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弋雪摘了盘长结换了一身厚衣,宋明月则是从门外刚刚走进来。
“冻死了,冻死了”
“你尝尝这个。”宋明月连忙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肉饼。
“木桃刚刚做的,我便想着给你送来。”说着又将小米粥放下“南卓倒是比平隆还冷些”
唐弋雪咬了一口汁水便溢了出来,眼睛也带上了亮,“好吃!”
见她没有问顾识欢的意思,宋明月也松下一口气“那你多吃些”
“小武呢?”
宋明月端着小米粥的手一顿“在喂顾识欢吃药。”
“嗯。”唐弋雪应下一声“这小米粥也不错。”
“明日就该到地方,到时候咱们下船再吃些更好的。”
唐弋雪笑了笑“那也挺好,就是不知南卓有什么好玩的。”
“姐姐!”正说着秦武冲了进来着急道,“顾姐姐不吃药!”
“非要过来找你!”
宋明月伸手欲拦唐弋雪却又被她拨开。
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若是顾识欢想,定会用尽各种方法逼着唐弋雪心软妥协。
唐弋雪又会真的置身事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不能。
少时情意,早难以割舍。
可她能看着她们遭人诟病吗?
也不能。
唐弋雪推门而入时便瞧着原本雪白色的纱布染上了血色。
提步而去“啪”的一声。
“顾识欢——你不要命了?!”抑住掌心的颤动唐弋雪吼了一声。
顾识欢抬手摸了摸唐弋雪打过的侧脸,撑着身子轻笑一声“大小姐,第一次打我。”
“不过也挺值的。”
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她“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顾识欢?”
“大小姐,不是因着上次一事不敢再拿起手术刀?”
“我在帮大小姐啊。”
“顾识欢!”她是真的生气了,连面色都带上红意,“我需要你这么做吗!”
“不需要吗?”
“不这样,大小姐难道就眼睁睁的放弃自己这么多年辛苦的一切吗?”
“我可以自己慢慢克服。”
“咳咳。”顾识欢苍白的唇色看不出血色,因为疼痛眉头紧皱“慢慢是多久呢?我怕大小姐后悔,便先一步做了。”
唐弋雪摇了摇头“顾识欢,你能不能爱惜一些你的命?”
“上次刀伤,这次枪伤,你是想早死吗?”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死。”顾识欢道。
“顾识欢,我不是神,这次若是我没救回你要怎么办?!”
“所以大小姐是因为这个生气?”
“连看也不来看我一眼?”
唐弋雪没说话,她是生气,生气顾识欢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却假装不知,生气她用这般极端的方法迫使她重新拾起医术,生气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性命。
顾识欢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可以一辈子保护大小姐无忧无虑,甚至吃穿不愁”
“可以护大小姐一世安稳”
“但是,难免我有不在的时候。”
“大小姐也要有自保自救的能力。”
“我只是担心你,唐弋雪。”顾识得捂住伤口,退回床上坐着。
唐弋雪依旧站在原地盯着她不说话,这样强迫的方法她不喜欢,更让她觉得顾识欢陌生。
或者说中间隔开的那四年,她们都在长大,顾识欢有她的行事方法,她也有自己的准则。
只是重逢的喜悦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
顾识欢喘了一口气,倚靠在床头,轻轻的笑了,摸着自己有些肿的脸,大概是用了全力的。
唐弋雪看着她此般动作,掌心的痛让她也有些后悔。
“药要冷了。”顾识欢瞧着她脸上泛上了痛苦“大小姐喂我喝药好不好。”
见她欲走。
“大小姐若是不喂我,便将药端出去倒了吧。”
唐弋雪闻声快步上前掐住了她的脖颈,“顾识欢!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发火!?”她真的要被她气死了。
这种被拿捏的感觉让她厌恶极了。
却对上她含笑的双眼。
“大小姐喂我喝药吗?”
“你不会自己喝?”
顾识欢微微蹙眉,偏头自轻道“除了大小姐,反正也没人心疼我。”
“大小姐若是不想喂我,便留我自生自灭。”
唐弋刚想说一句那你就自生自灭。
顾识欢又用手去缠她的指尖,佯道“大小姐、我疼。”
唐弋雪闭眼松开了她的脖颈,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往她口中送去。
见她一声不吭,顾识欢想去摸她的软发,却又被她躲开,任由解开她身上的纱布又换上新的药。
“唐弋雪。”
“到了南卓陪我去见见我父母吧?”
未应。
“没有故意激你。”
“是真的放心不下你。”谁也不知那日她见子弹射向她时她心中的惶恐。
她即将回去,战事眼看着一触即发,她对她的爱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
她的大小姐被保护的太好了,那日正街开枪她虽不说,可是却连续半月整夜整夜的做梦说着不要开枪,不要死,她每一夜都听在心里。
太软弱了,大小姐会被欺负的。
唐弋雪依旧没应,替她上好药,盖好被子便欲走,顾识欢拉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在这躺着太无聊了。”
“昨晚一个人睡的好吗?”
唐弋雪掰开她的手,孤身像门外走去。
关门的一瞬之间,若有若无的叹息又蔓延至她的耳中。
唐弋雪将自己关在房间之内谁也不见,只是每到喝药的时间端着药去一趟顾识欢的房内。
直到到了南卓,船远远的始终不曾靠近码头。
军械过多,分了几批的船。
还有一些尚在后面,只能等等。
交接之人亦还没现身。
宋明月敲响了房门,瞧着唐弋雪坐在椅子旁写字。
“木梨说你这两天吃的少,我来看看你。”
“晕船。”唐弋雪笑了笑,压住了纸。
“从前和我一起整日整日坐船去玩也没见晕船?”
宋明月拉住她的手“我呢!好歹算和你一起长大,行了,不要骗我了。”
“怎么回事?在想什么?”
“宋明月”唐弋雪将头倚在她的肩上“人长大了好多烦恼啊。”
“确实挺多的。”
“我是不是不该生气?”唐弋雪闷声问道。
“没什么该不该生气,若是心里不痛快生气就是。”
“她帮我克服了我的恐惧。”
“那你就不能生气了?”宋明月气恼的拍了一巴掌她的脑袋“你小时候追着我打,我生气了,你还气我生气了呢。”
唐弋雪没想到她会想提起这事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还是小时候好。”
“唐弋雪,你还想学医吗?”
“如果想,就别计较那么多,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去。”
她宋明月便是这般,不去管什么其它,若是想做便一直做下去,其它的便是顺其自然。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是她终身都想做的事情。
或许从某一点而言顾识欢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那就去做。”
宋明月只想着顾识欢不日将走,唐弋雪只要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与她分来便不会受她的影响,却不曾想正是今日所谈,让唐弋雪下定了决心。
“小姐、”
木梨敲了敲门“该喂药了。”
唐弋雪抬头坤了坤自己的衣裳,“我走了。”
端药而去之时,顾识欢不知什么时候起来靠在那里写字,瞧见她便笑了一下,唐弋雪实在不知怎么有人可以这般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大小姐帮我拿一下我的私章好吗?”顾识欢道一句“就在枕头下面。”
唐弋雪应了一声递给她。
却发现她是在给她父亲写信。
多看了两眼,才知道她是在为林照安排去处。
一瞬之间,唐弋雪觉得她也挺辛苦的,为她操心,为林照操心,为战事操心唯独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穿了一身单衣连毯子也没盖就坐在这里写信。
毯子盖到肩上的时候,顾识欢握住了她的手“不生气了?”
“和生不生气有什么关系?”
“嗯,没关系,是我自作多情了。”
“喝药,药一会凉了。”
“嗯”顾识欢慢慢喝着,因着整日呆着房间里,这会头发也随意的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低头的一瞬,唐弋雪却瞧见了她脖子中又重新戴上的她送的金表。
“顾识欢”
“嗯?”
“你说的挺对的。”
“是我心性不稳,定力不够才屡屡出差错。”
“罗西尔先生说的对,我缺少的根本不是理论知识,是缺了实践。”
“或许鲜血和战场才是最能让我成长的地方。”
“或许死亡见的多了就不会再畏惧了。”
“我得到的太轻易,退缩的也太快。”
顾识欢偏头看向她,甚至有几分怀疑她究竟要说出什么。
唐弋雪笑了笑。
“你是要回洪都还是定安?”
“应该是定安,去找我爹吧?”
“又或者等伤一好就去战场?”
“我也去吧,去真正的战场。”
“不行。”顾识欢沉了脸,“战场太危险了,不许。”
“为什么?你可以去?我就不能去?”
“大小姐,战场太危险了,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顾识欢压着疼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唐弋雪驳道“你教我的学以致用”
“我们难道因为畏惧危险就要退缩吗?”
顾识欢不想与她争辩但也绝不会同意:“不行”
“顾识欢,你不许我去,又希望我拾起医术是为什么呢?”唐弋雪不明白,“我只是告诉你,我想做的事情。”
“你想救人,去医院诊所哪里不能救?”
“可是真正缺少医生的是那些灾民,伤兵,他们买不起药也请不起医生。”
“战场上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是最紧缺的地方。”
“不行。”
“顾识欢,我会去的”唐弋雪本来是不想两个人吵架好好谈谈,结果根本谈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