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明显是秦于洋在逗她，拖着调子，看她有点窘迫地别过脸。
他拿走了喝完的纸杯，丢进街边的垃圾桶。
“你们明天打算怎么出发？我接你们去虹桥火车站？”
秦于洋瞥了一眼导航，径直向前开，两边浪漫的法国梧桐向后掠去。
程熙纠结了一下后还是摇头：“都打车去吧，那边车不好停。杭州下高铁后一号线，到龙翔桥地铁站，我把酒店地址发你。”
“不是去天目山吗？”秦于洋想了一下距离。
程熙点点头：“那个位置距离西湖很近很近，能顺便看一眼。”
“行。”
秦于洋不经意地提起：“学生会一起出去的话，人会很多吗？”
“陈乐，我和室友。”程熙刷着朋友圈，看到了胡艺甜在江边拍的美景，还有和男朋友秀恩爱的照片，顺手点了个赞。
“人不多吧，陈乐负责拍照，去完还能简单弄个社会实践活动的记录。”
“嗯。”秦于洋的声音低了点，难得能在大少爷脸上看到这种颓态。
程熙不经侧目。
听到他带着点委屈的腔调说：“我最近不太想去人多的局，四个人的话勉强还行吧。”
程熙搜肠刮肚都没想到什么安慰人的话，倒是秦于洋主动接过话茬：“你谈过几段？被分手过吗？”
“两段吧，初恋因为要高考分的，我提的。”程熙淡淡道，“好像也没有怎么难过。”
秦于洋闷闷地“哦”了一声：“可那是我初恋。”
程熙秉承着不在别人伤口撒盐的道理，绞尽脑汁地补充了两句：“嗯……可能是时间长，有点忘记了吧，我当时也挺难过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于洋突然低气压。
迈巴赫飞速接近学校，秦于洋一脚刹车，停的倒是挺好，但程熙被晃的有点难受。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后视镜，眸光冷淡锐利，用那种赶客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需要我送您进校吗？”
程熙拉开车门：“……谢谢。”
大少爷果然难伺候，一提到初恋就情绪阴晴不定了。
但她也没放心上。当然，还有酒精的作用，让她还有些晕乎乎的，校园晚上的白灯暗淡，蝉鸣扰人。
心理系的课算不上多满，但加上学生会的开会、艺术节的彩排和一些其他的有的没的，就显得时间不够用了。
*
早上。
陈乐坐在会议桌上，腿一晃一晃的。
拿着一张报表，粗略地扫了两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熙聊着：“你说，秦于洋会钢琴，能救场？”
“试试吧。”程熙表态，“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等他的消息吧，”陈乐看上去并不在乎，把手上的表递了过去，“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大三大四的创业有补贴，如果是我们学生会申请的话可以优先，我们两个更加没有问题。”
程熙有点兴趣的接过那张报表：“那你现在有方向吗？”
“我认识几个计算机系的，有个大概构思，到时候邮箱发给你，你慢慢看。”陈乐说道。
“上周听吴老师讲座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我们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我们用理性逻辑对未来做风险管理最简单的一条就是分散投资。”
“学校里有用的人脉先用起来，毕竟经济学是实践科学，我们只有提前感知和实践那些理论知识和学会提炼逻辑框架，还好学校给了一定的试错成本，能让有效市场假说、var风险模型和计量经济学的线性回归能降临在现实。”
“你是又要在起跑线卷别人了？”程熙开玩笑，但不可否认，她有被说动。
陈乐对这不置可否，料准了她回答应，于是有随便扯了两句其他的：“你们昨天那个party好玩吗？感觉你睡的挺早的。”
“是吗，这都能看出来。”程熙有些讶异，“可能学姐学分修的快吧，还以为至少要年底才能回来呢。”
陈乐笑了：“你以前都两三点睡吧，今天没有黑眼圈了，肯定睡的挺早的。”
程熙：“……”
陈乐从会议上的桌上跳下来，顺手关了灯，听这个语气是真蛮感概的：“走吧，午饭吃了我送和你一起去上高数。大学真比高中忙啊，一天天脚不沾地，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还要被几个学习天赋型的选手吊打。”
两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那个乐队的主唱，就凑了一张桌子。
陈乐扫了他一眼，就打听了一下进度：“你们那个弹钢琴的，练的怎么样？和老师视频电话打过了吗？老师说他一周内学得会吗？”
主唱愣了一下，扒着猪脚饭，含糊不清地回答说：“金融系上午满课啊，我还没见到人呢。”
陈乐皱了一下眉，刚要说什么就被程熙打断了。
“马上就期中考了，要记在学业总评里的，占比百分之三十呢。”程熙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人家没道理为了一个校庆翘课啊。”
陈乐拣了一筷子菜：“随便吧，大不了和上面申请删节目，重新做一份表重发一遍。”
其实两人就算不说也心照不宣，节目八成是练不出来的，努力一下也就是给校方看个态度，和他们关系不大。
-
何岳鹏站在钢琴旁，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喝高了，你要不想练就和陈乐说一声算了。”
钢琴摆在器材室，那处一个废弃的教室，就是白天的采光也很差。
秦于洋打了个视频过去，模糊阴暗的背景，正对着钢琴的方向，一具高瘦的身影坐在钢琴前。
因为穿的也是一身黑，所以就像是融入了背景，五官轮廓优越，指尖按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只让人觉得矜贵。
他闻言，缓缓抬眼：“你喝多了会断片吗？”
何岳鹏想了一会儿：“会的吧，昨晚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我一喝多就喜欢乱说话。”
“哦，”秦于洋煞有其事地点头，“难怪你昨晚叫我爹来着。”
“我是喝多了又不是傻了！”
何岳鹏刚打算展开他八百字的控诉，就注意到视频被接通了，露出了对面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于是他只好怒气冲冲地闭嘴。
音乐老师姓奚，说话声音有点尖声尖气的，但性格很爽朗。在专业上却严苛到冷酷的程度，就是外系都听过她的大名。
只要歌唱比赛的评委席上没她的名字，参与选手都会举杯同庆的程度。
奚老师脸上带着招牌式的笑容，可能因为不是她的学生，所以显得和善了很多：“这首一周内还是学的会的，你每天中午把练的成果录视频给我，我还可以帮你再看看。”
“好。”秦于洋把琴谱翻到那一页。
奚老师笑问：“我听说你是来救场的，算不上好久没摸钢琴了，现在会紧张吗？”
“还行，”秦于洋淡淡地正视镜头，目光不闪不避，“有七八年没碰过了。”
奚老师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钢琴是需要手感和技巧的，七八年不碰和回炉重造的区别不大。
更别说他们多乐器合作，一环掉链子，场上的情况只会更加难看，还不如不上。所以，当下生了几分放弃的心思。
“你手势挺标准的，右手边有个节拍器，需要的话都可以用。” 她随口教了几个注意事项，就挂断了电话。
她带队的乐队校外比赛繁忙，能有空说上几句话就不错了。
何岳鹏从奚老师的口吻里也察觉出一二，见秦于洋这就收东西打算走了，不免有点慌：“练不了？”
秦于洋很奇怪地抬眼看他，从凳子上起身：“下午第一节高数课，我早去能坐后面点。”
何岳鹏：“……”
他搓了把脸，陪他回寝室拿书了。
*
秦于洋进教室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先扫了一眼程熙的位置。
她通常坐在中排偏中心的位置，都会提前几分钟到教室，那个位置抢的人少，因为这个上英语课的老师就喜欢抽中间的同学。
这次和程熙坐一桌的不是她的室友，而是陈乐。
秦于洋站在教室前面，淡淡往座椅的位置扫了一眼，没说话，但是何岳鹏感受到了一阵心惊，心想，这日子真是雪上加霜。
他寻思自己要不要将功补过一下，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你就说你没戴眼镜，让陈乐坐后面去。”
秦于洋用看弱智的怜悯的眼神垂下来：“第一排全空着。”
他们路过程熙这一排的时候，陈乐认出了秦于洋，刚想随口问问进度。秦于洋抬眼，一副很熟悉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这么巧，你也在。”
陈乐微怔，顺势问了问进度。
这一排除了陈乐旁边的位置，再没空位。被晾在一边的何岳鹏一个人孤独的走向最后，气的磨牙，掏出手机用表情包轰炸秦于洋。
但是半天没听到回应，于是他试探的发了个问号过去，上面显示的是“对方开通了好友验证……”,屏幕上留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何岳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