铮的身影——并不费功夫，裴哥实在人高马大，轻轻松松就拨开人群出现在货架旁边。家长买东西总是慢，要闻有没有异味、看看壶塞紧不紧，他看裴铮也有样学样地检查，低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再抬头，就见裴铮抱着两个暖壶挤出人群，朝这边走过来。
“靠，幻视老了之后上公园抢鸡蛋，我从现在开始练习这项技能，提前六十年做准备。”裴铮松松肩膀，递给沈霖一个壶，又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购物篮。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自己的篮子好像轻了，低头看了一眼，东西都在。
两人转头往其他地方走，裴铮发现沈霖背对着自己一直在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拍他的肩膀：“笑啥呢你，买个暖壶这么高兴？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高兴嘛。晚上喝水有找落了。”沈霖揉把脸：“咱们再买个洗发水吧哈哈，第一次上大学没经验，你用什么…”
车临殊叼着吸管凑近屏幕，小声念出评论区的问题：“主播能不能…带大家看一下学校？想看学校啊，可以的。”他直起身子往窗外看了看，“今天的报道工作也快结束了，你们想看学校——是都还没来吗，等着明天再来报道？”他说着，开始摘下耳机穿外套。
裴铮出去了就没回来，杨培怀去教学楼和老师讨论竞赛投稿细节，宿舍里只剩下他和刚睡醒的崔津岸。见他穿衣服，崔津岸懒腰伸到一半、顶着鸡窝头爬起来：“你干啥？”
“拍拍学校，新生想看。”车临殊整理衣领，瞥他一眼，“你去不？不露你的脸。”
崔津岸立马翻身下床：“露也没事——我这张脸迷倒万千少女好吧。”
“把头发弄好。”车临殊扔给他一把梳子。
车临殊举着手机介绍了几句就出发了，崔津岸跟在他身后，只拍到了肩膀。学校里搞这种带新生逛学校的直播的还有很多，车临殊是其中之一，也是人气火爆的几位主播之一。
下楼梯时车临殊关了麦，崔津岸才和他说话：“欸，你什么时候和其他人打PK？”
“我和谁打PK？”
“就体院、物电的那些主播啊。”崔津岸起哄，“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他们人气没有你高吧？青崖白鹿社也有直播，从现在开始就为招新做准备了……不仅社团，我听说学生会也安排了人做直播呢。不过像社团和学生会都是老师授意的，不适合和他们竞争。”
你一天天追剧睡觉消息还挺灵通。车临殊无奈：“好端端的干嘛要竞争，又不是一个赛道——我以后还是要在吃播领域深耕的。”
“那你现在属于什么行为？”崔津岸眯起眼睛指着他的手机。
“属于发挥传媒人的敏锐嗅觉，捕捉开学季热点、造福广大学弟学妹并且涨粉丝的行为。顺手而已。”
“哦——”
说话间二人走到宿舍楼外，车临殊翻转镜头对准周围开始介绍学校。崔津岸跟在他旁边默默玩手机，偶尔有半个肩膀入镜。头顶斑驳的树影投在手机上，明明暗暗晃眼得很，崔津岸看了一会儿也作罢，玩心大起，做出要往镜头里闯的假动作。车临殊看着他在身后旋转跳跃，评论区有人问主播旁边跟的是谁，车临殊淡淡一笑，答是舍友。等依次走过他们平时上学的路线、把北区逛的差不多，直播顺势进入中场休息。余光扫到旁边的人从手机上抬起头，车临殊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这么无聊就不叫他下来了，把人晾在一边像什么话。
“南区还逛吗？”崔津岸问，车临殊连忙摇头，在直播间告了别就下播了。
“接下来去哪儿？我们去超市看看吧，军训马上开始，军爷驾到，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车临殊点点头，两人收起手机往地下长廊去。这个点饶是没有骄阳当空，气温也依旧不低，迈入地下长廊才感觉热乎乎的皮肤降了些温度。
“这新生就是不一样哈，眼里都是年轻的光芒。”崔津岸打量着长廊里来来往往的新面孔。
“长江后浪推前浪。怎么，觉得自己黄土埋半截儿了。”车临殊睨他一眼。
崔津岸啧一声：“你喝农药了嘴这么毒。”但也没有再反驳，只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有活力，不过这么一对比还是有点儿力不从心，英雄迟暮啊。”
车临殊左顾右盼了一下：“哪里来的英雄？没看到。”
崔津岸沉默片刻，靠了一声。
人总不是安静人，又挑起话头：“诶，裴铮呢？我起床就没看见他。”
“只知道找小沈去了。可能带着他熟悉环境吧。”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古道热肠。”
他们没有生活用品的需要，进了超市就直奔零食区而去。崔津岸去推购物车，车临殊在原地等待，目光百无聊赖的晃悠，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裴铮和沈霖。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车临殊看着两人的背影，很快想起中午在宿舍时和杨培怀的对话，勾了勾唇角。
正当他暗暗发笑时，一辆不长眼的购物车撞上他的腿。
“走走走，去买东西——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好像看到个熟人。”
“人家看见你了吗，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没看见，不用，咱们逛咱们的。”
车临殊拉着崔津岸往另一个方向去。
裴铮对着计划表核对购物清单，只剩下洗衣液还没打钩，对沈霖说“买完洗衣液就可以去买零食了。”
语气像哄小孩，好像自己闹着要买零食似的。沈霖想着，凑过来看裴铮的计划表——准确来说是裴铮给他做的计划表。
头毛蹭在裴铮下巴上，裴铮吹了一下，没躲。
两个人还是有点儿晕头转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洗衣液和洗衣粉，发现居然是已经路过好几次的货架，又忍不住相视一笑叹气，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既然找到了，话题就又围绕洗衣液展开。沈霖看了看不同的香型，说薄荷和柠檬香不错。其实旁边就有最不用纠结的基础款薰衣草香型，但他初中高中都上私立，衣服全是拼命挤时间手搓的，只有最简单的洗衣粉和肥皂的味道，急的时候过遍水就捞出来，这会儿也就格外喜欢这些五花八门的气味。
“你平时用什么的？”沈霖问。
“我？上次买的这桶。”裴铮指一下货架。
沈霖拿起一瓶洗衣液：“葡萄柚的？听起来不错啊。”
裴铮摇头：“没，我感觉它的味道不……”
还没说完沈霖凑了过来，鼻尖在他肩头嗅闻，闻完看着他：“什么味儿都没有啊？”
沈公子的头发又一次擦过他的脸，裴铮道：“因为我这是新衣服啊，你直接给我挑一个吧，咱买两种，买回去试试哪个好闻。”
“此计甚好啊爱卿。”沈霖眼睛一亮拍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瓶葡萄柚味儿。裴铮看着他就笑，把没说完的话补全：“你信我，这个味道不是很浓郁，我上次买的还有点儿没用完呢，你感兴趣回去拿我的用。挑个别的。”
沈霖说用你的那多不好意思啊，手上换了一瓶薄荷香的给他。
终于如愿去挑零食，沈霖摸出手机看消息，最近班群里大小通知不断，间或有闲聊的废话，他设置了免打扰，隔一段时间就翻翻记录怕错过重要消息。十几条收到上面是关于领军训服的通知，又在统计每个宿舍还有谁没来，发消息的人沈霖没见过，不过从班级群组建时就很活跃，估计会是班长。
“哥，知雨楼在哪儿啊，通知我们明天去那儿领军训服。”他收起手机。
裴铮嗤一声，幸灾乐祸开始笑，“好日子马上开始了。”
沈霖让他笑的有点儿慌，虚虚的笑一下说有这么可怕吗，你咋老这样。
“其实还好，都那样。知雨楼离得不远，回北区带你去。”
“你想选班干部吗？”裴铮问，拿起一包泡芙：“你吃吗？”
“我才不选呢。”沈霖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多累啊，给我拿个牛奶的。”
“我还是当个普通老百姓就好了。”沈霖弯下腰看下层的零食，裴铮看着他，觉得很符合自己对他的印象，“还挺佛系。”
“怎么了，你是班干部？”
“不是啊。”裴铮说。
“那你也挺……”沈霖顿了一下，没把佛系两个字说出口，能把计划表做成那样的，能佛到哪里去，斗战胜佛吗。
“挺什么？”裴铮笑着看他。
“挺帅的。”沈霖只好说，往他框里塞了一包薯片。
“不用了，我刚才拿了一包……誒？我刚才那包呢。”裴铮翻购物筐，笑凝在脸上。
“少吃零食，我刚才给你拿出来了。”沈霖往另一个货架走。
“那你良心发现了又给我放回来？”裴铮一下就明白了买完暖壶他在哪儿傻乐什么，也不恼，大步追上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嗨呀，这么客气干什么。”沈霖哈哈两声，并不和他对视。
他继续拿感兴趣的零食，裴铮在他背后的货架选自热火锅的口味，突然道，“领课本的时候叫上我吧，我和你一块儿去。”
“啊？什么时候领课本？”沈霖转过来，下意识去摸手机，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啊。”裴铮回过头也看着他，也很纳闷：“我是说去领的时候叫我。”
“行。”沈霖一下笑了，觉得这感觉挺微妙，但并不讨厌。他还想问点别的，但看着裴铮就觉得没必要，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再拿点儿这个。”裴铮递过来一包面包和自热米饭，沈霖的购物筐已经满了，低头犹豫了一下。
裴铮盯着他的篮子，拿起最上面几包零食看了看，发现底下都是膨化食品包装，就无奈了：“你这不行，有啥顶饱的，都是看着占地方，一放气啥也没了。”
沈霖看着他，挎着篮子，嘴角往下眉头往上，露出个那你说怎么办的表情。
“我去拿个购物车吧，你在这儿等着？”裴铮往远处看，把自己的筐放到地上，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
沈霖蹲下又研究他拿的东西，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完全是两种风格，不单单是种类。
玩过收纳小游戏吗，游戏通关的整齐画面──裴铮筐里就是这样，大小包装盒摞起来，缝隙里放饮料。神人啊，看来裴铮不仅计划狂，还多少沾点儿强迫症。沈霖抬头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他回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微信置顶。
沈霖：见过这样的购物篮么。
那边秒回：呦，到了新学校乐不思蜀了吧，才想起来我。
沈霖笑了一下，快速发过去几个字：在外头呢，回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