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江吟月是在被兄长塞了一只鸡腿的美梦中醒来,她迷迷糊糊抿了抿唇,发觉嘴上干净无油。

是梦啊。

又梦到许久不见的兄长了。

三年战事换来大谙边境太平无事,从兄长的家书里,江吟月感受到兄长的成长,心态已从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蜕变成经验老道的悍将,其中辛苦,唯有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清楚。

如今大谙海宴河清,兄长也该被调回朝中了。

江吟月期待与兄长的碰面,正想象着兄长的容貌变化,忽然闻到一股饭香,转头看去,方意识到枕边无人。

魏钦端着托盘走到桌边,将饭菜摆盘。

被鸡腿馋醒的女子寻着饭香走到桌边,却还不忘请安的事,“几时了?”

“寅时三刻。”

“先用膳不合规矩。”

“家中没有那些规矩,先梳洗吧。”

江吟月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支开一条细缝窥察公婆所在的正房。正房门窗紧闭,看样子老两口还没有起身。

按理儿,魏仲春是要卯时上直的,这都寅时三刻了,也来不及请安了。

江吟月放下心来,心安理得接受着魏钦的服侍。

除了衣来伸手。

坐在魏仲春亲手打造的妆台前,不知情的江吟月扬起脸,任由魏钦擦拭。

魏钦力道轻柔,在擦过她的唇瓣时,不由想起这两片粉唇昨夜吐出的两个字。

哥哥。

手上的动作微顿。

被布巾擦拭得有些痒,江吟月腼腆一笑,提醒魏钦下手重了。

可魏钦没有停下来,直把那两片粉樱擦得殷红。

丝丝微疼在唇肉上蔓延,江吟月下意识向后躲避,不解地看向面前的男子,隐约察觉出他的浅浅愠气。

“你怎么了?”

“小姐昨夜梦到了什么?”

“我有梦呓吗?”

“嗯。”魏钦眸光淡淡的,仿若雪莲冰封在他的瞳仁深处。

江吟月却笑了,笑靥如花秀丽,“梦到哥哥了,哥哥又长高长壮了,皮肤晒得黝黑,一笑起来牙齿特别白。”

兄妹情亦是一生的牵绊,提起自己的兄长,江吟月不掩想念,想要尽早与兄长团聚。

魏钦的眼底悄然柔化开冰晶,雪莲自绽放。他没有见过大舅哥江韬略,但从人们的叙述中,那位年轻一辈最突出的将领才貌双全,与江吟月的形容出入很大。

江吟月没多心,拿过布巾自行擦拭后,转过身面朝铜镜,等着魏钦为她绾发。

魏钦的手艺不亚于虹玫,很快绾起随云髻,斜插一支石榴簪。

石榴红彤彤,搭配红裙最合适,江吟月迟疑地与铜镜中的魏钦对视,不确定地问:“好看吗?”

三年来,她从没穿过大红的衣裙。

雪肤红衣的年轻女子自然好看,魏钦点点头,惹笑镜中女子。

知他寡言少语而非吝啬夸赞,江吟月扶了扶精致的发髻,没当回事儿。

**

用过膳,江吟月站在宅子门前目送魏钦和公爹前去上直,无意中发觉一条巷子的几户邻家不约而同地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江吟月有些好笑,故意在门口多停留了会儿,任他们打量,随后与婆母顾氏坐在院子里闲聊。

抛开临近的三年,江吟月时常与高门妇甚至诰命夫人打交道,多是寒暄的场面话,还从未与顾氏这样不善言辞的妇人接触过。

寒门并非全是没落的名门士族,但凡族谱上出现过八品以上官员,其家族即可称为寒门,魏氏便是后者。魏老爷子曾任正八品县丞,如今魏家大爷魏伯春任职正八品盐课司大使,二爷魏仲春品阶稍低,任职从九品盐场副使。

而魏家两位儿媳,长媳章氏出自盐商之家,顾氏幼年失怙失恃,寄居在官居县尉的叔父家,由叔父与魏老爷子牵线,嫁给了魏家次子。

寄人篱下的经历,让顾氏养成处处忍让的唯诺性子,但江吟月发觉,妇人每每谈到自己的养子,言语间满溢欣悦,不自觉流露骄傲。

“阿钦性子随我,少言寡语,人沉闷,还要你担待些。”

江吟月不觉得这是妇人的客套恭维,而是寄人篱下养成的自谦自馁。

抬举他人的同时贬低了自己。

“稳重多寡言,挺好的。朝廷勾心斗角,言多语失。”

顾氏诧异抬眸,看向坐在晨阳中的儿媳,与自己想象的高门贵女不同,眼前的女子娇娇俏俏,如盛开的桃花,蓊郁鲜活,没有站在云端的矜贵清高。

儿子当年寄回家书,说是被正二品尚书选中为婿,她和丈夫既惊诧又忐忑,即便亲家公屡屡寄信相邀一叙,他们夫妻都没敢应邀,一来路途迢迢,丈夫的旬假不足以往返,二来自惭形秽,担心高门看轻他们,还不如不见。

夫妻二人自认为在仕途上帮不到儿子,便也不去拖后腿。入赘在一些人看来算不得光彩,偶尔会有一些人半假半真地调侃魏仲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夫妻二人多是一笑置之,嘴长在别人身上,做好自己就成了。

顾氏露出笑,没有提及今早免去请安的事。她与公爹、丈夫商量多日,才做出这一决定。起初也是担心高门贵女会嗤笑他们穷讲究,东施效颦,此刻看来,是他们多心了。

不过魏老太太走得早,老爷子不喜繁缛礼仪,省去了儿孙晨昏定省的规矩。

江吟月又与顾氏闲聊了会儿,忽然听到后巷一声马鸣。

她心口一动,顺着声音小跑到后院,甫一拉开门,就瞧见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探了进来。

是那匹杂毛马,逐电。

后巷静幽,没有发现送马前来的人,江吟月静静抚摸着逐电的脖子,若有所思。

逐电的马鞍上插着一张纸条,江吟月摊开扫过一眼,虽不认识寒笺的字,但那口吻无人可模仿。

“太子殿下即将亲临扬州犒赏盐商,还请江娘子自重。”

什么啊?

她还唯恐避之不及呢。

江吟月被气笑,不知寒笺以何种身份对她加以警告?严竹旖的亲信、好友知己?

另一边,坐在公廨中的盐运司指挥使严洪昌,此时正在接见吏部直接委任的盐运司运判魏钦。

家中出了一位东宫良娣,严洪昌早已坐稳正三品盐运使一职。

与魏钦算得上街坊旧识,严洪昌两撇短须向左右飞扬,“来啊,看座。”

他端着盖碗轻轻吹拂,并未示意下属为魏钦上茶,“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贤侄昨夜该先去严府做客叙旧才是。”

等魏钦坐稳,他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年轻人,记忆里那个背着箱笼独自赴京赶考的少年依旧寡言寡欢,容色倒是比先前更昳丽了。

还是尚书府的酒菜养人啊。

今非昔比。

三鼎甲榜眼足够耀眼了,再加上尚书女婿的身份,少年再不是才秀人微的寒门书生。

盐运判官分管区域盐务,对盐的运输、税收及仓储等进行监管,连接朝廷与地方,加强了朝廷对地方盐务的管控。

这份差事,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不比钦差,堪比钦差。

严洪昌吩咐副官带着魏钦与盐运司的官员们打照面的空隙,传来一名心腹,“魏钦是朝廷指派的运判,还要多加关照。除了盐场那边,还有窝商、运商、场商、总商,任一处都不能出篓子。提醒他们,言多必失。”

心腹点点头,后半晌与魏钦迎面擦肩时,脸色有些微妙。

魏钦想起户部尚书陶谦叮嘱他的话,扬州盐运司盘根错节,你在明,展开调查势必会遭受一些势力的阻挠。

在明......

朝廷是否派出其他人暗中调查呢?

魏钦走出衙署时,肩头沾惹一片桃花,清明将至,冬日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过去。

扬州的春日比京城来得早,忙于赶路,一转眼过了早春,忽略了沿途风光。

**

春夜扬州城,青柳柔桡,才子洒豪情,深情薄情看不清。

夜市千灯,透帘烛火,谁人倚阑愁?

舞榭歌台,笙歌慢,红袖舞翩翩,好一番夜景旖旎,人缱绻。

月阑珊,魏钦穿过一整条胭脂飘香的长街,见一说书人站在茶馆小楼窗前,与看官们讲述宫廷野史。

有两名公子哥结伴上前,被茶馆跑堂笑脸拦下。

“不好意思,今日客满。”

“我们可都是慕名前来。”

“没办法,太红火,二位下次再来捧场吧。”

两人扫兴离去,魏钦也没做停留,步入寻常巷陌,脚踩横斜树影。

倏然,一人一马从巷子另一端奔来,光凭马蹄声就知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劲装少女跨坐其上,俯牵缰绳,如雨燕轻盈。

与魏钦擦过时,少女侧睨一眼,犀利的眼锋几分老辣,她很快收回视线,纵马越了过去。

“驾!”

十五、六的年纪,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如暮年老者。

这是一更,今晚有二更,紧随其后[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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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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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坊怨
连载中怡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