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石磨相比的吼叫，顾识欢要冷静的多，剥去外衫，用破布堵上他的嘴，接着用麻绳将他的双手从背后绑起，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将她如同死狗一般，从门框之内拖出，丢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上，不顾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对着跟来的周立文说“把大伙都叫来。”
刘庆听说了顾识欢公开处刑的法子先是一震便没再多说什么。
军威需立。
顾识欢并未直接一枪一枪杀了他，而是将他架在桩子上，“你们有谁觉得石磨做的不对愿意上来打一枪?”
众人相望，久禁无声。
“没人?”顾识欢扫视了一圈围在四周的让人“你们拍一拍身上的军装!想一想当初为什么要穿上这身军装!”
“报告!”站在前列的一个兵并不认识顾识欢，只是行军礼喊到“石营长只是以为他们不会为难百姓，才带着我们走的。”
“以为?!”顾识欢扯住他的衣领。
“战场上是能说以为下军令的吗!!!？”
“他的以为让全村的人都丢了性命!”
顾识欢看向其他人。
“你们是也觉得石磨做得对吗?”
“对吗?!!!”
“告诉我!!!!”
“人求生是本能!”
“可是你们!!!不能拿那些拿命保护着我们的百姓作马前卒!”
“你们吃的用的喝的都是他们提供的!”
“今日是淋沟村，他日就可能会成为你们的故乡!”
“保家卫国!你们拿什么保家卫国?!!!拿家人?还是国人的命?!!!”
“还是说?!!敌人追来一次逃一次?!!”
“退到退无可退之处?”
“将国家也拱手让人?!!!”
“周立文!”
“到——”
“第三十三条军令!给我背!”
“报告团长!战场之上为逃兵者，枪毙——”
风声瑟瑟之中，顾识欢将枪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我再问一遍有谁愿意开第一枪!”
“我来!”原先站出来反驳的少年，被驳斥教训垂下的头颅扬起喊道。
“好!”
满目四下惊惧之中，枪声炸响，原野之上重燃希望的火光。
子弹射穿了石磨的胳膊。
“还有谁!”
“我来!”
“我来!”
“我来!”
…………
“以后还有逃兵者，皆杀!”顾识欢看着咽气千疮百孔的石磨喊道“你们要记住!你们这身军装是要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周立文!将石磨的尸体扔去山上喂野狗!”
“是!”
顾识欢将枪又塞回来腰侧回到了营帐之中。
刘庆知晓顾识欢要当众杀了石磨立威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开枪杀了石磨。
年轻人固然易冲动易躁，可也是战场之上需要的。
刘庆方才明白了鲁山为何又将她调回来，行军打仗需要仔细思量斟酌每一步，也需要一定的热血与激情。
而这种激情是他这种久经战场的人没有的。
听着刘庆部署计划，顾识欢点头应下指着淋沟村道“师长，我去把它夺回来。”
“淋沟村已经被屠尽了。”意思是夺回来也挽救不了什么。
“正是因为已经屠尽了我们才要夺回来。”
“淋沟村周围还有其他的村子，我们要做给其他村子看，再者我想看看淋沟村还有没有活口，他们不熟悉地势，也要生活做饭，兴许会留下一两个个人。”
虽已失民心，可也要有所挽回。
“可是这样一来，东边的兵力就要分散。”
“不用，其他的兵力师长安排，二团留给我安排就行。”
“我们一营从这边配合三团三营的人从北绕，三团二营的人不动，我们二营三营的人再派去炸了他们的大本营。”
“不，顾团长”关逍摇头道“他们的坦克在后方，一旦开炸，二营三营的人容易有去无回。”
顾识欢拧眉道“那只能先夺回桥湾到淋沟村一带。”
“是，趁着士气，必须要一场胜仗。”
“不能冒险!”
“好，那就我带二团的人从这里走。”
夜幕四合之时，顾识欢带人暗中潜入山林之中。
月色高悬，一声枪响惊起林中鸟。
乌鸦飞过树梢传来哀鸣，子弹横飞间又继而坠落。
层层的白雪沾上泥泞，因踩踏而化开，从足心渗透到鞋底。
树上落的雾凇顺着后颈划落，引得一身的凉意，可这凉意让人清醒。
炮火连绵之中，顾识欢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结的霜花。
口中呼出大片大片的热气，听到他们欢呼着胜了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看一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将村子里的尸体收到一起埋了。”正说着，顾识欢看见了满身的伤痕赤条条的妇人吊死在门前。
才恍惚间意识到了这些人做了什么事。
抑住心中的悲悯，伸手将人抱下来，寻来柜子中的衣裳将她的衣裳套上，直到扣好了最后一颗纽扣。
越往里面走越是触目惊心。
头身分离的残尸，断臂残肢，血流成河。
望见倒在床上七八月的妇人肚上插着的血流不止的尖刀，顾识欢的步子停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不止是为她拔掉尖刀的好，还是不拔的好。
一行清泪从眼角垂落在地，顾识欢伸手去合上她不肯闭眼的的双目，替她拢好衣衫，轮到拔刀之时竟带上几分颤颤。
几滴污血溅在脸上，顾识欢只觉得石磨死的过于轻巧了些。
“团长!”
“团长!”
“这里还有人活着!!!”
顾识欢闻声而出，却见到了跌坐在尸体旁边双目无神麻木望着她的小姑娘。
羊角辫乱杂杂的飞至一旁，脸上的血污遮住了面容，只剩下那双眼睛。
顾识欢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第一次顾识欢生出了逃的想法。
她不敢面对那个小萝卜头。
“姐、姐”小萝卜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痛苦，无神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光。
而这一声姐姐，让顾识欢的脚钉在了原地。
“痛、”嗫嚅的而微弱的一声，在这战火之中，巴巴的道。
顾识欢欲将坐在原地不动的小萝卜头抱起。
“痛、”
以为是触碰疼了她，顾识欢连松开了手。
也第一次她觉得，她不该收那个礼物的。
如果她没有收那个平安符，这份健康平安是不是就还留在她的身上。
“哪里痛？”
“痛、”也不说哪里痛只是一遍遍的喊着。
轮到有人来抬旁边妇人的尸体时，小萝卜头伸手攥住了。
顾识欢看了屋内几具女尸，心下明白了几分。
“娘睡着了，姐姐让人把她带去睡觉好吗？”
“痛、”
还是痛，这是什么意思？
顾识欢将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士兵妄图得到一个结果。
可惜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还记得姐姐吗？”
顾识欢从怀里拿出那个带着经文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摇了摇试探问道:“姐姐?”
小萝卜头的目光果真被吸引了去。
僵硬的点了点。
“那跟姐姐走好吗？娘在睡觉?”
“痛、”手依旧攥着尸体上的衣服。
经验丰富的老兵，从身后走了进来。
“娃儿应该是瞧见什么了。”
这是必然，必然是瞧见什么知道什么，才会被保护着活了下来。
望着衣衫尚且完整的女尸，思及种种，有了一丝疑惑，再去看她全身斑斑点点的血迹，脑袋之中涌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甚至不敢再去掀开她的衣服印证。
只的试探问“是说娘痛?”
小萝卜头点了点头。
顾识欢不知如何对她说出来下面这句近乎残忍的话来。
“你给娘呼一呼就不痛了。”
小萝卜头先是疑惑而后还是照做了。
“娘不痛了睡觉了，和姐姐走吧。”
小萝卜头将手递到她的手心里，爬了起来。
本以为是往外走，那知小萝卜头先是摸了摸她肩膀上的军衔。
跟来听闻还有人活着的士兵，皆停住了脚步。
然后拉着她往床边走。
弯腰从床下面掏出来了一个笼子。
笼子被打开，小萝卜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又看向笼子里的孩子。
顾识欢看着身上的军衔，手指无力的攥紧，她意识到了这些细微细小的动作的含义。
她们到死还在等着他们来救她们。
以为她们没有被抛弃。
而他们呢?
却放弃了他们。
他们受之有愧。
孩子还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只是身子被用绳子隔着棉被紧紧的绑着，嘴里塞着一小团布，应当是怕他动弹弄出声音。
顾识欢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任由小萝卜头拉着自己的衣角“跟姐姐走吧。”
大概是饿的久了，娃娃哭也没什么力气，“去找一找哪里有米，煮一些米汤来。”
“是。”
小萝卜头随着顾识欢站在了村子中央茫然的看着倒下的尸体，攥着顾识欢的衣角紧了紧。
目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松开衣角跑了过去。
顾识欢抱着孩子想要追上她。
却见她将手指伸出来对上地上倒下的尸体的鼻子下面。
而后又收回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乖乖的走回到顾识欢的身边，垂下了脑袋。
这让顾识欢想起自己刚刚算的上可笑的谎言。
其实她都知道的。
没了呼吸就是死了的意思。
死了就是要去天堂，也有的人也会去地狱。
呼一呼就不痛了。
不痛了她娘会去天堂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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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