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聊到发疯。
我查了查银行存款余额,惊讶地发现,才短短几个月,账户就多了那么多金额。我诧异插画师居然这么赚钱。然后我想起,她在日记里写她又重新去十字街的酒吧驻唱。
那个酒吧,其实是我先发现的。然后我在那里遇到了林枫。本来那家酒吧应该是专属于我的记忆。可恶的是,后来又被她占据了。
就像萧医生,本来他是我的医生,是我最信任、治疗最有效果的医生,是我寄予厚望的医生。结果,也被她抢走了。
不光抢走我的医生,还抢走我康复的希望。
但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我在医院尽量避免见到萧远。每次见到萧远,我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痛。晚上就会无休无止地梦到那些我和萧远在一起的画面。全都不是我未曾经历的。“她”的日记里没有写过萧远的事情,似乎是想把他藏起来。
可萧远似乎永远在远远地注视着我。即便隔着满走廊的病人,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越是这样,我越是讨厌他。
“你对萧远,很反感?为什么?”
“他希望我消失。我为什么不讨厌他??”
“他没有希望你消失。”
“他巴不得我的第二人格吞噬我。”
“他说的?”
“他就是这个意思。”
楚医生叹了口气:“萧医生他……陷得太深了。”
“萧远曾经说过,我完全可以压制第二人格,有很多医疗手段都很有效。他指的是什么医疗手段?你为什么不用?”
“他和你说的?”
“总之,他是这么说的。”
“他并不是希望你的第二人格吞噬你,最起码,他心里最真实想法不是这样。”
“他就是这样!”
“他只是希望,你回到他爱的那个样子。”楚医生静静看着我,“他想念的,是你另一个样子。”
“那不是我。”
“你抗拒接纳她的原因是什么呢?你也认同,小小善良开朗,很有魅力,你不能接纳她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抗拒接纳她,我根本不是她!”
“还是说,你对你本该获得的东西,但凡是幸福的,美好的,你都有本能的抗拒?小小能获得的,本都是你可以获得的。但你潜意识里抗拒那些东西,热烈的恋爱,亲密的朋友,愉快的工作,五彩缤纷的生活,你明明可以获得,但你总要推开。可你又抵挡不住内心的渴望,所以你的第二人格,就一次次出现,重新把那些东西拉回你的生活中,由你一次次地再推开。周而复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小,你要明白。她就是你。萧远爱上的,并不是另一个人,他爱上的就是你。或者说,最起码,他爱你的一部分。至于另一部分……那是他要解决的问题。就像潜水员热爱潜水,既然热爱精彩绝伦的海底世界,也要爱突然出没的鲨鱼,有毒的海草,蜇人的水母。但萧远爱上的并不是别人。他没有解决的问题,你应该帮他一起解决。因为,在你的心底,你也爱他,不是吗?”
“……楚医生,你疯了吧?”
“我再说一遍,她就是你。她爱萧远,意味着你也爱他。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可你抗拒的,不是你爱不爱别人,而是你不能接纳感情。感情,会吞没你。”
“不会,我谈过恋爱。”
“就是骗了你很多钱那个?”
“他没有骗我,是我自愿给他的。”
“你父母,很少联系你吗?”
“我的档案资料里,不是都写吗?”
“在你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然后各自成家;你后来一直住在寄宿学校,直到大学毕业。你的档案里,只有这么一句话。”楚医生凑近一点,观察我脸上的神情,“他们为什么离婚?”
“感情不和。”
“他们打过你吗?”
“你爸妈没有打过你吗?”
“你爸爸打过你妈妈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和你没有关系吗?”
“楚医生,到底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你花钱来看病,自然是我问,你答。”
“没有,他们没有打过我。他们两个也没有动过手。”
“表面感情和睦的父母,突然离婚。”楚医生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然后又看着我,“为了钱的事情?”
“我爸最开始,是在菜市场卖鱼的。每天起早贪黑,进货,出摊,杀鱼,上称,赔老顾客闲谈,应付市场管理员,拍他们的马屁。后来,攒了一些钱,说是遇到了贵人,要和人一起做更大的生意。我们家以前住在家里奶奶留下来的一个院子里,有堂屋,有偏屋,有小菜园子,院子里还有一棵长得很好的合欢树。夏天的时候,我和我妈会把合欢树下,扇蒲扇,乘凉。后来,有一天,我爸回来了,脸色好难看,吓人的难看。然后我就听到我妈在家里哭。后来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把我家的东西一样样搬走,电视、洗衣机、冰箱、家具,甚至我奶奶留给我妈妈的一堆金耳环也被翻出来拿走了。长大一点我才明白,我爸被人骗了,骗光了家里的钱,还把房子也搭进去了。”
我只觉得头疼,用力捶了捶脑袋。
“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学费,还是我爸跟亲戚挨家挨户借的。再然后,我就很少看到他们了。至于他们怎么离的婚,我都不记得了。甚至,不看那些老照片的话,他们现在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太清了。”
“你的第二人格,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吗?”
“第一次是在舅妈家,第一年寄宿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妈让我舅妈去接我,留在舅妈家过年。那时候我妈已经改嫁了,再把我接过去,大概是不方便。舅妈喜欢把我关在地下室,潮湿、阴冷,我感觉棉衣棉裤都是湿的,就一直哭一直哭,看着地下室那扇小小的长方形窗户,看着窗外的光线从白变成黑,我还是只能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地下室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电视,没有书,没有什么可摆弄的玩意儿,除了哭,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然后除夕晚上,我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哭得睡过去了。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躺在了楼上舅妈家自己的卧室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方格子棉被。我原本以为,是舅妈她良心发现,半夜把我抱回去房间里。直到,我看到卧室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写的工工整整的小字条。”
即便现在,回忆起来,我还是觉得那样的不可思议。
“小小,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后会保护你、照顾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