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弋雪背对着站在原地,听这一声,发红的眼眶垂下一滴珍珠泪,砸在地上,也不伸手抹,“袁小姐、喊错人了。”
“大小姐不回头怎么知道我喊错人了”方才伤口又渗出血来,顾识欢瞧了一眼,只得再伸手捂住血迹。
唐弋雪告诉自己装作看不见,看不见她受伤的痕迹,伸手抹了抹眼泪,“不用看我也知道,袁小姐好自为之”。
步子走到门口时,却听得了一句“大小姐、我疼、”
思绪百转间身体已经先一步替她做了选择,再看是时门房紧闭。
唐弋雪还是幼时那个爱哭的姑娘,因这一动作便崩溃的大哭“顾识欢,你就知道欺负我”
顾识得苍白着脸见她这样扯了扯嘴角用力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是啊,她就知道欺负她,知道她心软,她便喊一句疼,逼的她回来。
“大小姐”顾识欢苍白着唇又喊了句。
唐弋雪听声便走到她眼前,哑着哭声问“哪里疼,哪里有伤?”
还未等她回答便又道“手松开我看看”
顾识得瞧着她满脸的眼泪,想要抬手帮她擦干净,但双手都是血便又忍住了。
“你躺床上去,衣服脱掉”
顾识欢楞了一下,唐弋雪以为她不好意思,便故作凶巴巴道“小时候我都看过现在不好意思了?快点脱!”可这幅眼中含泪又凶巴巴的样子,倒让顾识欢有些恍神。
顾识欢瞧了她一眼,便伸手解开了身上的衣裳。
纵横交错的疤痕杂乱的呈现在了唐弋雪的面前,唐弋雪瞧见时震惊过后便想哭,但又死死的憋在口腔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要给顾识欢看伤。
看了一眼便往伸手的架子上拿工具和材料,可当真拿到手中时却忍不住的抖。
顾识欢便以为是自己吓到了顾识欢,拦了拦身上的衣衫想要自己坐起来“唐弋雪,别害怕”
“听话,背过去,”努力的温和的笑了笑“将东西都放在我旁边,我自己缝”
唐弋雪抿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后退摇了摇头“顾识欢,我不怕这些伤的”
“顾识欢,我缝不好”她怕她缝不好,给这些歪歪斜斜的疤痕上又添一道,她怕她失手会失去顾识欢。
“唐弋雪,你抬头”
唐弋雪呆呆的抬起头。
“你信我”
“你缝的好的”
“怀特先生不也每次都夸你做的好”
“你信我”
唐弋雪望着她连垂下头驳道一句“我才不信你,我是信我自己!”
正欲下手时,又悬在了半空中“顾识欢,不然我送你去医院行不行?”
“大小姐,我不能去医院,明白吗?”顾识欢也没料到自己今天这次行动会受伤。
这几日他们埋在平隆的卧底有几个被军统的人抓了,她便想着是不是有人叛变,宴会回来那日,途径平日对接的街道,抬头便是瞧见了一白一蓝的花放在窗外,心知出事了。
次日却又在另一处接到了碰面的密信,而这封密信倒是打草惊蛇了她,知晓她身份的仅有一人且不必密信相告,心下一定,便思讨着去解决了那个叛变的东西,一路上她瞧见了埋在暗处的哨兵,便又临时托卖报的小童带了一张纸条。
临时换了便于逃脱地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擦身而过的瞬间用身上的短刀结了他的命,惊转之间,引起了不远处跟着他的人的注意。
原本安排好的哨兵虽已经是让她借机甩掉可胜在人多,围剿间躲过了枪击,却受了近身搏斗时的一刀,仓惶间便不得已提前来了唐弋雪的新宅。
“你忍着点,我这麻药还没运到,现在只能直接缝”唐弋雪偏头咽了一口唾沫道。
原本麻花辫凌乱的堆砌在枕上,顾识欢应了声便毫不犹豫的刚刚解下的麻布衣衫塞进了自己的口中,俨然熟练至极的模样。
唐弋雪瞧她身上歪歪斜斜缝的针眼,咬紧了唇,将肩骨下侧离心脏不远的皮□□合在一起。
身下人苍白的脸色,豆大的汗珠,颤抖的身躯却是半分不敢注意的,她怕她分了神她的顾识欢就要再受一遍罪。
缝完时背后已然是大汗淋漓,唐弋雪解下了手套,顾识欢也松开了口中的麻布衣衫。
微微挺直了身体,装作镇定无事时,唐弋雪余光便瞧见了她胳膊上牙印渗出的血珠。
顾识欢瞧见唐弋雪伸过来的手,毫不犹豫的抬手往后躲了一把带动了伤口,又皱了皱眉。
唐弋雪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手,嗤笑一声“袁小姐倒是会过河拆桥”
“方才给你缝合时也没见你避我如蛇蝎”缝好了,往日积攒的那些怨气也蓬勃生长而来。
顾识欢哪里听不出她嘴里吐出的那些话的嘲讽话来,垂眸瞧了一眼自己血污未净的双手,吐出几字“手上有血,脏。”
唐弋雪一愣,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动摇,更不愿那么轻易的原谅顾识欢的“呵,现在倒是计较有血脏了?”
顾识欢不知是疼的还是怎的一句话未说,目光却是瞧向丢弃在一旁的手套。
唐弋雪见她这幅模样便想给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可又想到那牙印是自己咬的,便又动摇。
蹲下身子间便觉得自己作茧自缚,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动弹不得的样子。
好在工具都还没送回去,唐弋雪便拿着旁边的东西给她消毒。
棉球被镊子夹着擦过牙印上的血珠时,唐弋雪低头便瞧见了顾识欢掌心的血迹,想起方才自己口腔里的棉麻布衣衫的味道。
不禁想,顾识欢是因为手上有血,不想脏了她,才用胳膊堵住她的嘴的吗?
棉球够多,唐弋雪便一并将她手心的血都擦了干净。
抬头便对上顾识欢的双眼,明明她已经受了重伤,明明她衣衫半解躺在床上颤抖,可无论何时她瞧向她时总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无论何时都是包容着她的。
唐弋雪的脚蹲的有些麻,可她并未站起身,更未错开她的双眼,缓慢而挚重的问了句“顾识欢?你刚刚是不是因为手上有血才用胳膊堵我的嘴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咬上一口。
“嗯”
唐弋雪嗤笑一声,瞧她,她就是这样对她处处忍让,处处退让,处处为她好,遇她时便将她高高捧在掌心,可弃时也照样之如敝履,毫不留恋。
唐弋雪深吸了一口气,“顾识欢,我再问你个问题,若是你回答了,我便对你不辞而别既往不咎,若是你不愿回答,此后你便还是你的袁小姐,我便还是唐小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顾识欢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还未出声便听闻一句:“小姐!”
“宋小姐在楼下等着你,似乎有什么事”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进来我马上下去!”
顾识欢瞧着唐弋雪紧张害怕她被发现的样子,便心知她这人虽说着狠话可做起来第一反应还是想护着她。
也只有在她这里,顾识欢才会生出一种原来她会被人保护着的感觉来。
唐弋雪伸手摸了摸顾识欢的额头,发现不烫,便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我先下去一趟,你在这休息会,不会有人进来。”
“嗯”顾识欢瞧着唐弋雪走出的背影不禁想,唐弋雪会问她什么呢?问她为什么离开?问她为什么没和她告别?问她为什么会成为袁小姐?又或是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她又该怎么回答?如此一想却是睡不着了。
“宋明月,你怎么来了?”唐弋雪刚下楼便瞧见了在楼下等着的宋明月。
“走走走,救人”宋明月一瞧见唐弋雪便跑过去拉上了她的手。
唐弋雪连忙拨掉她的手,顾识欢还在等着,“干什么?干什么?说清楚再说”
“帮我救个人!”宋明月连道。
唐弋雪沉道“就算是救人,你也要告诉我是什么伤,我好拿上东西去救吧”好似除了碰上顾识欢这个病人之外,她生来具备着身为医者的冷静与自持。
“刀伤!刀伤!”宋明月连道,“是前些日子好心帮我的那个。”
唐弋雪眉头一皱,怎的又是刀伤,刚刚警卫满街搜人的动静刚过,怎的就这般巧,她这里一个,宋明月那里一个,而她们都免了搜查。
木梨已经从一旁拿过了平日唐弋雪管用的医箱。
唐弋雪想了想觉得此事蹊跷,怕宋明月被人利用,便决定还是走一遭,瞧瞧那人。
唐弋雪踏出门时往身后的门瞧了一眼,捏了捏手中的东西,只求顾识欢多睡一会等她回来,有些事情,她必须问清楚。
“怎么了?”宋明月见唐弋雪脚步停下来也跟着往后瞧了一眼。
“没事,快走吧”
宋明月住的一间小两层的房子,刚一进门唐弋雪便瞧见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见他时倒是还有力气冲着她笑,也不像宋明月说的那般受了多大的伤。
如此一比,她倒觉得还不如回去找顾识欢去。
“唐小姐”林照努力坐直了身子打了一声招呼。
“唐弋雪,你看看他的手”宋明月连忙解了他手上随意裹挟的破布。
顾识欢瞧了一眼,是宋明月说的那般刀伤,伤口不浅需要缝针,这人倒是能忍的厉害,隐隐的都要见骨了。
“我只能用银针给你止血,并不能止痛,若是不愿意,现在去医院也是来得及的”唐弋雪倒不觉得他会去医院,若是去医院,怕是不会到宋明月这里来。
也就宋明月毫无防备的便将这个认识不到一月的人带入了家门。
“不用,唐小姐只管缝”
唐弋雪也不管它疼不疼,便只管自己的,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般,看的一旁的宋明月心惊胆战。
“不知这伤是怎么伤的?”唐弋雪瞧了一眼这伤倒是不像自为,但这人是什么居心就不一定了。
“是他一个好兄弟伤的他,想抢他身上的钱,用刀刺他,他用手握刀伤的”宋明月连道。
唐弋雪瞧了一眼宋明月,这理由倒是对上了这刀伤,可正是对上唐弋雪心下更是疑惑,宋明月来时急匆匆的喊救命,可来前这人倒是有功夫和宋明月说清楚了原由。
林照仿若不知唐弋雪的疑惑,偏头忍着缝针的痛,青筋暴起,闭目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