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宣政殿东侧偏厅里,宁安公主已经在此等候,第二盏茶将要饮尽最后一口时,便听到脚步声有些急促地朝着这边走来。
偏厅门被打开后,来人看到宁安公主已经坐在里面,略微有些吃惊,步履微顿,连忙行礼道:“末将王言朗参加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王校尉不必多礼,请起。”
“谢公主。”
王言朗默默站在一边,眼神时而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宁安公主,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李清仪这边也是内心思索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毕竟之前在太液池相遇,听着太子哥哥的意思,他们以前认识。
“王校尉……”思索着,她还是选择开口。
“末将在。”
“太子哥哥说我以前认识你,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是吗?”手指抚过杯盖,似是不经心地问着。
“禀公主殿下,是的,不过那时候公主还小,想必是不记得了。儿时末将常常被母亲带入宫中参拜皇后娘娘,便是那时候遇到的公主。”
“这样啊,抱歉,前段时间因祸失忆,想不起一点从前的事情了。”她抚了抚头,有些歉疚地说道。
她内心默默地想着,一般这种开局的场景,都会发生狗血的事情,比如宁安公主和这位王校尉怕是青梅竹马吧。可惜自己即是宁安公主又不是宁安公主。
王言朗听闻公主不记得自己是因为落水失忆,他眉头紧蹙,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压抑着自己的愤恨与难过,愤恨的是害公主落水之人,难过的是公主已然不记得自己。他下定决心,势必要抓住迫害宁安公主之人,保护公主此生无虞。
轻轻呼出一口气,王言朗轻柔地说道:“公主莫要如此,末将儿时能有幸与公主一起玩耍,那是末将的福气。今时今日公主遭此祸事,能够平安无事,末将已是知足。”
她没有望向王言朗,但是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灼灼。
“公主,末将一定会把迫害公主之人抓出来,让他们碎尸万段。”他的声音决绝,可是李清仪却没看到他眼睛里的疼惜与痛楚。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殿内陷入了安静。
不多时,便听到门外传来多个脚步声,偏厅的门被内侍打开。她便看到几个人前后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她的父皇,太子哥哥。然后是一身朝服,陪同自己去过大慈恩寺的宰相赵崇。还有两位她不认识的官员,面色严谨,想必就是兵部尚书和鸿胪寺卿。
她和王言朗赶紧起身向皇帝行礼,那几位大臣也随后向宁安公主行礼。赐茶落座以后,太子向她和王言朗一一介绍在座大臣的官职和名姓。
“众爱卿,下朝之后还召你们过来,是和太子微服巡访巂州有关。望诸位爱卿可以探讨一下对策。”皇帝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目光收回到太子身上,缓缓开口道:“太子,你给大家说说现在的情况。”
太子拱手接旨,缓缓站起身,把在巂州建昌以及周边探访的情况详细陈述。
“众爱卿,有何想法?”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不虚,南诏在西南偏僻之地,与吐蕃接壤,近两年和吐蕃往来相较频繁许多,暂且不知道南诏到底是何用意。此次边境骚扰,恐怕不是一时之计,现下小股骚扰力量应该是作为探测我大唐态度的先头军。我大唐不能忽略此事,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恐怕会伤害我西南百姓,危及西南地区之根本。”中书令——宰相赵崇慎重回道。
“陛下,赵大人所言正是。兵备当为先,不过具体是使用强硬手腕还是怀柔政策,还需慎重思考。”兵部尚书杜如锦进言道。
赵崇眉头皱起,沉吟道:“这,兵备倒是不错,太子殿下回长安前也有所交代。但若是强硬手腕,怕是到时候伤及百姓。如使用怀柔政策,又怕是对我大唐国威造成损伤……不如我大唐派使臣前往吐蕃以交流名义暗探一二。”
“父皇……”此时,李清仪起身,环顾众人,言道:“父皇,赵大人所言和儿臣想法相近。昨日儿臣提议可派遣使臣前往吐蕃,以文化交流和商贸交流名义,探吐蕃动向和态度。如若吐蕃牵连其中,我们军备就要更加做好部署。如若吐蕃无意如此,那么南诏这区区西南之地,不足为虑。”
她视线又转向太子:“而巂州之事,眼下事态尚可,太子哥哥和节度使王将军也已做了安排与部署,我们暂可静观其变,亦不失为上策。”
“好!”皇帝露出赞许的目光,紧着安排道:“许爱卿。”
鸿胪寺卿许忻起身跪地应道:“微臣在。”
“朕命你安排并派遣使臣前往吐蕃,明日立即启程。”
“微臣遵旨。”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书和王言朗,吩咐道:“这些日子杜爱卿好生准备,王校尉从旁辅助。”
“微臣遵旨。”
“末将遵旨。”
不知不觉间巳时已过,众臣已经散去,空气中的肃穆渐渐消散。李清仪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看向皇帝,眼神里多了几分女儿家的依恋与娇俏。
她走到皇帝身边,笑盈盈地说道:“父皇,都忙完了,我们一起去母后那里吧~”
皇帝微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清儿,想必你母后现在正为着今晚的宫宴忙着呢,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她听到这话,伸出手拽了拽皇帝的袖子,轻轻摇着:“若如此,我们过去,倒还也能帮助母后呢~”
“哈哈好,清儿这样说了,那朕便陪同你们兄妹一起去吧。”
“谢父皇~~”
她娇笑着,赶快拉着皇帝起来就向外走。看着这样的李清仪,皇帝和太子李景宸都宠溺的无奈地轻轻摇头笑了起来。
阳光明媚,三人向着蓬莱殿走去,身后不远处伸着内侍和宫娥。
“清儿,你这两日,叫父皇颇为欣赏。”
“父皇,您过奖了,这样夸赞,我会不好意思的~~也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李清仪歪着头调皮的说道。
“妹妹倒是客气哈哈哈。”李景宸在一旁调笑:“如此思路和应对,几位大臣都连连点头呢。”
“有如此哥哥,妹妹里子也不能太差不是哈哈哈~~”
“妹妹这是突然打趣哥哥了?”他笑道,但又微微一顿,继而说道:“妹妹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活泼了许多……”
李清仪面色一怔,她知道太子说的是从前的她。她收起了笑,低着头一时心绪复杂。
“好了,景儿,就不要打趣清儿了。”皇帝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笑着说道:“清儿没事就好,如今活泼了许多,朕和你母后也是十分开心的。”
听此,李景宸恭敬地应声道:“是,父皇,儿臣也是如此。”
说话间,一行人便要到达蓬莱殿,殿前的内侍看见三人驾临,赶紧高声报向殿内:“陛下驾到,太子殿下到,宁安公主到。”唱罢连忙在殿外跪地等候。
殿内的人听到唱报,也连忙从殿内出来,迎接圣驾。
待皇帝他们走进,才看到这蓬莱殿来了好多人。不仅是皇后在,赵德妃也在,还有周昭仪,宋昭容,赵婕妤。
“臣妾恭迎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轻轻挥了挥手,让她们免了礼。而后太子和公主依着规矩也见了礼。
众人回到殿内坐了下来,宫人们便赶紧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殿内充满了温暖的阳光与淡淡的茶香,一片祥和。
“梓潼,今日这蓬莱殿真是热闹啊,哈哈。”
“陛下说笑了,今日臣妾本与德妃妹妹安排宫宴最后事宜,其他妹妹也过来帮衬。这不才刚忙完,您就来了。”皇后轻拿起一片果仁糕,呈给皇帝,他微笑着从皇后手里接下,轻轻咬了一口,夸赞道:“甚好,今日这果仁糕似乎比往日还要香甜可口。”
“陛下,这是皇后娘娘今日特点去尚膳监亲手做的呢。”周昭仪笑道,从身边桌上也捏起一枚:“臣妾托陛下福,也能品尝到皇后的手艺呢。”
“哦?梓潼有心了。”皇帝温柔地看着皇后,眼神里露出的是夫妻几十年的深厚情谊。
继而又看向在座的妃嫔,面上如是称赞:“各位爱妃今日帮衬皇后关于宫宴之事,也是辛苦了。”
他又对着李清仪笑着道:“清儿,看来你母后这边你是帮不上忙了。”
“清儿是要来帮母后?”皇后看向她,目光柔和。
“是啊,母后,我本来想着母后您累不累,看看母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看,父皇和哥哥也一同呢。”她走上前,双手搭在皇后肩上撒娇道。
皇后轻轻握住她的手,笑意盈盈“清儿真是乖,母后很是开心。”
太子在一旁揶揄着笑道:“是啊,母后,妹妹可是刚等我们议事结束,就拉着我和父皇一起来了呢。”
听着这话,殿内其他人都面上纷纷掩口笑了起来,气氛愉悦。
赵婕妤轻端茶盏,柔柔地说道:“宁安公主一直都是位贴心人儿,臣妾常常想啊,这若是人人都如公主这边恭孝贤良,便少了许多烦恼。”
皇后浅浅一笑,未做应声,倒是周昭仪直接接过话头:“婕妤妹妹说的对。宁安公主自小就是如此,知孝知礼的,现在啊,是越发的可人了。”
“两位妹妹,再夸下去,我想清儿就要把头埋进土地里了。”皇后拍了拍李清仪的手,对着她们轻然一笑。
李清仪默不作声,只是脸上挂着微笑,心里想着她们这边夸的都是真正的李清仪,这里面有几份真情实意,谁又能知道。
其他人看着这场景,淡淡地笑着。宋昭容眉眼轻挑,饮一口清茶,轻柔地开口:“公主近来精神大好,叫我们好不安心,姐妹们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
“是啊,我们好生担忧,前些日子在太液池发生的事情,姐妹们都担心的紧。”赵婕妤紧接着宋昭容的话道。
这倒是让李清仪多注意了一下,她虽脸上带笑,可李清仪觉得她话中藏这些什么,暗示着些什么。
她缓缓步入殿中间,微微欠礼道:“宁安在次感谢诸位娘娘的夸赞与担忧,如今宁安一切都好,还请诸位娘娘莫要再为宁安操心才是。”
这话说的得体,皇帝,皇后,太子和德妃都淡笑着点头以示赞赏。
说话间,皇帝视线转向赵德妃,换了话题:“德妃,赵老夫人身体可还好?”
赵德妃缓缓起身,躬身行礼道:“谢陛下挂怀,母亲身体已经无碍。
“甚好,”皇帝点点头:“一会朕再命人前去宰相府送些补品,给赵老夫人补补身子。”
“臣妾谢陛下挂念,代母亲跪谢圣恩。”说罢,德妃便跪地行礼叩谢圣恩。
“爱妃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陛下。”
闲话间,司钟内侍的鼓声响起,午时已至,众妃嫔便要起身告退。
“即然众爱妃都在,那便不用回宫了,今日便都在蓬莱殿用午膳如何?”皇帝起身建议道,语气柔和,目光却是看向皇后,以示征询意见。
“陛下已开金口,臣妾当是安排妥当。”皇后微笑,略一俯身,行礼道。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施礼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