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一人身着军装闪进门内。
唐霄看着挺直脊背站在面前行礼的人，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滑落在膝盖之上，眼中带上锐利射向他，亦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强装镇定“查出来了?”
“是。”手臂垂落将手中的资料递至唐霄的面前“根据局长你的指示，特意去查了许长官，发现许长官身边有一人可疑。”
“当初也是他谏言许长官和您建议让唐小姐去救王师长。”
“人已经暗中抓去审训去了。”
唐霄瞧着面前的资料，想起那日书房交谈时的燃成灰烟信纸，她说的没错，中统局他身边早已经有了南方军统潜入的特务。
“还有呢?”唐霄沉声问道，而面前的纸张翻页，白纸黑字，是谁不言而喻。
“唐家中两人可疑。”
“一人是家中的负责洒扫的管事刘响”
“在外欠了赌债，他的母亲张早暗中在帮他还，此事太太知晓后一个月前将人赶了出去。”
“后面债主追到了刘响，将他的双腿打断了，张妈求到了太太身边，太太念情分一场替他还了债，而后张妈也被调走了。”
“但是还债的时候，刘响却留了话说出去赚钱，消失了。”
“还有一个人居在后院佛堂的方姨太方兰英，每隔十日便去定安城外的山幽寺为她去世的孩子祈福。”
“此事太太也知晓，所以并不理会。”
“但是据寺里的和尚说方姨太每日呆上也半刻钟就走了。”
“后查得方姨太每次都去了山下的农户家中见一个人。”
“昨日我们派人去时那个农户已经人去楼空了，方姨太在小姐回家之后便抱病久居后院不再外出了。”
“而方姨太身边的佣人前不久也染了恶疾去世了，此事太太处理的，后面又送了一个人去方姨太身边照顾她。”
“方姨太住的院子，刚刚已经暗中派人围住了局长你看?”
唐霄合上了资料，戴上了放在一旁的军帽扶正，“回家。”
夏日的太阳早早的便升了起来，方兰英提着水桶，慢慢的将水浇入花丛之中，浇的累了时，将水桶又放在脚边，侧躺到了树下的藤椅上，摇摇晃晃的透过树的间隙，瞧见了透过来的光。
燥热的风吹过枝头，树影煽动，一束光闪进了她的眼中，让她不得不抬手盖在眼睛上，喉咙见的痒意泛上，轻咳了两声。
一旁的女佣听见连忙道“方姨太，不然咱们还是进房间里吧，您身子没好见不得风的。”
方兰英摆了摆手，“橘红，你帮我喊个人。”
“姨太太，您只管说就是了。”
“去帮喊太太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找她。”
橘红抿嘴应“好。”
方兰英瞧着她小跑着的欢快步子带起的裤脚收回了眼光，这小女佣不知哪里来的这般活力。
藤椅摇晃，方兰英想起自己好似从未这般欢快过。
年少家中艰苦，养不起她，便被卖到了夜阑厅里，卖唱陪笑，后来以为自己有了依托也不过虚幻一场，手抚上小腹。
曾经她以为她少时的失意，都会在那个孩子身上弥补，她想着能够给他最好的一切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门外重重叠叠的脚步声渐进之时，方兰英的指尖轻轻的叩着藤椅的一侧。
含笑看着面前赶来的唐霄，“看来老爷今天心情不太好。”
洋洋扶着藤椅站直了身子。
唐霄持枪抵上了她的下颌骨，不怒而威道“是你吧，方兰英。”
“哈哈”方兰英仰头嗤笑道
“老爷也有心吗？”
“我以为老爷会无动于衷呢。”
“毕竟当初我的孩子死了的时候老爷可是什么情绪也没有。”余光瞥见入门而来的沈元卿时不禁放大了声音。
“唐弋雪死了，老爷倒是着急了？”
沈元卿不顾门口哨兵的阻拦闯入，脚便顿在了原地。
呆呆的问道“你说谁死了?”
余光之下才看见站着门口的沈元卿。
“局长，太太硬要进来没拦住!”
“带太太下去!”唐霄盯着方兰英吼了一声。
沈元卿瞧着四下围过来的卫兵，直接抽出了最近的卫兵身上的枪抵上了自己太阳穴“唐霄!”
“元卿!你先回去，等我回去和你说。”
“哈哈!”方兰英单手扶着藤椅大笑出声“老爷还想瞒着太太呢？”
“砰——”
“砰——”
唐霄怒不可遏，一枪入了膝盖骨之中，方兰英跪倒在地呻吟出声。
一枪落在尘土之中，“唐霄，凡军事你不说我从不过问，今日的事情我必须问明白。”
方兰英跪在地上，抬头盯着沈元卿宛如恶鬼，“太太要问什么?”
“我和你说明白、”
“你!”
“女儿!”
“唐弋雪!”
“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元卿下意识是不相信，向唐霄求证，偏头看向他“唐霄，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元卿，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查清楚!”
方兰英后背抵上藤椅，“要清楚吗？”
“她就是死了，我做的!”
“你不知道吧？”
“你心心念念等回来的女儿不过是个替身，是我将她的消息都卖给了东洋人，回来的不过是个特务!”
“哈哈哈哈哈哈”
沈元卿似疯了一般欲去掐她却又被唐霄抱在怀里“你怎么敢?”
“方兰英你怎么敢?”
“这些年你在唐家吃穿用度，只要你开口我那一样没满足你!??!”
“你满足我，那是你愧疚!!!”
“那日若你早早的为我喊来医生，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你的孩子会掉是因为你思虑过重!”唐霄冷冷道。
“什么思虑过重!我为什么思虑过重!”
“是你们要借腹生子我才会思虑过重!”
沈元卿看向她吼道“谁要借腹生子!”
“我就算要孩子也只要我自己的孩子!”
方兰英呆滞一瞬，知道当时是自己臆测了却不愿承认，痴笑看向唐霄指着他道“她要自己的孩子?你呢?”
“你呢？你也只要她的孩子?”
“所以才让怀特暗中为我加了药，让我落胎吗？!!!!”
沈元卿的面色一惊望向唐霄，过去的记忆翻涌而来，那日方兰英小产她百般愧疚，担心唐霄责怪她，主动言明。
哪里想到唐霄毫不在意，还和她说此事与她无关，在怀特诊平安脉之前便已经诊断出她思虑过重为她开了药。
手中微动推开了唐霄。
唐霄看着方兰英面色无改，“最后药根本还没来得及加上去，你的孩子就自己先掉了。”
方兰英的面色苍白已无泪，呆滞道“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
而后又疯魔一般扑向他，唐霄毫不留情的一枪射穿了她的手臂。
方兰英抽搐道，“唐霄你既然只要她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纳我为唐家的姨太太?”
“为什么还要我有孕!”
“为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你却儿女双全，好生自在的活着!”
“我要让你也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
唐霄欲拉沈元卿却被她推开，听她质问不过冷冷道“你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沈元卿猛然抬头望向了他。
唐霄道“我娶你不过是因为那时我正值升任，与元卿在家中因小事争吵不欢而散。”
“当夜出门做客，便有人给我送来你，我意识到家中被人安插了眼线，才逢场作戏假意接了你”
“我只当你是明里插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线。”
“又不便惊动家中人，只好在暗中查探家中人的眼线到底是谁。”
“不曾想你有了身孕还找上了我，要进唐家的门。”
“后面才知道你根本不是派过来的眼线，而将你送给我的人，早已经欺辱过你。”
“大概送你过来的人也没想到我会收了你。”
“后面我派人查到了桃枝的身上，才知道她是眼线。”
“而你怀孕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你说谎!你是为了你的禽兽行为开脱!”
“若真的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会留我在唐家!”
“当初我见你被人欺辱了身子，又有了身孕，怕你出了唐家活不下去，才好心收留。”唐霄冷冷道，哪里想到留了她反倒弄出了这些糟心事。
“那你也不该害我的孩子!”方兰英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又或是不愿承认。
“是你们!”
“没有你们!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唐霄见与她扯不清，动手挟住她的颔骨，“我只问你和你接头的人到底是谁?!!”
“还有我女儿到底在哪!”
沈元卿也从一串话中回神“我女儿呢?”
“快说我女儿呢?”
沈元卿扯住她的衣领，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和与端庄。
“你女儿?”方兰英看着沈元卿六神无主的样子笑道“你女儿呢？”
“我早就说了啊！”
“你女儿当然死了啊!哈哈哈哈!”
“我的孩子死了，她去给我的孩子陪葬了啊!”
“你说谎!啪”沈元卿抬手朝着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女儿才不会死!”
“我女儿才不会死!!!!”
“我说没说谎你不清楚吗？落到东洋人手里还有活路吗？”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沈元卿方才手中的枪已经掉了，这会又想去夺唐霄的枪。
“元卿!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唐霄你有没有心!那是我们女儿!”沈元卿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垂落，朝着他怒吼道。
唐霄抱住她“她身上还有事情要问出来，现在不能杀，元卿你冷静点。”
“来人!将她带去军统局的牢里!”
沈元卿听着唐霄的吼声，瞧见上前而去的军士，挣扎的四肢，慢慢的失去了动作，眼中的神采也慢慢的暗淡下去。
方兰英被架起，抬头从唐霄抱着沈元卿的身上慢慢转向去看天上的太阳，呕出一口血，踉跄一步，眯起了双眼。
此刻却没了挡光的东西，也不用挡了，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她啊，不过是这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