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厉喝唤起了另一种本能，将夏晓青的双脚定在原地，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那坠落的人。看着她毫无反抗地尖叫着接近地面，在人体摔成一摊肉饼前，夏晓青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硬币仍向一旁的地面，盯着那银色的金属。
他并不想看着顶着那张脸的身体变成尸体。
眼前的空间逐渐扭曲，画面变得模糊、絮乱，又逐渐清晰。
他正站在天台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从二十几米的高空坠落。
夏晓青转过身，双脚依然在原地没动，不远处一位年轻的女人穿着和他身上差不多的灰褐色长风衣，单手叉腰看着他，从表情上推测，对方目前的心情不是很美丽。
“……月伊姐。”夏晓青有点心虚。说实话是不可能的，胡编个理由更不行，万一误导了时月伊就糟了。
而时月伊也不敢乱动，她的猜想基本可以确定是正确的，刚要开口，一个陌生的女孩从她身侧飘过，径直走向夏晓青的方向。
她捡起地上的硬币，拿在手里看了看，朝夏晓青递过去，说：“这是你的吗？给你。”
女孩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她对面的人却是一脸凝重。
夏晓青不去接，也不同她对话。那女孩也不恼，轻轻将硬币放在离他更近一点的地面上，站起身，退后几步，站在他侧方不到两米远，再次朝他微微一笑。
随即迈向天台之外。
眼前的画面没有变化，甚至没有一点的模糊或晃动。时月伊就在旁边，现在做出这种极度不理智的事，一定会被告到晟阳那里去，到时候免不了一顿罚。
但正是因为时月伊就在旁边，他一定能有命回去挨这顿罚。
万一呢？万一那女孩真的是下一个受害者呢？
夏晓青瞥向时月伊，几乎是一瞬间，对方便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啧了声嘴，眉头皱在一起。
“站住！”
话音说出口的同时，长鞭甩出，夏晓青看见上面泛着寒光的尖锐倒刺，即使知道对方只是吓唬吓唬他，还是免不了心底一颤，闭着眼抓上去，将软鞭在手上缠两圈，他的脚也早已迈出去，即将接触到地面。
果不其然，倒刺被及时地收起，除了掌心处大概是时月伊故意为之的刺痛，并没有对他造成其他伤害。
除了那看着吓人的鞭子，其余也同他预想的一般，脚步落下的一刹，他的手从那女孩的身体中穿过。地面也好，那下坠的女孩也好，都随着周遭的空间再次扭曲，模糊。失重感骤然袭来，长鞭将夏晓青向侧后方甩去，他屈膝屈肘保护住头颈，防止自己磕晕过去真的摔死，也防止自己撞毁容。
时月伊拽着手里的鞭子，有点想把倒刺放出来。
不，还是刀片吧。
从她的视角来看，自己的长鞭像根一半冻在湖面上的树杈子一样插在已经开始模糊的地面里，而她用这根树杈子，从地面里拔出来了她的倒霉队友。
被拉上来的夏晓青刚趴稳，半个身子还悬在空中没“拔”上来，先松了手上缠着的鞭子。
那原本柔韧的材质上重新炸开寒光，他不禁搓了搓自己目前还完好的手心，苦笑着说：“月伊姐，好歹等我先爬上来吧？”
“那你先爬。”时月伊一甩手中长鞭，银刺收起，破空声贴着夏晓青耳边划过，“啪”的一声炸响，手边的地面好似都要被她削下去一块，“站稳了我再抽你。”
截止到目前为止，时月伊还都只是嘴上说说，没真的抽过夏晓青，但夏晓青是见过巫雨诚被抽的。
那鞭子收了倒刺打两下只是不要命，不是不疼。巫雨诚的惨叫或许带有演的成分，但偷吃零食和他刚才干的事儿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平时追着巫雨诚打的时月伊也明显是收着劲的。
又是一声炸响落在脚边，夏晓青听到时月伊冷下声音问他：“伯奇的唯一守则是什么？”
“姐，我错了。真的错了。回去再打行不行？别耽误正事嘛。”夏晓青浑身一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果断试图通过出卖好队友来转移指向自己的怒气，“鱼肠昨天偷吃你一包原味薯片，后来又买了一包放回去的，回去你要抽他我帮你按着，误伤了算我活该。”
时月伊瞪大了眼，张嘴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要通过语言为自己不知不觉中被偷换的薯片报仇，将犯人做成鱼食或猫饭，又想起眼前这个才是更可气的。一个弯没转过来，一口气泄出去了，最终只落下一句：“等回去让晟姐姐说你！”
此话一出，夏晓青顿时石化在原地，刚才还记着呢，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忘了还有告状这一茬了。
晟阳不会抽他，甚至不会骂他，但晟阳会让他加班，而且是白干活的那种。
夏晓青也不管什么倒刺会不会放出来了，捞起鞭梢握在手里，试图搭上无辜的场外人员为条件，和时月伊谈判：“你抽我一顿，咱俩里面的事儿里面结，就别告诉队长了好不好？鱼肠每次偷吃都不躲着我，我以后悄悄给你通风报信。”
时月伊睨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茬，重新打量新的场景。
依旧是在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原先放在地上的那枚硬币也不见了。
“看来这次是幻觉和坠亡。”时月伊说，“说说吧，除了跳楼找死你还干什么了。”
“我先确认一下。”夏晓青将软鞭重新绕回手上，让它再次将两人连在一起，说，“最开始我们在同一间寝室里，你看到了尸体和血迹，喊醒我，我向你询问了硬币的事，然后你先我一步出门，之后就没再遇到过我，直到刚才，是这样吗？”
“对。”时月伊说，“出门后我想去买吃的，结果那小机器人给了我一把各种口味的营养膏让我挑，我说我想要正经的食物，包子、馅饼、粥，馒头也行啊。然后它告诉我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没有！没有！不是卖没了！只有营养膏的世界那是人类能存活的世界吗？不可能！”
果然，夏晓青暗自想道，还是靠着对食物的执念啊。
“清醒过来之后，我回去找你没找到，尸体和血迹也都消失了，早上放在桌子上的硬币也不见了。”时月伊继续说，“然后就看见你追着一个陌生人从我后面冲出来，他跳楼你也跟着跳，我就跟刚才一样，想捞你一把，然后画面就变了，另一个你当着我的面差点跳楼。”
时月伊所谓的“他跳楼你也跟着跳”，就是指当时的夏晓青想要救人。“想捞你一把”，应该是一鞭子抽过去什么都没碰着。
总之都是利用幻觉引诱他们从高空坠落，且这幻觉不止一层。
也就是说，现在眼睛所看见的地面，依旧有可能只是一个“投影”。
夏晓青拽了拽手里的鞭子，仍旧试图挽回一下自己已经注定要消失的休息日：“月伊姐，你看我刚才跳那一下还是有用的是不是？起码咱俩有办法能在不用担心摔死的前提下走动了，将功折过，放过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