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也是折你擅自认为我是本人的过,折不了违反规定的过。”时月伊说。
夏晓青所谓刚才那一跳的用处,是指他们现在起码可以确认对方不是幻觉。
靠着长鞭将两人拴在一起,一个移动,一个站在原地,这样就算踩空了,像刚才一样拔上来就是了。
就是有点丢人。
脚下的建筑已经从宿舍变成了教学楼,众目睽睽之下,俩人像在搞什么行为艺术一样,扯着一根鞭子的两端,你走几步,我走几步。即使知道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只是个幻影,依旧很丢人。
不清楚幻觉究竟有几层,每个人都可能是目标,这么下去给他们一个月也出不去。
但换一个方向考虑。
首先,自己跳下去应该是条件之一。否则对方完全可以借助幻觉掩盖自己的身影,直接把他们推下去。
其次,假设这幻觉不是一层套着一层,而是靠一定条件触发。
比如硬币、救人和那句“给你”。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类似的话,或者行为,总之要让他们知道那枚硬币被传递过来。
不是眼前的画面是幻觉,而是在触碰过硬币,知道硬币的存在,且选择救人的那一瞬间才集齐了制造“幻觉”——一个新的空间的条件。在那之前对方大概也只能改动一些小的画面,时月伊看到的血和尸体也好,夏晓青看到“时月伊”脚下消失的台阶也好,如果去碰一碰说不定就会发现都只是个假象。
不过更可能的是,“触碰硬币”和“选择救人”是二选一。半夜跳下去的那个人他们谁也没有去救,但早上都碰过硬币,而刚刚那个女孩只是把硬币放在夏晓青附近,并没有触碰到。
他们在出宿舍之后一直没有遇上,不是因为幻觉而看不见对方,而是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两个不同的空间。时月伊先一步集齐了条件,碰巧夏晓青那边正要往下跳,对方或许是心急了,想要一口气解决掉他们俩,直接将时月伊转移到了夏晓青所在的空间。
那么,如果再乐观一点,说不定“救人”或者“硬币”和“自己跳下去”一样,也是“死亡”的条件之一呢?
时月伊用胳膊肘戳了戳夏晓青,问:“稍微有一点危险性的计划应该不算违反规定吧?”
两人保持着那搞笑的姿势调转方向,走到了顶楼,没有回到天台,而是进到楼道里,向着窗口走去。
毫无征兆地,夏晓青松开手中的鞭子,按下侧面的开关,将一米多宽的窗户完全打开。等玻璃完全消失,微风轻抚过脸庞,他一手撑着窗框,踩上窗沿,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颈后及胸长的小辫子随风衣一同翻飞,似是要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伯劳鸟。
他动作不慢,但也没快到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程度,刚才还明着暗着威胁着骂他跳楼行为的时月伊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别动!”
一道女声响起,两人充耳不闻,夏晓青腿部发力,向上跃出,不像是要跳楼的姿势。
他整个人腾空的同时,一道银光一闪而过,他腰部发力,在空中调整姿势,避开向袭来的银光的同时,握住与之一同抵达的长鞭,趁着身体还未落到窗沿水平高度以下的最后一瞬,向着那银光出现的方向将腰间的匕首掷出去。
跳楼这东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而且这次不像他和时月伊刚碰头那次那么匆忙,长鞭将他向墙面甩去,夏晓青抬腿屈膝蹬在上面,手脚同时发力,向上跃起,抓着窗沿翻回建筑内部。
眼前仍旧是清晰的世界,空间没被扭曲、没有变化。他扔出去的匕首也切切实实地插在那个试图喊住他并向他扔硬币的女生心口处,只是对方死状安详得像是已经化好妆换好衣服准备进棺材下葬了。
几乎所有人都像是看不见这边的乱象一般,仍旧说说笑笑,甚至面不改色地从尸体旁走过。只有一人,手中握着一柄短刀,抵在时月伊挡在身前的硬鞭上,两人较着劲。
那人是个女性,大概是左撇子,身量和时月伊差不多,夏晓青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注意到她右手衣袖下的手腕上有一片伤疤,像是烧伤。
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了。可规则明明是坠亡,为什么会突然……
没时间给他慢慢思考,时月伊原本一手扯着软鞭,见夏晓青上来,用力一拽,便直接松了手——这个距离,还是硬鞭更好用。
借着这一拽的力,夏晓青脚一蹬窗沿,迅速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另一把匕首,刀尖朝前,整个人向前刺去。
左肩向内发力,将抵在一起的硬鞭和短刀往侧方送出,时月伊终于空出来右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将她推向夏晓青的匕首。
那人直面泛着寒光的刀尖,不躲不闪,反而迎上去,侧身,抬手,抓住夏晓青的手腕,向下用力,抬腿屈膝抵在他腰背处,将人按在地上,左手的短刀举起,即将落下,被挥过来的硬鞭打向一旁。身下的夏晓青也已经拿到藏在靴子里的小刀,掀起上身向她刺来。
女人没办法,只好放开夏晓青,暂且退至一旁。
“手举那么高干嘛?”时月伊捡回刚刚扔在一旁的长鞭,不着调地开着玩笑,“但凡你直接抹他脖子我都不一定来得及救。杀人还非要动作帅,帅给谁看啊?这就我们俩活人,还都是你要杀的人。”
那女人看着他们,表情有严肃、有警惕,但貌似并没有什么明晃晃的杀意。趁着这短暂的“中场休息”,夏晓青瞥了一眼那还插着他一把匕首的尸体。
那人的血摊了一地,身体迅速地苍白,有花枝从伤口处以诡异的速度生长着,不多时便爬满了她全身,盛开出一朵朵鲜红的罂粟花。
只瞥了一眼,他便将视线移开,哪怕见过再多的尸体,哪怕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夏晓青仍旧无法适应这样的画面。
他握紧匕首,将手中的小刀掷出的同时冲向那女人。
径直向对方面门而去的小刀被挡开,又被时月伊甩动长鞭打飞到远处——他们上身藏的武器足够多,落在近处的小刀比起自己人说不定能用上,打到一半被敌人顺手捡去用的概率更大。
匕首与短刀一触即离,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廊下。那女人明明可以直接拽过夏晓青挡时月伊抽过来的鞭子,却带着他躲开。夏晓青明明可以后撤一步避开砍下来的短刀,却为了不踩到那盛开着鲜花的尸体而硬生生接下。
看似无所忌惮,实际各有各的顾虑。
时月伊站在一旁,看得真切。
她想:反正就抽一下又抽不死。
绽着银刺的长鞭再次甩出,这次却不是向着敌人,而是向着她的队友。
本该借着他们内乱借机取胜的敌人却将正向她挥刀的夏晓青拽向自己,帮他躲开了这下手毫不留情的一鞭。
夏晓青违反规定跳楼救人跳得快成条件反射了,但在战斗中却足够理智,这也是他至今还能活着留在伯奇的原因。
哪怕对方刚刚救过他,哪怕对方是为了救他才露出的破绽,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一刀捅下去。
刀尖没入皮肉,一缕焰火从他身侧飘过,空中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引着那火焰一路烧着,点燃了盛开在苍白尸体上的鲜红花朵。
情况有变,夏晓青虽觉得可惜,但还是依照时月伊的指令,放弃一击毙命,以最快的速度后撤出一定距离。
那火包裹着花,却不伤花,而是向四周蔓延,点燃了建筑,点燃了人。活的也好,死物也罢,被火舌缠绕后,无一不化作那鲜红的罂粟花,摇曳在烈焰中央。湛蓝的天空下,在满世界的烈焰围绕下,唯一一片未燃着的土地上,站着三个人。
焰中花就快要将他们包围,那女人捂着腹部的伤口,直勾勾地盯着夏晓青,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很像他……引领你走出象牙门的摩耳甫斯,会是谁呢?”
话音逐渐变得悠远,女人的身影随着天空一同坍塌。焰火中的罂粟终于化为灰烬,夏晓青下意识捂住鼻子,得到了身侧时月伊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还记得那年小学,老师让我去倒垃圾,因为通操场的门锁了,于是我在教学楼里迷路了。时隔多年的今天,我仍旧在教学楼里迷路,找不到出口在哪,不愧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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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