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已有一月,气温逐渐回暖,岑霜已经换上了附中的春季校服,她头发又长了些,全部扎起来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毛下,是一双灵动而纯真的小鹿眼。
早上陆亭舟和岑霜一起出门,站在门口时忽然用手比了比岑霜的身高。
“好像长高了一点。”
他的手覆在她头顶,岑霜的视线正对上他深色西装的第二颗扣子,男人肩背挺括,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她轻轻抬头,看见他垂眸含笑的眼。
早春早已有树抽出绿芽,风从耳边拂过,她鼻尖闻见花香,小鸟从天侧飞过。
她忽然想起沈慕瑶说的话,她说她不懂喜欢,怎么会呢,她喜欢的人这不就在眼前,她喜欢的很,她只是没有勇气,不敢把喜欢表现得太明显。
岑霜轻轻偏头,脑袋从他手底下躲开,她往前走了几步,沉默地坐进车里,车子启动时她和陆亭舟挥手,“哥哥再见。”
车子驶离,陆亭舟还站在原地,张胜现在只负责接送岑霜,陆亭舟去公司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开车,偶尔会通知魏青过来接他。
比如今日,魏青就提前等在他楼下。
直到坐进车里,陆亭舟还在想岑霜刚才的神情,她看他时欲言又止,仿佛等不及要和他说点什么,偏又理智上头,生生克制。
所以她到底想说什么?
小姑娘的心思很难猜。
“魏青,我记得你有个妹妹,高二了,是吗?”
“啊,对,陆总记性好。”魏青道。
“高中小孩除了学习,还有什么烦恼呢?”
魏青本来专注开车,听到老板问话,思绪一下子扯远,想到自己妹妹,他多少有些头疼。
“别的学生有什么烦恼我不知道,说起来不怕陆总笑话,我那妹妹整日脑子里装男同学。”
“男同学?”
魏青点头,“家里不缺她钱花,妹妹学别人早恋,被学校抓包两次,因为是幺女,父母十分偏爱,自然对她管教不严,我这做哥哥的,只好做恶人,到现在,妹妹都不和我说话。”
陆亭舟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想,岑霜总不能是早恋吧,难不成她早上欲言又止,想和他说的是,“哥哥,我在学校有一个喜欢的人。”
陆亭舟试想了一下这个画面,心中十分恼火。
他打算晚上问问岑霜,小姑娘认真学习就好,早恋什么的,还是趁早断绝。
不过岑霜一直都挺听话,他以前也和她说过不许在学校搞早恋这种话,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高中生,叛逆期,什么都瞒着不和家里说,我真的是头疼。”魏青又说,“喜欢人没有错,可是高中时的喜欢,保质期能有多久?”
陆亭舟想起了罗双玥,他高中三年的女同桌,他们都说他喜欢她,但他连她的样子都没记住。
他为她打过架,因为什么原因忘记了,不过他高中时也挺混不吝的,但那都是很早的时候了,现在外人都说他谦逊温和,待人有礼,不会轻易给人难堪。
真的为她打过架吗?
存疑。
还是想想岑霜的事吧,哥哥花钱供她读书,可不是让她在学校花心思谈恋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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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霜今天一天都在复习高一的基础知识,其实她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有些信心,不说考的多好,最起码不会很差。
放学铃响,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老师发了两张物理试卷下来,让带回家做,岑霜下午复习时已经做了一张,还剩一张她准备带回家,正要往书包里放,有人过来坐在她前面同学的椅子上,回过身把一道数学题摊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过去,对面的人朝她笑,“教我做题啊。”
是个男生,特别阳光,笑得狠了脸上会现出梨涡,上学期体育课还见过他和陆斯白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他个子很高,人很白,岑霜觉得他是晒不黑体质,因为他喜欢打篮球,喜欢打篮球的人在岑霜的印象里都不怎么白,一般小麦色居多。
他叫郑景泽,岑霜和他是上学期期末时认识的,这学期开学之后,他就时常过来找岑霜请教数学题。
对于班上的同学,岑霜到现在还有些认不全,她话不多,平时几乎很少主动去关注班上的其他同学,和郑景泽的相识,是因为一个陌生女人。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好像是晴天,太阳还不错,第四节体育课上完就直接去食堂吃饭,岑霜的饭卡忘了拿,和沈慕瑶说了一声后就先回教室去拿饭卡,在走廊里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正要进教室,年轻女人忽然拉住她,问她是不是高三一班的学生,岑霜点头:“有事吗?”
女人腼腆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保温袋递给岑霜,“太好了,你在一班,那你认识郑景泽吧,他是我儿子,这是我给他做的午饭,麻烦你帮我拿给他一下。”
很多学生不爱吃食堂的饭,家里经常会有人送饭来学校,岑霜在脑海里搜刮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郑景泽是谁,想起那时候陈雯乐在体育课上非要拖着她一起去看班上的男生们打篮球,然后指着人群里最高的一个男孩说,“你看,他就是郑景泽,是不是很帅?”
男生起跳投篮时,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身上,他穿着宽松的红色球衣,手臂很长,肌肉线条紧致流畅,汗水从他脸上落下,在阳光下,岑霜真真切切看到了一滴透明的汗水砸落在地面,她好像听见汗水落地的声音,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一块地,旁边陈雯乐推她胳膊,接着跳起来欢呼,扯着嗓子为班上男生加油打气。
她耳边声音杂乱,而岑霜莫名想到的是,她刚转来附中时,曾因为英语口语发音不准而被人嘲笑,站在座位里羞涩的满脸通红,那时候,她的座位斜后方,最后一排,这个男生在睡觉,被班上哄笑一团的声音吵醒,他抬起头,睡眼朦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黑色的头发睡成了鸡窝,有一缕高高翘起,他用手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吵死了。”他说。
后来老师让她坐下,班上的笑声也止住了,陈雯乐正拉过她,侧头和她说悄悄话。
岑霜对郑景泽了解不多,因为他们一学期也没说过一句话,但因为郑景泽确实长得好,在人群中十分亮眼,所以多多少少,岑霜还是注意到他了,最起码不是毫无印象。
所以此刻,岑霜接过了这个陌生女人递来的保温袋,将它轻轻放在了郑景泽的桌子上。
等到下午放学,岑霜留下来做卫生,在垃圾桶发现了保温袋,保温袋没被拆过,送来时是什么样子,在垃圾桶里时就是什么样子。
岑霜很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猜想难道是因为食物来历不明所以不吃,也不对啊,那女人说郑景泽是她儿子,妈妈给儿子送饭,应该会提前通知儿子吧,儿子难道会不知道?
岑霜向来不多事,只是在心里表达一下难以理解的情绪,最后还是默默打扫卫生,倒垃圾,对于郑景泽和他妈妈的事,只字未提。
第二次交集,在上学期期末。
女人又来了,这次不是送饭,她两手空空,岑霜闷头上楼梯时被她喊住,“同学。”
岑霜看见她就想起郑景泽,郑景泽被叫家长,来的人是他妈妈。
女人热情地扯过岑霜胳膊,笑吟吟同她讲话,字里行间都是在问郑景泽,但岑霜实在不格外关注郑景泽,所以女人问她关于郑景泽的事,岑霜全部都摇头。
不知道啊。
女人尤不放弃,嘴巴一直不停,本来学习就够烦了,还要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岑霜微笑的脸慢慢变得僵硬,女人手劲还挺大,岑霜挣了一下,没挣脱,她感到不耐烦了,但她还是很礼貌,“阿姨,郑景泽是您儿子,您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了解吗,我只是他同学啊,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请你去问别人好吗,我还要学习呢,你拉扯我的这段时间,我应该能背五十个单词。”
她话才说完,就听见楼梯拐角处传来一声轻笑。
郑景泽双手插兜,迈着一双大长腿从楼梯下慢慢走上来,走至岑霜面前,伸出手,将岑霜从女人手中解救。
“小泽……”女人目光闪烁。
“滚。”郑景泽淡淡开口。
女人愣了下,随即转身离开,岑霜眨眼,心想,看来郑景泽和他妈妈关系很差啊,还好自己没乱说话。
“岑霜。”
“啊?”岑霜后退一步,注视着郑景泽,郑景泽太高,近距离和他站一起,整个人就像被他拢在怀里一样。
“你竟然认识我?”岑霜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郑景泽笑起来,两颊有梨涡浮现,和刚才冷漠让女人滚的模样截然不同,岑霜一时都呆住了。
他说,“当然认识啦,难道你是什么很透明的存在吗?”
知道他在打趣,岑霜低头笑笑,忍不住问,“刚才……”
“刚才不是在和你发脾气,不好意思。”郑景泽道,“一起去教室吧。”
“好。”
岑霜其实是想问刚才那女人真是郑景泽的妈妈吗,但毕竟事关别人**,而且看郑景泽明显不太想说这事,就算了闭嘴了。
这之后,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郑景泽时不时就会过来找她问题目。
其实郑景泽成绩一点不差,岑霜真搞不明白他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
两人相处时间变多,陈雯乐察觉到什么,追问岑霜郑景泽是不是喜欢她,岑霜吓死了,就差去捂她的嘴,“别乱说。”
陈雯乐笑着朝她眨眼,“哎呀,干嘛呀,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岑霜:“当然不能说。”
陈雯乐:“那就是喜欢咯,你也喜欢他?”
岑霜差点晕过去,“你别乱传谣言。”
陈雯乐大笑,“好吧,我逗你的。”
岑霜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陈雯乐痛呼出声,“卧槽,痛死了!”
随后她又凑上来,和岑霜讲悄悄话。
“你知道吗,郑景泽的妈妈去世了,他爸爸娶了个新老婆,新老婆带着一个十岁的女儿,是郑景泽的妹妹,但是……”
陈雯乐不说话了。
最烦讲话讲一半的人,岑霜做题都做不下去,“但是之后呢?”
陈雯乐声音又小了一点,“但是,郑景泽的妈妈去年才去世。”
“他的这个妹妹,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之后的话不用说岑霜也知道,郑景泽的爸爸婚内出轨,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一个私生女。
岑霜又想到那个陌生女人,怪不得她看起来那么年轻,她还想有钱人真会保养呢,原来其中另有玄机,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郑景泽对那个女人态度不好。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雯乐道,“班上人都知道啊,就你不知道,哦,不对,就你和宋芝月不知道,你们俩是高三转校来的,高一高二时候的家长会,我们都见过郑景泽的妈妈啊。”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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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题不难,高一的知识,岑霜几分钟就能讲清,这几分钟里,班上同学陆续都走完了,教室里就剩下她和郑景泽两个人。
岑霜也准备要走,被郑景泽叫住,又拿出一张卷子,上面几道错题都划出来了,意味不言而喻。
但岑霜没时间和他讲太多,因为张胜每天会准时在校门口接她。
她正犹豫,张胜的电话就过来了,说是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正堵着呢,他需要找个路口掉头,然后绕一下路才能过来,会耽误些时间,让她别急,不要自己先走了,他过来时再给她打电话。
这下好了,只能留下,既然现在也回不去,岑霜干脆把另一张物理卷子拿出来写,打算直接在学校把试卷做完,顺带着和郑景泽讲题。
“你成绩好,想好上什么大学了吗?”男生嗓音清朗动听。
岑霜埋头做卷子,回他:“没想好呢。”
“那你想好和我说。”
岑霜:“为什么要和你说?”
郑景泽笑,“当然是因为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岑霜道,“再说吧。”
郑景泽垂眸看女孩,她低着头正在写字,指尖很白,试卷卷面十分干净。
他的手撑在桌边,弯腰趴下时将下巴搁在手背上,静静地看女孩写物理试卷。
“你这题写错了。”他指出错题,又将身体坐直,从桌上拿过草稿纸给岑霜演算。
高中的动量大题,物体碰撞时对轨道的压力和摩擦因数该怎么计算,郑景泽边算边讲解,神情认真而着迷。
他写完后把稿纸递给岑霜看,“你再看下,和你算的是不是不一样。”
春季白昼拉长,平时五点多左右天就黑了,教室正前方挂着时钟,时钟指向六点,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天色暗淡下来。
张胜的电话打了过来,岑霜往教室外看了一眼,窗外是青蓝色的天空,走廊里有灯亮起,她匆匆起身告别。
郑景泽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下楼梯,拐出教学楼时,他在她身后道,“岑霜,高考后能和你告白吗,你会喜欢我吗?”
岑霜慌忙逃离。
不会的,除了哥哥,她不会喜欢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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