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寺大殿外杀气弥漫,身着夜行衣的护卫分立殿门两侧,衬得殿内的女子宛如修罗降世。
方德祐到底只是个文官,辖内黎民生乱也不曾领兵杀人,陡然被人拿着剑架在脖子上,双腿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
“两位侯爷对朝局的了解,让本宫深感欣慰。”沈昭唇角含笑,自大殿内缓缓步出,“本宫今日刚到苏州,还请两位侯爷赏脸,陪本宫吃一顿宵夜。”
“带走。”成林出手封了两位侯爷的穴位,沉声下令,“不得惊动寺内僧人。”
护卫应声将两位侯爷押走,悄然消失于夜色中。
“方大人为本宫安排的欢迎礼,本宫甚是欢喜。”沈昭低头看着跪地发抖的方德祐,敛去笑意,冷冷出声,“可惜方大人的脑袋太沉,还是割了好,如此能松快一些。”
方德祐张了张嘴,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你去一趟十里林,以他二人的口吻召集护卫营统领、副将,将他们全部囚禁起来。”沈昭拿出地图和药递给成林,“手脚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破绽。”
擒贼先擒王。
抓了两位侯爷,再将他们私兵的统领副将拿下,护卫会成为一团散沙。
至于方德祐,先晾几天再说。
“是。”成林拿走地图和药,也随之没入夜色之中。
沈昭在大殿外站了一会,带着余下的护卫无声无息离开。
自己下江南这段时间,赵观云这个疯子在西北杀疯了。当地的作恶多端的大族基本覆灭,也就靠诗书传家的大族,未曾受到滋扰。
他压根就没有要循序渐进的意思,手段无比狠辣,楚王恢复有望的消息,也已传得人尽皆知。
她有普普在,他的所有安排随时都能破解,不用太担心就是很头疼。
要不是还需要他配合自己掌权,真想把他也关进密道。
沈昭一觉睡醒,两位侯爷私养的护卫统领副将,尽数被擒。方德祐主动反水,供出普普没分析出来的同党二十名,两位侯爷私养的水兵营三处。
两位侯爷把锅都甩给齐王,那叫一个干脆,要不是一早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还真不好搞。
看罢平津侯、淮阴侯和方德祐送来的认罪状,她叫来成林一道用早饭。
“水兵营昨夜我已安排人探查,确实如方德祐所言,三处营地各有五百人左右。”成林有些拘谨,“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水兵?”
“两位侯爷的兵力合起来近四万人,如今群龙无首,处置起来确实是个难题。”沈昭喝了口热粥,笑道,“这三万多人交给你,可有信心带好他们。”
成林怔了下,利落起身行礼,“属下有信心!”
“很好,这些人收拢之后交给你来带。不过不是我的私兵,而是归于户部的行商司,此司待我稍后送信回户部落实。”沈昭摆手示意他坐下来,“此司专责盐铁和军需粮草运送,是大梁强盛的血脉所在,也是打南邺的援兵。”
成林红着脸坐下来,心潮澎湃。
大小姐说不会让他们一辈子当暗卫,她既守诺,自己也当赴汤蹈火尽忠。
“稍后我会给你一份行商守则,行商司日后如何调遣、布置,需配备那些人手和物什会尽数列明。”沈昭失笑,“吃早饭,同我无需讲规矩。”
成林再次脸红,拿筷子的手止不住发抖。
行商司归于户部,自己也便成了朝廷官员,再也不是沈家的暗卫生生世世为军户。
早饭之后,沈昭下令不准给两位侯爷和方德祐送吃喝,自己带着成林和几个护卫前去探查盐场。
要想把盐的生产、运输都抓在手里,不是三两天就能办完的事。
除去盐务,她还带来了不少提升食盐产量和质量,种桑养蚕、提高丝绸产量的技术。新任官员如果不够务实,她依旧要把人换掉,狗皇帝是最好的挡箭牌。
行商司不止负责她说的那些事,将来打了大夏还要往北开拓市场,往南出海开海运。
还有许多安排要等她回了上京再安排,反派始终是反派,封建皇权制度下长大的老古董不会甘愿当自己的傀儡。
三日一晃而过。
皇后钦差的车驾到了苏中城外,巡抚与两位侯爷不出面,提刑按察使携府衙其余官员,及辖内州、县官出城恭迎。
消息传入城内,全苏州的百姓涌去城门看热闹,欲拦驾告状的数百盐户也混在其中。
细雨纷飞中,皇后的车驾远远出现在官道上,提刑按察使轻轻吐出口气,眼底的嘲讽一闪而逝。
古往今来皇后当钦差还是头一遭,简直殆笑大方。
其余官员眼中亦有不屑,碍于皇后身份,只得捏着鼻子忍住。
待车驾到了跟前,一众官员还没动,数百盐户冲破戍军护卫拦驾告状。
提刑按察使脸色沉了沉,眼皮一阵狂跳。
皇后一路走来,各地富绅、地主皆自发将田产、银子赠予,分到田产的当地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称她活菩萨在世。各县官员凡有受赃、徇私舞弊、为官懈怠者皆被处置,补任官员到任之迅速,叫人目不暇接。
如今巡抚失踪已有三日,两位侯爷行踪不明,数百盐户拦截皇后圣驾告状,江苏的天怕是要变了。
其余人亦被眼前的一幕惊到,联想到两位侯爷和巡抚失踪之事,心中惶惶。
“来人,将状书呈上来。”沈昭撩开帘子看过去,不怒自威,“江苏巡抚何在?”
提刑按察使双腿一软,带头跪了下去,“回皇后,巡抚方大人身体抱恙卧床不起,无法前来恭迎皇后圣驾。”
先将皇后迎入城内再说,没有方大人主持大局,江南官场也不能让她一个妇道人家为所欲为。
“当真是卧床不起?”沈昭神色淡淡,“方大人,你不出来见见你的这些下属吗?”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如遭雷劈,木然看向被押解出来的方德祐,脑海里一片空白。
方德祐面如死灰。
皇后分明是第一次下江南,他和两位侯爷在江南做了什么,她竟然一清二楚仿佛亲眼看到一般,就很可怕。
或许……所有人都小看了皇后,那些账本和赃银的去处一笔一笔多的他都快记不住,可她全都知道。
……
江南官场地震,自江苏巡抚方德祐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勾结商户贩卖私盐开始,历时一个月,共查处大小官员一百余人。
上至侯爷下至县衙主簿,罪证确凿,尽数公告罪行告知于民。
淮阴侯、平津侯,两江总督、浙江、江苏巡抚罪大恶极,抄家涉九族。余涉案官员尽数革职,抄家涉三族,本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一干犯官、王侯族中男丁不得科举入仕,已入仕者不得升迁,罪不涉女眷。
公告当日,主犯押往上京审定处斩,从犯待刑部公文送抵,尽数流放。
沈昭算算日子,预计自己能在上元节前回到上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此次清扫江南官场,整肃盐务、漕运,快把她给累死了。
好在成果斐然。
江南一地的盐场、盐户、漕运安置、梳理清楚,归于盐务司统一管理。
提高产量和纯度的技术经过实验,得到了盐户的一致认可,盐场管理开始实行规范化,缩减盐引发放数量。
赵观云在上京演昏君演得有模有样,她开行商司,他拿盐务司,朝臣只看到他对自己无限纵容。
沈昭喝了口茶,留下采春和两位御史,处理抄家所得的田产、房子、银子,带上礼物独自去拜会齐王。
齐王只娶了一位王妃,王府有淮阴侯府一半大,家中奴仆总共不过十人。
沈昭跟着齐王府管家进花厅小坐片刻,齐王携王妃同来,神色泰然。
“坐下吧,这儿不是皇宫,我来也非公务。”沈昭摆手示意他们夫妇二人坐下,开箱拿出给齐王准备的农书递过去,“此番下江南行程紧事情多,因此只带了这一份礼物。”
齐王迟疑接过她递来的农书翻开,原本暗淡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弟妹从何处得来的奇书?”
此书记载的作物育苗之术极为新奇,从选种、脱毒、育发、移栽事无巨细,详尽之极。
“我兄长从大夏行商手中购得,此乃抄本,大哥觉着如何。”沈昭轻笑,“我知你对政务不感兴趣,也无心争夺帝位,对农事倒是兴趣颇深,特意给你挑的这本书。”
江南是丝绸产地,这本书算是自己让普普为他写的,上有稻麦两熟耕种要点,稻桑间作法,稻种选育、脱粒木作的制作方法等等。他喜欢这些,由他去推广百姓接受度会更高,也更容易推开。
官员手中也有此书,找他上个保险。
“多谢弟妹!”齐王欣喜莫名,“孤会好好研究此书记载之术,造福百姓。”
还是弟妹懂他!三弟只想要自己的命,不知五弟如今过得可好,他已许久不曾来信。倒是京中的老人来了一封信,说五弟恢复有望,兴许不日就会上朝。
“本宫今日登门赠书,便是希望大哥将此书读透,习书上之法教给百姓,让百姓增收户户有余粮。”沈昭又笑,“我过两日启程回京,希望来日能与大哥在上京相见。”
“这般急?”齐王犹豫了下,跟齐王妃说,“王妃你陪弟妹闲话,孤去给五弟写封信。”
齐王妃惶恐点头。
还是太子妃时她见过这位弟媳,行事乖张大胆,京中贵女莫不在背后说她上不得台面。
如今她后位被废又恢复后位,手段可见一斑。王爷明知皇帝想要除去楚王,还要让皇后捎带书信,齐王府不知还能安稳几日?
他们好容易在封地安稳下来,别说夺权,就是把皇位送到屁股底下都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