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睡了一会儿，睁眼是下午五点。
楼道里脚步声说话声搬运行李的动静不绝于耳，算是被一点一点吵醒的。宿舍依然冷清，支起上身看了一圈，其他床位还没有布置的痕迹，他重新躺回去，看着天花板醒神儿。眼睛失焦又聚焦，后知后觉地想起宿舍群里聊天时说过，除他以外其他舍友都要明天到。
可能是陌生的环境作祟，加上刚刚睡醒大脑还没成功开机，心情算不上昂扬。高三一整年的兵荒马乱，现在一下悠闲到近乎无所事事，他总不踏实，闲得难受，但又不知道忙点什么好。
拔剑四顾心茫然。
沈霖手机上没有游戏，他天生是游戏黑洞，风靡全国的游戏他拿到手里玩了五分钟就被系统提示刷屏：“玩家看不见对手吗？玩家看不见对手吗？玩家看不见对手吗？”沈霖捧着手机呆滞半分钟，最后羞愧难当直接回到桌面卸载。五分钟的耻辱铭刻一生，从此发誓不再碰游戏。
充电线垂在床沿像被抽了脊骨的蛇，沈霖躺在床上像充电线。总体来说没什么可玩的，但眼下这种情况，他总不能放着手机不看和天花板深情对望吧，也太对不起高中绞尽脑汁带手机的自己。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沈霖仿佛听见高中那个自己从书里抬起头唾弃。别骂了别骂了，他揉了把脸，摸出手机点进微信。
朋友圈里大家都在发出去玩的照片，去参观学校的分享了学校风景，他想起校门口的留影还没有问裴铮要过来，看裴铮的架势应该拍的不赖；接着往下翻，发现高中数学课代表带了南方一座城市的定位，不知道是去旅游还是考过去了。沈霖盯着那一行小小的蓝色字体发呆，他数学不好语文优秀，课代表正好相反，一轮复习时互帮互助，性格也挺投缘，加上高三后半截班里情况混乱，好不容易有个聊得来的好哥们儿，要是真一下子跑这么远……沈霖真有点惆怅。
又给几个新生群里聊过几句话、印象还不错的新同学点赞后他就关掉了微信——裴铮没说下午几点出去吃饭，他也不好意思问，划拉着阅读APP，想找本小说打发时间。
不过他很快又打开了，点进裴铮的聊天框、头像，又点进他的朋友圈。
他没有弄校园网，流量很慢，在页面跳出来之前，他设想了好几种裴铮朋友圈的风格，非常有趣的话最好不过，正好打发时间，非常寡淡也能接受，总之不会像高中几个无脑儿一样发些看一眼都会让智商欠费的东西。
沈霖相信那张脸做不出这样的事。
刷新几次终于看到裴铮朋友圈的真容，沈霖翻了翻，手指顿住了。
裴铮的朋友圈居然很精致，扑面而来一股惬意。
靠，果然很对得起那张脸。
如果带照片，裴铮发四宫格或者九宫格比较多，这其中拍吃吃喝喝比较多，吃吃喝喝里又有很大一部分是裴铮和固定的三个人一起，应该是舍友。而且每一条内容都或多或少带一段文字，像简单的日记。
这么会生活吗裴哥。
突然给他点很多赞会不会很奇怪？沈霖想。
可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已经点出去三四个红心，还发了一条评论。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朋友圈主人发来消息。
裴铮：饿了没？
念念白山：刚睡了一觉，是有点儿，已经做好准备觅食了。
裴铮：好，收拾好就下来吧，二楼等你。
沈霖记了一下看到哪条朋友圈才爬起来。
崔津岸倚着扶手，看着半身不遂但一下也没闲着，一会儿摆弄杨培怀防晒服的帽子，一会儿翻车临殊的裤兜。
“这是什么？”
“新买的充电宝。”
“这是什么？”
“卫生纸。”
“这个了？”
“你爹。”
在崔津岸第N次像个好奇宝宝般对他见到的一切提出疑问后，车临殊闭了闭眼，从他手里抓过纸巾放回兜里，走到另一边去站着了。
这家伙等人的时候从来不玩手机，专骚扰别人，就是纯蛋疼，裴铮照着他屁股一脚：“你能不能老实点儿，都当学哥的人了。”
“学哥而已啊。说得好像我当爹了一样。”崔津岸不再乱动，开始过分郑重地注视着楼梯，仿佛等下出现在楼梯上的是什么国家领导人。
“你占谁便宜呢。”裴铮扬起眉毛，朝他迈了半步。
“噫，反正——不是你。”崔津岸一闪身站到车临殊身后。
哒哒哒脚步声靠近，几人抬头看去。
沈霖以为等他是客套话，没想到裴铮真和舍友青松一样直挺挺立在楼道里。这太意外了，沈霖脚步一顿停在楼梯半中间，看着裴铮。
裴铮示意他到自己身边，边下楼边介绍：
“车临殊，崔津岸，杨培怀，这位是沈霖，我妈闺蜜家孩子。”
沈霖一一打过招呼——实际上并不陌生，一分钟前他还在朋友圈里见过这几位好几次。
裴铮道：“都是直系学长，以后专业上有什么事儿都能问。”
“学习问题问老杨，发家致富问老裴，破解流量密码问车总。华歌大帅气男网红可不是吹的。”崔津岸竖起一根手指：“对了弟弟，记得关注他账号给涨涨粉。”
车临殊啧一声，一胳膊肘杵在他肋骨上，冲沈霖笑了笑。
哇。
这怎么听着还有帅气男网红和励志企业家的事儿，你们几个人还真是藏龙卧虎。沈霖从兜里摸出手机：“那我搜一下——”
“逗你玩儿呢，别听他胡咧咧。”裴铮把他身体扳正，拿过他的手机揣进自己的口袋，“下楼梯别看手机。”
几个人在校门口等网约车，沈霖看着杨培怀，“杨哥是学霸吧。”
崔津岸高调地诶了一声：“学什么爸爸，他从来不学我。”
“嘶。”裴铮没回头就是一巴掌，“上一边子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谐音梗扣钱。待会儿车费你出。”车临殊睨他一眼。
杨培怀也不计较，黑框眼镜下的杏眼很温和，对沈霖摇头:“我一般而已，你成绩肯定不错。一看就不捣蛋。”他有意无意撇了一眼崔津岸，意味深长地笑。
“我说你们俩，”裴铮后撤一步双手抱胸，左右看了看：“商业互吹上了？怎么着，学霸相吸定律啊，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你。知道二位学霸厉害了行不。你咋知道他学霸啊？”
沈霖摸摸鼻尖笑了一下，说看着就很文质彬彬吧，你也是学霸，你也是。
别介，裴铮就摆手，我可不是。
沈霖看着他，三秒之后点了头，“行吧我是。”
“我们仨一辆，你和小沈一辆。”
叫的车稳稳停下，车临殊拉开车门，崔津岸杨培怀挨个坐进去，聒噪的那个探出脑袋嚷：
“小沈待会儿见！”
两辆网约车前后脚来，裴铮和沈霖一块儿坐后排。沈霖看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扭头看裴铮:“对了哥，校门口那张照片我想发朋友圈。”
发朋友圈讲究时效性，然而他的手机还在裴铮手里，然而这人看起来并没有还给他的想法。
“我发你了，等吃饭再拍几张。”
沈霖等了等没下文了，道：“我的手机。”
裴铮露出一个正中下怀的笑：“干嘛，又要给我朋友圈点赞？下车给你，坐车的时候别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沈霖立马扭脸看窗外，“我那是无聊，我视力好着呢。你怎么啥都管，封建大家长。旧社会的余孽。”
“那你是什么？新时代的好少年。”裴铮反问他，话落闭上眼——他有点晕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就一动不动了。
另一辆车已经路程过半。车临殊在后视镜里看见崔津岸探头过来：“车总，小沈是你喜欢的那款不？”
“……”
杨培怀恨铁不成钢肘了他一下，“你小子说话跟上厕所一样不过脑子呢？问的这叫什么话这叫。你委婉点啊。”
崔津岸捂着肋骨龇牙咧嘴，怎么一个俩个都爱捅他：“那我还不能问问了，真男人就要直抒胸臆。”
车临殊神情淡淡的，透露着一丝无语，低头划拉手机。
“少开小孩儿玩笑，当心有人踹你。”
“你真不喜欢？小沈长得那么好看，没有怦然一下子？”
“我要是怦然就去那辆车了，用得着在这儿听你白话。”车临殊抬眼看着后视镜，幽幽道。
崔津岸还想再问，被杨培怀在同一个位置又给了一杵子，玩笑起来：“车总那私信都被哥哥弟弟问爆了，要真贪图美色方圆十里都该姓车了，用得着你点拨啊。”
“理不糙，话太他妈糙了。”
车临殊说，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崔津岸。
烤肉店在购物中心里，人气火爆异常，几个人还没走近服务员就迎了上来，幸亏提前预约了位置，入座很顺利。
“来来来，你跟车临殊挨着坐，俩只会吃的坐一块儿好照顾。”裴铮推了下沈霖和车临殊，两个人进到最里面的位置，又碰了碰崔津岸，“你跟车临殊挨着，老样子。来杨大厨师，你坐这儿。”
菜单上来，裴铮直接塞到沈霖手里：“你慢慢看喜欢什么，我们来过好多次，用不着这玩意儿。”转头对旁边的服务员说了几个菜名。
“你们爱吃甜的吗？”沈霖指指红糖糍耙和糯米藕，裴铮凑过来看：“点吧，爱吃甜的。”
崔津岸拍了把车临殊的肩膀站起来“小沈有忌口没？我先去拿肉了。”
“多拿点儿，要拍视频。”车临殊道。
杨培怀脱了外套就跟着一起去了，看见肉两眼放光走路带风，一眨眼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等沈霖点好了，裴铮拉他起来也去转悠，留下车临殊一个人在座位上。
“车总也不会烤肉？”他悄悄问。
沈霖觉得有意思，他跟在裴铮身后，拿盘子夹自己想吃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车临殊从消毒柜里拿了碗筷，正在给每个人发，摆的还很仔细。裴铮点点头，往他盘子里添了两片生菜——虽然他自己都没有。
“营养均衡懂不懂？他跟你一样只会吃，网红吃播不会自己做饭，好玩吧。”
“啊。”
这个消息让沈霖忽视了裴铮只许州官挑食而不许百姓这样的封建家长行为。他夹鸡腿的手顿了下，不知道应该先惊讶车临殊是吃播还是车临殊不会做饭。
吃播，车临殊的流量密码居然是做吃播？
吃播不都是话很多么，要不停的说话活跃气氛，有的还要整花活儿吸引流量。沈霖想象不到车临殊对着镜头笑靥如花侃侃而谈的样子，总感觉有点可怕，后脊背发凉。
裴铮拿了第二个盘子放牛排，看沈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觉得很好玩，不过没解释，估摸着他心里已经天人交战世界观崩塌一番后才道：“他只是吃，单纯的饭桶。听没听说过一句话，颜值能当饭吃。”
悟了三秒，沈霖有点理解了。
“他就没事儿点外卖回宿舍吃，吃饭纯享版，拍拍视频。直播的时候偶尔和弹幕聊几句。人往那儿一坐，你猜有多少粉丝是真冲着饭去的。”
沈霖长长的喔一声：“看帅哥吃饭也的确很下饭。那他有多少粉丝？学校里岂不是有很多人要暗恋他了。”
裴铮想说暗恋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觉得多少有点幼稚，又不是小学生了还要靠这个证明魅力，嘴动了动，含糊昂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端盘子往回走，半中间碰到同样满载而归崔津岸和杨培怀，回到座位上，崔津岸二话不说开始铺纸喷油，裴铮对车临殊道：“欸，把你那账号给小沈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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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临殊把手机放在桌上，沈霖只看了一眼，就扭头盯着裴铮。
裴铮回以同样的注视，旋即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边笑边把他手机掏出来：“物归原主，物归原主。”
沈霖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小表情，利落地搜索账号点了关注，看到置顶视频是宿舍聚餐，点进去点了个赞，悄声道回去看完你朋友圈就看这个。
裴铮失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车临殊和还在笑的裴铮对视了一眼，耸了下肩表示小沈因为账号名字而憋笑的神情他都看到了，又将视线放回面前的烤盘，开始找架手机的位置。
裴铮和崔津岸负责烤肉。沈霖注意到杨培怀在做网上很火的搭配，第一盘肉还没烤好，他已经做了好几碗牛肉滑蛋，裴铮拿了一碗放到他面前，杨培怀笑着说快尝尝，又开始包肥牛响铃卷。
这一桌除了他和车临殊，都是大厨啊。
老实说，有一丢丢的羞愧，也就一个牛肉粒那么大吧。
烤盘上的肉边缘微微卷起，表面泛起一层金黄。车临殊用镜头记录下来作为素材，崔津岸熟练地翻面，油脂滴落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裴铮开始往沈霖碗里夹肉，另一半烤盘被崔津岸包揽，用夹子拢了拢，大半给了车临殊。杨培怀夹走剩下的肉，把用口蘑和牛肉块自制的小汉堡以及肥牛卷放上去。
车临殊面前摆着两碗蘸料，一碗是崔津岸调的，一碗是他自己弄的。看他开始拍视频，大家都配合地安静下来，只有动筷子和烤盘上的滋滋声。拍摄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车临殊把面前的肉吃完，盯着他按下结束录制，崔津岸哦吼一声，杨培怀就笑，说你急个什么玩意儿，整得哥几个把你饿着了一样。
“可不是饿着了，牛肉滑蛋呢，快给我。肚子饿都叫了，来听听来。”崔津岸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眼里只剩下那碗还没滑到胃里的滑蛋。
杨培怀翻了个白眼把碗递过去。
沈霖低头笑，感觉到裴铮也在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看，裴铮问道：“能喝酒吗，来点儿低度数的，鸡尾酒，果酒？”
沈霖想了想，他之前不怎么喝酒，依稀记得高中聚餐喝过啤的，好像还不错，没有做什么丢人的事，加上确实有些口渴，点了点头，“应该能喝。”
裴铮舌尖顶出一个弧度，对这个微妙的“应该”有了考量，舔了舔嘴唇站起身：“那走，咱俩去冰柜那儿看看。”又看向其他人，“我俩去拿点儿喝的，我随便拿了昂。”
剩下几人紧盯着肉，大喇喇摆了摆手，拿回来什么都绝对喝完的意思。
沈霖看裴铮熟练地把各种颜色的鸡尾酒都拿了一遍，每只手三瓶，怀里抱了四瓶，还扭过头指挥他拿这个那个，顿觉得自己酒柜面前挨住看的行为有点幼稚，可能在他们眼里这些都算饮料。
一匹白马跑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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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