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旁人走了,陈安柒也不想装,他一改刚才对着齐宇几人的温和,整张脸又冷下来。
“小师弟好凶,难道师兄就这么讨人厌?你也说了,那日之事都是一个长得像周远的人所为,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他一个大男人露出受伤的表情来,配上那张俊逸的脸不显怪异,反而有了可怜的味道,奈何陈安柒不吃这套,只觉做作,认真答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师兄知道答案,请不要多问了。”
“那这样岂不是很没道理。”魏炎脊背微弯,凑到陈安柒面前,那张脸在面前放大,带来的视觉效果确实惊艳,陈安柒移开视线,脚步往后移动,又被拉着手臂拽回:“我虽讨厌周远,但却也心知你们村那事真相的重要性,周远与我所言句句皆真,你为何总是不信?”他右手抚上陈安柒的脸,放软语气:“你如今踏入修真界,难道不知于修真者而言,改头换面只是一个小术法的事?”
陈安柒被其身上的松香熏得几乎头晕目眩,撑着推开人,“是真是假我日后自有分辨,不劳魏师兄费心。”
“好无情。”魏炎可怜巴巴道:“刚替你解了围,翻脸就不认人了,师兄心都被伤透了。”
“魏师兄想要怎样?”陈安柒不解,魏炎在万剑宗是风云人物之一,除开长相,单火灵根加上优秀的修炼天赋,在一众弟子中出类拔萃,同期也只有周远能压其一头,况且听说魏炎出身修道世家,不说宗门所能提供的资源,家族势力在修真界亦不可小觑,这样对着他一个小弟子纠缠不休实在奇怪。
“这样吧,我今日也算帮了小师弟的忙,我记得你叫陈什么……”魏炎双手抱臂,摸了摸下巴:“陈安柒,对,就是安柒,我叫你小柒怎么样?”
“师兄想怎么喊都可以。”陈安柒没道理在这种事上和他起争执,只想快些将人打发走。
“小柒等会和我去喝一杯怎么样?”他那双多情的眼对着陈安柒弯起,邀请着懵懂的小孩。
“师兄见谅,我实在不会喝酒,魏师兄请去找其他人。”
“哎哎,”魏炎拦着转身要走的人,生怕人又跑了,急忙补充:“不喝酒也行,小柒就当陪师兄吃顿饭,你进了宗门内一直都在服用辟谷丹吧,那玩意哪是人吃的。”
课堂上的老师曾讲:修士最重要的是道心,若为外物所影响,修炼之途就会很困难,口腹之欲就是最先要克服的东西,是以宗门内未辟谷修士皆以辟谷丹为生,而筑基后,可不食五谷,以天地精华灵气而生。陈安柒不懂魏炎为何不守这些规矩,但魏炎今日确实帮了大忙,只是吃顿饭,他坐在一边不吃就行,魏炎总不能在宗门内将他众目睽睽之下杀了。
他跟着魏炎回了魏炎独居的住所,宗门内住处分配按照修为境界来,金丹以上可自行开辟洞府,也可选在弟子房中继续居住,听说魏炎早已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结婴,而起显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日他在魏炎的飞剑上匆匆离开,倒没有看过他住处的摸样,如今一见,顿时无言。
若说周远山中那幢小阁楼精巧秀致,魏炎居所就是恢弘精美,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浮空在两山之间,亭台楼阁,廊桥画栋,实在漂亮得很。
他惊艳的表情自然逃不过魏炎的眼睛,带人欣赏够了,才行至一露天小亭中,里面酒水菜肴布置齐全,只等人入座,陈安柒择位坐下,看着魏炎斜倚上主位的软垫,不得不感慨此人确实会享受。
斟满了酒水的杯子递到眼前,魏炎调笑:“真不喝?这可是我家中送来的凝仙酿,其他人那里可喝不到。”
陈安柒摇摇头,并不为此诱惑,他对口腹之欲确实没有太大的想法,修炼才是正事,不可为这些乱了道心。
“行喽。”魏炎悻悻收回手,仰头将酒饮尽。桌上菜肴未动,金樽中酒液已下去了小半,陈安柒很有陪人的自觉,虽未动筷,眼神却是一刻未离魏炎,看着人面色微红,惊叹这酒厉害如斯,连金丹期的大能都能醉倒。
享乐时间总会过得很快,魏炎眼神迷离之时,落日早已完全沉入山下,陈安柒听了许久的胡话,见天色渐暗,桌上酒水将将饮尽,起身告辞。
“小柒师弟。”
魏炎喊住他,陈安柒驻足回头看,见他像是真喝醉了,言语略显混乱,整个人半躺在软榻上,借着一边夜明珠的光芒看人,“小柒,你回去吧,回去吧。”
废话,陈安柒想,我本来就是要走,又被你喊住,本以为有什么事要交代,没想到是这样一句废话。
他脚步没有停留,飞快离开了魏炎的居所,徒留那人独自在亭中,明月作伴,又是一壶凝仙酿上桌,显然是要大醉一场。
回到弟子房中时,齐宇正在门口等他,见到他后,几步迎上来,将人拉回房中,借着油灯的烛光细细的看,又问:“那人如何,你可有受欺负?”
陈安柒任由他打量,安慰道:“无妨,只是同魏师兄吃了顿饭,魏师兄也解答了不少我的疑惑。”
他语气自然,不是装出来的样子,齐宇看他表情平和,与往日并无区别,稍稍安下心,听陈安柒问齐晋的情况,才又蹙起眉头,沉声道:“伤了骨头,这段时日不能练剑了。”
陈安柒叹气,这次哪是伤了骨头那么简单,骨头可以养,但齐晋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踩在脚下,只怕心中才是最不好过的,他追问道:“齐晋怎么说呢?他进去时白骨藤可还在李师兄房中?他又怎会去帮李师兄取剑?”
齐宇闻言面色更加阴沉,带着陈安柒走远了些才道:“齐晋说那李玉成几天前就已经找上他了,起先倒没有什么,只是偶尔路上遇到了交谈几句,他还能指点指点齐晋剑术,他不是第一次进李玉成房中取剑,都是以比试指点之名,使唤他去,然后就是今日,齐晋说那白骨藤早在他进去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之所以晚了些时间,就是在原先白骨藤生长的位置寻找,偏偏……”
陈安柒心中更觉疑惑,齐晋在新入门弟子中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怎会突然被李玉成找上,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污蔑一个新入门弟子,真是奇哉怪哉。
一边齐宇像是懂他的困惑,语气自责:“听说李洲是里玉成胞弟,一月前比试时李洲输在我手中,自那以后便常常与我作对,这次之事原因在我,我不该得意忘了形,反而害了身边人。”
陈安柒怎能不理解他的愧疚难当,安慰地拍了拍齐宇的肩膀,严肃道:“若真是因为如此,错就在于李玉成,与你又有何干?李洲小肚鸡肠,公平的比试也能记恨他人,李玉成仗着入门早修为高些随意欺辱人,这更是小人所为,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
齐宇闻言看他,陈安柒身形比他稍矮,此时仰起头同他说话,一双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褪去平常的冷漠,神情柔和。
他心知陈安柒骨子里不是一个冷心之人,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虽沉默孤僻,如今却愿意为了不算熟悉的齐晋与境界高出他们一大截的师兄对峙。
心中不知为何有酸软的感觉升起,他想将眼前人抱进怀里,手动了,却又停在半空中猛地停下,踌躇间,雪白狐狸跃进陈安柒的怀里,陈安柒一手将狐狸抱了个满怀,嘴角勾起,看着狐狸眼神盛满笑意。
“你去哪了呀?我今日都没见到你。”
那语气里的熟稔和亲密,齐宇从未在陈安柒对其他人的话里听过,陈安柒总是游离在他们之外,像是旁观者,不参与不靠近,这山中,唯一能得到他爱意的,偏偏是只长毛畜生!
看着狐狸在他怀中蹭了蹭,陈安柒心知他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说话,抱着狐狸道:“齐兄不要再多想,今日之事李玉成并不占理,以后小心些不和他们一行人接触就是。”
见齐宇愣愣点头,陈安柒没察觉到他别样的情绪,又拍了拍齐宇肩膀,抱着狐狸回了自己的房间。
目送人进了门,齐宇像是才回神,想起刚才的情绪,不免笑骂自己竟然吃起了动物的醋来。
看着远处冷月,齐宇倒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如此弱小,今日齐晋能因为他被他人做局陷害,受尽屈辱,可他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有一日,那个被他牵连的人成了陈安柒呢?他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独自在外面静默良久,才在天光半透前进了房中。
陈安柒不知齐宇心事,回了房中为自己施了清洁术后和衣躺下,他们练气弟子一般四人一间房,到了陈安柒这里落了单,陈安柒乐得自在,这样再好不过。
在床上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小白师父听了,得了一句评价:落后就要挨打。
陈安柒不认同,辩解:“修为高难道就可以随意欺负别人?那岂不是世道都要乱了?况且时间多的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就如我曾经一般,我们被欺负了,连还手机会都没有,也不是我们不想变强啊。”
他想起自己经历,对李玉成的厌恶加深,一张脸绷住,自顾自生气起来。
狐狸前爪肉垫按上陈安柒脸颊上的软肉,另一只肉垫按住其嘴巴,“师父说话不许生气。”
它不满意,干脆两只前爪一起按住陈安柒的嘴唇,“师父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需要告诉你,修真界没有那么多规矩道德束缚,肉弱强食从来不只是动物间的生存法则,对凡人、对修真者,都成立。你可知多少人为了能进阶的法宝,千方百计,不惜食同类血肉,杀人,只是最基础的。”
“你还年轻,如今家恨在身,心中只想修为大成,报仇雪恨,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那仇人修为境界,你今生苦修至死也追不上。”
“到了那时,你会不想另辟蹊径?会愿意继续隐忍?会愿意一辈子带着仇恨度日?”
“你心地良善,这不是错,但你不能认不清形式。”
“规矩永远只能束缚好人,想要强大下去,你就不能只做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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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