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白日喧嚣的长安城已然沉寂,唯有永乐坊一带,此刻却灯火通明,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安之,男,二十三,未婚。
职业——乞丐。
他亦是大唐长安城里一位新晋的穿越者。
此刻,他正端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眼神茫然地打量四周。
家徒四壁?
不,他连四壁都无。
【叮!大唐兼职系统已激活!】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林安之脑海中响起。这声音让他饿得几近昏厥的脑袋,陡然清醒了数分。
“系统?我的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林安之险些喜极而泣。
着实不易!
穿越至此已三日,除了这只破碗,他连根完整的黄瓜都未曾见过。
他一个现代码农,在这距离电脑发明尚有千余载的大唐,几乎算是一无所长。
【首个任务:午夜巡街。】
【任务详情:宿主需手提灯笼,于子时(23:00-1:00)在永乐坊范围内巡视三圈。】
【任务奖励:100文铜钱。】
【任务失败:系统将收回宿主唯一的财产——破碗,并剥夺宿主未来三天内乞讨所得。】
林安之盯着眼前的任务面板,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文!
这足够他饱餐好几顿肉饼,再租个最廉价的铺位安睡几日了。
至于失败的惩罚……
那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这破碗可是他眼下唯一的生计工具,若是没了,连乞讨都无从下手。
“老天爷,你这是要将我这新时代好青年往绝路上逼啊!”他心中哀嚎。
“接!必须接!”林安之咬了咬牙。
为了肉饼,为了能有个安身之所,拼了!
系统倒也“贴心”,随即配发了一盏简陋的竹篾灯笼,内里豆大的烛火摇曳,似随时都会被夜风吹熄。
林安之深吸一口气,一手端着破碗,一手提着灯笼,朝着永乐坊方向走去。
他心中盘算着,巡街嘛,无非就是四处走动一番,这活计应当不难。
刚抵达永乐坊东街入口,林安之便愣住了。
只见平日里早已宵禁的街口,此刻竟被一队队身着明光铠、手持横刀的金吾卫严密封锁。
无数火把将街口映照得亮如白昼,森严的甲胄与冰冷的刀锋反射着火光,一股紧张至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开来。
“我靠,这是什么状况?新手任务就给我这种地狱级别的难度?”
“站住!前方禁行!”
一名金吾卫什长大声喝道,其声如洪钟,震得林安之耳中嗡嗡作响。
为首之人,正是左金吾卫大将军麾下的郎将陈玄礼。
他此刻面色铁青,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周遭。
就在一刻钟之前,户部仓部主事冯远,在永乐坊东街自家后门附近遇刺身亡。
虽有目击者称看到一个黑衣人行凶,且那黑衣人被当场擒获,并迅速招认了杀害冯远的事实,但陈玄礼总觉得此事蹊跷。
冯远乃朝廷命官,岂会如此轻易被一个寻常蟊贼所杀?
他怀疑尚有同党在逃,或者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个被抓的黑衣人,说不定只是个弃子。
林安之看着这阵仗,心里直打鼓。
这任务要求在永乐坊巡视三圈,东街是必经之路,现在封了,可如何是好?
绕道?
坊内小巷错综复杂,万一迷路,错过了子时,任务就失败了。
“系统啊系统,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这位军爷……官……官爷。”林安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提着破灯笼凑上前。
“行个方便,小的……小的就是进去转几圈,很快就出来。”
他寻思着,自己一个叫花子,提个破灯笼,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吧?
顶多被当成神经病。
陈玄礼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林安之。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深更半夜提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笼,鬼鬼祟祟地想要进入刚刚发生命案的封锁区域?
而且,他那双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不像好人。这乞丐还端着个破碗,莫非是某种掩人耳目的身份?
“转几圈?”陈玄礼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看你是想进去打探虚实,看看我们布防有何漏洞吧!还提着灯笼,莫不是给藏匿的同党打信号?”
旁边一个金吾卫校尉也附和道:“郎将所言极是!此人行迹鬼祟,深更半夜在此处出现,绝非寻常乞丐!他那破碗,恐怕也另有玄机,说不定便藏着凶器暗器!”
林安之:“……”
林安之心中叫苦不迭:我就是想赚点饭钱,我这碗里除了空气,比我脸都干净!你们这想象力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
“拿下!”陈玄礼毫不犹豫地下令,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哎?军爷,误会,天大的误会!”林安之魂都快吓飞了,这要是被逮起来,任务铁定泡汤。他急忙辩解:“我,我就是……夜里巡个街,赚些辛苦钱!”
他琢磨着总不能说是系统发布的任务,这话一出口,只怕立时三刻就要被这些金吾卫当成妖人邪祟给超度了。
“巡街?”陈玄礼冷笑,眉宇间的煞气更浓,“永乐坊巡街乃武侯之责,何时轮到你一个乞丐?还赚辛苦钱?说!受何人指使?莫不是冯主事开罪了尔等,尔等受雇行凶?”
他越想越觉得此人形迹可疑。
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言辞又闪烁其词,必有内情。
寻常乞丐见了金吾卫早已避之不及,此人竟敢主动凑上前来,定然图谋不轨。
旁边一名金吾卫校尉亦是满眼鄙夷地附和:“郎将,依末将看,此獠分明是想趁乱潜入冯主事府邸行窃!冯主事新丧,家中必无人看守,他这是贼心不死!”
林安之听得瞠目结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只是个想靠任务糊口的倒霉穿越者而已。
他急得额角渗汗,指着自己的破碗,又指了指手中灯笼,竭力想表达自己的清白与窘迫:
“军爷明鉴,小的真不是歹人!只是……只是与人有约,须得如此,不然……不然就没饭吃了!”
在陈玄礼等人看来,林安之这番指手画脚的动作,无疑更坐实了他的可疑。
指那破灯笼,莫非是暗示信号的地点或是某种特殊标记?
指那破碗,难道是表明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不得不铤而走险,不成功便成仁?
至于那句“没饭吃”,十有**是他们那伙人的黑话暗语,代表一旦任务失败,便会遭受严厉惩处,所以才敢如此不顾一切地往封锁区里闯。
“还敢狡辩!”陈玄礼怒火更炽,断喝道,“你那破碗,莫非是什么联络信物?这灯笼,难道是准备纵火焚尸,毁灭罪证不成?给我绑了,押回卫所严加审讯!我倒要看看,你的嘴究竟有多硬!”
几名金吾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他们手中的横刀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杀气腾腾。
林安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魂都快飞出来了。
这要是真被抓了,别说那一百文钱的奖励,恐怕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无论如何,必须完成任务!
他猛地一个转身,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体面了,提着那盏摇摇欲坠的破灯笼,便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尚未被金吾卫完全封锁的小巷里。
“我的肉饼!我的安稳床铺!我绝不能失去你们!”
“想跑?!”
陈玄礼见他果然夺路而逃,更是勃然大怒,心中愈发肯定此人定有重大问题。
“给本将追上去!绝不能让他跑了!此人定是关键人物!说不定就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一时间,永乐坊内呼喝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原本紧张的气氛更是变得鸡飞狗跳。
林安之在前面提着灯笼,亡命般地飞奔。
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三圈!必须跑完三圈!系统啊,救我这条狗命啊!”
他不敢跑坊内的大路直线,生怕被金吾卫前后堵截,只能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七拐八绕。
全凭着穿越前玩跑酷类游戏时练就的一点点直觉,专挑那些看起来就幽深曲折、难于行走的小路钻。
然而,这番歪打正着的狼狈逃窜,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金吾卫们看来,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此人对永乐坊内的地形简直了如指掌,行动迅捷而目标明确。
这分明是一条早就精心策划好的逃跑路线。
“这贼子对永乐坊如此熟悉,必是惯犯无疑!”一名金吾卫气喘吁吁地喊道。
“看他跑的方向,似乎在刻意避开我们的巡逻点!好狡猾的贼人!”另一人应和。
“他还提着灯笼,难道是想引我们进入陷阱?大家小心!”
林安之欲哭无泪。
大哥们,我就是个路痴,瞎跑的啊!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数:“一圈了……还差两圈……呼哧……呼哧……”
这体力也太差了。
看来乞丐这职业也不好当,营养不良啊!
就在他气喘吁吁,感觉肺都要炸了,嗓子眼直冒火星子的时候。
前方巷口突然闪出几名金吾卫。
明晃晃的横刀如同毒蛇的獠牙,拦住了去路。
林安之一个急刹车,差点滑倒。
想调头,后面陈玄礼带着的追兵也已赶到,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名金吾卫狞笑着,蒲扇般的大手一伸,一刀就朝林安之小腿劈来,显然是想先废了他的行动能力。
林安之吓得闭上了眼睛,心想吾命休矣!
一百文没赚到,先把腿搭进去了。
“我的碗啊!我的三天乞讨所得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林安之偷偷睁开一只眼,只见一道青色身影潇洒地挡在自己身前。
那人手持一个……酒壶?
刚刚就是用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酒葫芦,轻描淡写地磕开了金吾卫势大力沉的横刀?
高手!
绝对是高手!
“哈哈哈,陈郎将,夤夜兴师,如此大动干戈,我还以为是哪路江洋悍匪入了法网,未曾想竟只是为了一名手无寸铁的……呃,蓬头乞儿么?”
来人打了个酒嗝。
月光下,依稀可见其面容疏朗,剑眉星目,虽有些醉意,但眼神却清亮有神,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
正是刚刚在附近酒楼喝完酒,准备回家的翰林学士李白。
陈玄礼见到李白,眉头微皱,拱手道:“李学士,此人乃杀害冯主事的凶嫌同党,事关重大,还请学士莫要插手。”
他对这个名满京华、才华横溢但也素来放浪不羁的诗人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但案情为重,不容有失。
李白晃了晃酒壶,又灌了一口,笑道:“同党?我看这位小兄弟慌不择路,眼神倒也清澈,不似作伪。陈郎将,可否卖太白一个薄面,容我问他几句?说不定是场误会呢?”
他见林安之衣衫破烂,面带惊惶,却无凶悍之气,倒像是受惊的兔子。
林安之见到救星,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感激地看了李白一眼。
“青莲居士!活的!还是个帅大叔!”他心里激动,但脚下却没停。
他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一百文的诱惑太大了!
连忙趁着金吾卫注意力被李白吸引的空档,猛地一个矮身,如同泥鳅一般,从李白腋下钻了过去,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谢过学士!赶时间!”
他要继续他的“巡街大业”。
“哎,小兄弟,你……”
李白话未说完,就见林安之兔子似的又跑了起来。他不由得一愣,随即失笑摇头。
这乞丐倒是有趣。
陈玄礼见他竟敢如此,怒不可遏:“狂妄之徒!当着李学士与本将之面还想逃脱?真当本将是泥塑的不成?!左右听令,射他双腿!生死不论!”
他已经认定林安之是重要案犯,绝不能让他逃脱。
几名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林安之听到弓弦响,更是骇得魂飞魄散,脚下愈发发力,亡命奔逃,心中狂呼:
“第二圈!快了快了!莫射我!我上有老……呃,我无老亦无小,但我不想死啊!”
猛然间,他脚下不知被何物一绊,“哎哟”一声惊叫。
整个人便如被绊马索绊倒的战马,直挺挺向前栽去。
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手中那盏破灯笼也脱手飞出,内里的烛火竟顽强未熄,骨碌碌滚落一旁。
恰巧照亮了他绊倒之物——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麻布口袋,袋口仅用绳索随意系着。
因他这石破天惊的一跤,袋口被挣得松散开来,隐约可见其中似乎装着些沉甸甸的……金属器物?
在火光与灯笼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沉的光芒。
陈玄礼双目陡然一凝,厉声喝道:“那是什么?!”
“莫非是凶器,抑或是从冯府盗出的赃物?!”
所有金吾卫的目光霎时都死死锁定了那个麻布口袋……以及趴在袋旁,满脸错愕,嘴里还含着一口泥的林安之。
林安之欲哭无泪。
他不过是想赚一百文钱买几个炊饼,顺道完成系统任务保住饭碗罢了。
怎的就从一个乞儿,变成了杀人同党,眼下又添了个盗窃嫌疑?
这大唐的夜,未免也太刺激了些!
他此刻只关心,自己这算不算跑完第二圈了?
系统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还有,这泥巴味儿,忒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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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魂穿大唐,乞丐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