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幸家离开，启一颂还没准备打道回府，而是找了家靠海的咖啡厅，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吹着海风，反复观摩着刚收到的名片。
尽管这海风还带着一股锈金属的霉味。
“圣洁教会……”这个词在启一颂嘴里已经重复了数十遍，其实像这样私立教会都内不是没有，但聚集礼拜的次数貌似一个月才几次，而且每一次礼拜除了教会本身的成员，还会有政府的公职人员在场，也防教会高层作出僭越之举。同时礼拜的全程会被现场直播，会有一个专门的频道播放这些内容，这些在教会建立之处就都准备好的。
【意思就是这些教徒们的信仰，政府也要分一杯羹呗】
但启一颂对教会这类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好感，一听到什么教什么派的字眼，他就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嫌恶之情，理由很简单，他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邪/教害人事件，自己的大伯因为迷信一个私立教会，不仅家破人亡，自己还用肉身去为那道貌岸然的教主提供信仰养料，最终教会被政府取缔，自己则落了个半死不活的下场。当时，大伯被亲人们接回来住进医院时，启一颂有去医院看过他，那破败的肉身给年幼的启一颂留下了不小的童年阴影，哪怕现在回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最终，大伯还是走了，启一颂的父母则告知他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去碰这种乌七八糟的邪/教产物。
【那确实挺糟糕的】
“是吧。”
废铁都整体的法律环境要比都内松垮得多，在这里会养育更加糜烂的邪/教信仰也说不定。如今无助的阿幸母子肯定成为了这帮人的首选欺诈目标。
【先不要这么急着给人家定性，万一还真是个不错的私立教会呢】
“就凭那个什么穷兰毫无情商的表现，你觉得他真的有会在意阿幸母子的感受吗？”
【人类情商各有不同，或许他口中的神父是个好人呢】
“……”
【要不尝试地去了解看看？】
“你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什么不错的主意？”
【建立教会啊，如果废铁都对于这种结团行为的法律并不是那么严谨的话，咱们也可以试一试，毕竟这样一来聚拢信仰的速度可要比……】
“不行！”启一颂没有给启人说下去的机会，“利用邪/教汲取信仰，这怎么可以。”
【你先听我说完，凭咱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凭空建立教会的，需要一个踏板，眼前这个圣洁教会，我看就不错】
“不错个鸟蛋！”启一颂直接用脏话回绝，这似乎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主意救那对母子呢，结果却是这个！”
【这有什么，本身把公司打算销毁的遗物转交过来，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帮助了，接下来咱们给为自己牟取些利益了】
这下启一颂似乎察觉到了启人的真正的目的，顿时一股被戏耍之后的恼火涌现心头：“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要帮助这个世界的每一户人家，原来你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废铁都这里宽松的社会管理是不是！”
【哎呀呀，我并没有这么说】
“亏我之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真的可能会比人类更善良，结果我只是自己在骗自己。”启一颂对于启人那原本稍稍拉高的好感，在这一刻降至了冰点，“你也跟那帮欺世盗名的家伙们一样，不愧为毁灭世界的元凶。”
【启一颂啊，这话就不厚道了，白天还叫我是通人性的好智能，到了晚上就又我说是毁灭世界坏胚子了？合着我的好坏全凭你的一张嘴是吧】
“利用邪/教欺骗人的身心，你觉得这还不算坏？”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骗，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你为什么把欺骗能说成你情我愿？”启一颂对启人的说法满是不解，“你既能读懂我的心思，你应该知道我对此类异教的态度，用假仁假义的方式，引诱他人心甘情愿地上当的做法，我坚决不同意。”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心甘情愿？】
“那……通过信息不对等的方式，尤其是在废铁都，作为王都的卫星城，这里的人民受教育的程度不高，消息流通也不发达，因此诱拐他人信仰也变得容易许多。”
【信息不对等，哼，这不是你们人类世界得以运行的正常要素吗？】
“什么？”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也罢就让我从头来给你上一课】
“……”
【你看那里】
再次不需要指明，就知道启人说的方向是哪。那是一块宣传用的电子投屏，上边跳动的字符写着“坚持王都统一领导，打击黑/道分裂势力”。
【起初作为钢铁之都立世时，根本没有王都这个概念，也是在战后，王都兴起，随即就吞并了这座城市，但因为地理位置并不挨近，因此并没有被划为都内】
“你知道得还挺多。”
【这些都在你们王都档案馆里记着，你应该知道，你们星区工人大都来自废铁都，而且其赐福等级大都为壬级】
不错，大部分的工人等级都为壬，这一点整个星区都知道。
【在寒冬时代，这座城市还保留了向王都运输钢铁的职能，而在资源耗尽的当下，唯一的作用就替王都收养那些下等寄生虫们，就是那些壬级赐福的人】
“……”
【打从一开始，你们人类文明建立之初，哦不，应该说是从你们还是猴子的时候开始，‘规矩’不就出现了吗？只不过猴子还没那么高级可以悟出这个词，但他们自学会分配食物，划分领地开始，不能僭越彼此界线的行为就成了公共的默识，规矩不就诞生了嘛】
“你到底在说什么？”
【而规矩的建立者，你觉得是谁？是猴群中的每一只猴子吗？显然是领头的最强壮的那只对吧。到后来的酋长，帝王，教皇，领袖皆是如此，只是将力量变成了更为抽象的权力，但使用起来却更得心应手，说着满嘴的正义，让追随者信服，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军队，替自己流血卖命。】
“……”
【他们告诉你世界运行的规矩是怎样的，告诉你没有他们就没有整个人类社会，他们是人类世界的灯塔，是领导人类前进的希望，由此建立好他们的律法，让其他人选择服从，他们从来不给下位者选择的机会，只是为自己的威名高歌颂德，甚至将自己所处的巢穴称之为‘王都’，你觉得这跟教会中‘庇佑一切的主’有什么区别？】
“……”
【更别提，这还是个要靠信仰和血脉支撑起来的世界，打从一开始，寻常人类就注定是他们卑微的韭菜了，他们难道不是自始至终都在利用那些亦真亦假的成就与功勋，来欺骗你们，从而汲取普通人类的信仰吗？】
“……”启一颂无言以对。
【所以，世界的本质是一样，建立于欺骗之上】
“但是……如果没有赐福能力，那么我们现在估计还在战乱之中。”
【确实如此，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赐福是错的，欺骗也不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是错的，所有人都在用尽手段拼命活着，那对母子也好，圣洁教会也罢，王都上位者也好，你我也好】
“……”
【那么，我们也要去拼命去做到好好活着，更好地活着，因此才需要改变，改变这个世界，所以现在你可以下定决心了吗？】
启一颂暂闭双目，思索片刻，那一瞬间他将自己所有的三观拿出来反复捉摸，最终吐露出两字：
“不对。”
【啊？】
“从一开始就不对，你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启一颂呵斥道，呵斥声之响甚至惊动了咖啡店中的其他人。
看到其他人的视线纷纷看向了自己这边，启一颂略感尴尬，但气血上涌一股愤慨之意漫上心头，此刻是正准备正义凌然地反驳之时，顾不得那么多。
“如果你是一般人类，说这些话我只能说你比较叛逆，但你不是，你最开始就不是人类，是旧时代战争元凶，用着妄图革命推翻暴/政的话来游说我，想让世界再度陷入混乱然后好趁机夺权是吧！”
【……】
“这位客人，如果你正在看什么动漫或者电视剧的话，请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否则我就要请您离开了。”服务生似乎以为启一颂是个中二病，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启一颂这下犯了尴尬了，细想刚刚的话寻常人听起来确实颇为中二，于是也顾不上喝完咖啡了，赶紧离开这。
离开咖啡厅就是港口，面对波澜壮阔的海浪，启一颂正好再度发表正义措辞。
“最初开始就是这个目的吧，你这个……智灵，来到废铁都这个三不管地带，就是好偷偷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是吧，我差点就因为你的拱火而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了。”
【这个世界还需要怀疑吗？你经历得还不够多？】
“那只是我……我能力还不够……”启一颂说道，这句话显然比起刚刚的豪言壮语要有些悲凉，“但，利用邪/教汲取信仰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绝对不会！”
【你还真是个蠢货啊，我本以为你自己的经历足以说明问题了，没想到……】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了。”启一颂捏住项坠，将其从脖子上扯下。
【你要干什么！】
“或许把你留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当时真的是因为被停职而冲动了。”说罢，启一颂捏紧项坠，用一记势大力沉的蓄力远抛，将项坠掷向大海。
“最初开始就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靠近你。”启一颂说道，他自小受到的最基础的教育就是，世上不存在不劳而获。
那一刻似乎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旧时代的人工智能会靠近自己这个毫无背景能力的普通人。
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庸人，才会被它洗脑，然后盲目地去做那些所谓‘改变世界’的蠢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启一颂依旧呆立在海边，比起刚才亢奋激昂，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最近一直听着脑袋不时传出的说话声，如今突然消失了居然有点不自在。
但是他不能再听那些拱火发言了，他目的明显是要搅扰这个世界的安宁，自己不能成为帮助人工智能造反的帮凶，自己还有家人呢，要是他们因此而被牵连的话……
是啊，还有家人，如今的自己该用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呢，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工作已经……
失落和颓丧像眼前的海浪一样翻涌，一时竟产生了一种空前寂寞的情绪。
他竟然产生一种感觉，刚才是不是因为启人说中了自己内心底所害怕的事实，所以才冲动地把他给丢了。
不对，自己是人类，本就不该和人工智能有关系的。
属于自己平淡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结束了，启一颂还是只能往前看，当下即便再不情愿也要回到家去了，截至目前，母亲已经打来了数个电话，想必是看见了星区的新闻，想问问近况吧。
启一颂觉得，自己的情形还是当面说出来比较好。
乘上回家的列车，不论是启人刚刚说的话，还是接下要面向家人们需要说的话，都不停地在启一颂的脑子里打转，心乱如麻几乎是现在情绪最好的形容词，现在的他想不明白任何问题，他需要放空，而废铁都到群岛市的航程就是他最后的放空时间。
他打开手机，准备看个直播分散注意力。
因为没什么在意的直播内容，因此随手点开了一个“附近直播”的选项，里边人气最高的，是一个女生的直播间，那个女生身材火辣，长相却如萝莉般可人，直播间的副标题上写着某某偶像组合成员的认证。
这想必是当今宅男梦寐以求的类型吧。
启一颂也是个没怎么经历过恋爱的主，看到美少女自然也会不由自主停住视线，毕竟荷尔蒙永远是吸引注意力的最好要素。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猛然刺激到了他的神经，只见那女孩脖子上挂着的，赫然是被自己刚刚丢出去的启人，不应该的啊，启一颂记得很清楚，他很用力的丢将其丢向离海岸线很远的地方，按照那项坠自身的重量，就算会被冲刷到岸上，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被人捡到。
那直播间有一个“户外探险”的标签，简介中写着“都内偶像少女，边区寻宝探险”，似乎美少女和这种题材的直播方式，在业内广受好评。
可以公开的情报
赐福与信仰：信仰是赐福能力的直接来源，得到的信仰越多，赐福能力就越强，因此越受人推崇的职业或是伟人，他们的赐福等级往往列于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