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我和萧远坐下,静静望着海面粼粼波光,听着海浪阵阵跌宕。
“萧医生,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很想你。”
萧远握住我的手,他掌心温热干燥,像是吸饱了阳光的盛开后的棉花。
“萧医生,‘她’的病情,怎么样了呢?”我平躺下来,松软的沙滩像是一张大大的床,“治疗有进展吗?彻底根治‘她’的病,还需要多久呢?”
“小小,我已经不能做你的医生了。你现在的医生是我表哥,楚汶泽,他是这个领域全国首屈一指的专家。他刚才德国做研究回来,你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人。又是我推荐的,他会很用心帮你治疗的。”
“用心帮我治疗……”我叹了口气,“那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消失了,不是么?”
“小小,不是这样的……”萧远语气着急起来,他伸手拨开我眼前的碎发,无比认真地看着我,“不论第一人格吸收了你,还是你吸收了第一人格,你都不会消失啊,你们只是融合了。你还是存在的。”
“没有满心的阳光,没有无畏的勇敢,没有醒来就要去融入这个世界的渴望,那还是我吗?”我望着萧远的眼睛,“萧远,你了解‘她’吗?我和‘她’共用一个身体,我们的灵魂相邻而居,没有人能看得到她脑海里的想法,心里的感受。她已经被恐惧、忧郁、黑暗环绕很久了,那些昏沉的东西,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她牢牢黏在网的正中心,她已经逃不了了。这么多年,我一次次想去拉她,就她,可她已经动弹不得了。她陷在那些黑暗里,她已经习惯和黑暗做朋友了。她出不来了。如果让我们融为一体,就是把我也钉死在那张网里。纯水是不能洗净一滴墨水的,一滴墨水融入一杯纯水里,哪怕再小的一滴,也会让纯水变浑浊。萧远,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萧远的眼神一下子涌出了浓浓的悲伤:“小小,不要这样说,这不像你。”
“可如果我们两个融合了,这就是我。”我笑了笑,“看吧,你也不希望的,对不对?”
“可我是你的医生,小小,你生病了,总要治好啊。”
“如果‘她’真的希望我们两个融合,真的希望一直以那样的姿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开始,我为什么会出现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晨风夹杂着海洋的腥味,沁入肺腑,“她本来就是很纯粹的人。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她接受不了自己不堪的童年,更悲哀的是,她接受不了,被那样的童年击溃的自己。她的软弱,恐惧,悲伤,忧郁,不光是她的不幸,在她看来,那更是她的耻辱。所以,我才会出现。她需要我,有我在,她有一个完美的自我,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希望拥有的,我都会代替她拥有,她做不到的,我会代替她做到。勇敢、坚强、乐观、热爱、无所畏惧,你以为是什么让我拥朋友、工作、爱情?就是这些。我不怕失去,所以我才能获得。但她做不到,她永远做不到。所以她什么都得不到。即便这样,你还是希望我和她融为一体吗?你要让我,被她刺透吗?这样,才算是好吗?才算是康复吗?”
萧远看着我,低下头,深深吻住我。
我任由他。他嘴唇凉凉的,大概是晨风太清冽。他极温柔地吻我,好像生怕我不高兴,小心翼翼,哄着我似的,温柔地吻我。他的手抚着我的脸,缓缓地摩挲我的耳朵。
我听见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低沉的声音。
“小小,你希望我怎么样呢?怎么样做,才是对你最好呢?”
我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这个事情,由不得他。
这是我和她之前的事情。
我不想退场,就没有人能让我们融合。我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