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让人快乐,学习也让人苦恼。老师说想要学好英文,平时就要多练。可童博不敢在公司里讲英语,他怕出糗。记得有一次聚餐,大家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各自的学校,童博这才知道同事中有不少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别人问到他,他颇为尴尬,但又不得不据实相告。当众人听到他只有高中学历,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时,多亏了谢南霜帮他解围。他说童博虽然学历不高,但人很聪明,是大老板亲自挑选的人才。众人瞬间领悟,纷纷赞许。有了老板的背书,自然再无人敢当面质疑,可童博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他在公司里不由地就谨言慎行起来,生怕一不当心就显露出自己的无知。
可这样一来,他能锻炼英语的环境就很少了。除了同事,接触最多的两个人都没法陪他练口语——老孙头只勉强认得26个字母;赵作家的学识稍强些,但也仅限于中文写作。最后,他只能把算盘打到了邹仕奇的身上。
隔三差五的他们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主要话题都是围绕着佳佳。邹仕奇像每一个爱炫娃的家长一样,总喜欢分享自个儿宝贝的照片。
以前童博的点评是——好萌、可爱、漂亮。自从学习英语后就改成了cute、lovely,有一天甚至突然蹦出个“sugar baby”。
邹仕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问童博:“干嘛要讲英文?”
童博解释道:“我在上英语课,平常不是得多练习下。”
邹仕奇琢磨着,难道老师没教过童博“sugar baby”的真实含义吗?在他还没来得及纠正,童博就又抛了一个雷过来。
“我要当佳佳的sugar daddy!”
顿时,他的脑中警铃大作,差点就方寸大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种话?他怀疑童博根本就是明知故犯,有意挑起他灵魂深处的下|流**。
他斥责道:“你知道sugar daddy是什么意思吗?!随便乱说。”
童博却道:“我知道,不就是干爹嘛。”
太恶劣了,他果然是心知肚明。
“你上课就学这些?!”邹仕奇很是懊恼。
“怎么了?”童博不明所以。
邹仕奇被他问得越发烦躁起来。
“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把这种话整天挂在嘴上吗?”
只有卖屁股的Money Boy才会!
童博许久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发来条语音:“原来sugar daddy是指金主,我没想到是这个意思……幸亏你提醒我,每次都能跟你学到东西。”
这顶高帽戴得实在妙,连邹仕奇这种久经商场的人居然都没能察觉。感受到童博的崇敬之情,他的语气一向就和缓了,开始语重心长地教导对方:“老师讲课的时候你得仔细听,不能光凭字面意思去理解。不只单词,好多句子也不能这样简单地直译。”
童博不耻下问:“比如?”
邹老师举了个例子:“比如‘Two is company, three is a crowd’。说的是两个互有好感的人不希望有第三者来打扰。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你刚开始学习,闹点笑话没什么,但有些不雅的词还是得注意,不能乱讲。”
童博苦恼了:“我也不知道什么词不雅……”
为了帮学生答疑解惑,邹老师不得不围绕Dirty Talk的主题开始授课。讲到一半,他发现事态开始失控,眼见着为人师表的羊皮要挂不住了,赶紧刹住车匆匆打发了学生。他从心里痛恨自己的龌龊行为和肮脏的心思。如果是生理需求,他完全可以花钱解决,或是正经地去谈个恋爱。无论哪样都行,唯独是不能对童博下手。他不能因为莫名的仇恨在梦中一次次杀死对方,而后又对着同一个人产生出绮旎又放荡的念头。这太分裂,也太变态了。
晚上,他又做一次隼与蛇的梦,再度体验到烈火焚身的感觉。醒来后,臊得直骂自己畜生,但同时又感到了欣慰,还好梦到的不是童博。
第二天到了公司,路过茶水间时邹仕奇无意中听到女员工在谈论各自的交往对象。有一个女孩说:“他对我还算大方,又是家里人介绍的,就是年纪比我大好多……上了年纪的单身男人多少有点变态……”
这话一下触到邹仕奇的痛处。连着好几天,他都不愿再陪童博练英语。
今天是庄伏生的50岁大寿,按理是要好好操办一下的。但底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老板不喜欢热闹。每年生日,他都在家里过。而这一天,庄府上下不会张灯结彩,更不会大摆宴席,只是餐桌上会多一只生日蛋糕——就连这也是庄志浩来了后才有的传统。
庄志浩第一次到这个家时,已经六岁了。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很陌生,成天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无论佣人们怎么哄都不管用。他抽泣得厉害,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期望着对方能帮他找妈妈。可庄伏生却丝毫不为所动,任由他坐在地上哭闹。
闹了一整天后,庄志浩终于哭不动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桃似的。庄伏生这才走到他旁边,牵住他的小手说:“吃饭去吧。”
这回,他乖乖地跟着父亲走了,亦步亦趋。走到餐桌边时,已经变成了一块牛皮糖,死死地粘着庄伏生不放。佣人想把他抱到儿童椅上,他死活不从,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衣角。庄伏生只得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
彼时,庄志浩与父亲相识不过几个小时。或许是因为孤立无援,又或许是出于生存本能,他最终选择向庄伏生靠拢。父亲的手又大又暖,是这里最有权威的人,同时也是他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他依偎在庄伏生的怀里,听着佣人告诉他:“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
“为什么没有蛋糕?”他困惑地问道。
就因为这一句话,往后每年庄伏生的生日都会定一只草莓蛋糕——那是庄志浩选的味道。
今年生日,庄志浩提前几天就拟好了菜单。他知道父亲不喜铺张且口味清淡,因此在食材方面尽可能选择了当季的时令菜。虽然庄伏生平时的饮食以素为主,但偶尔也会吃些海鲜,犹喜食蟹。因此,庄志浩特意让人从北海道空运了帝王蟹过来。他的这一番心思没有白费,当晚庄伏生胃口大开,吃到甘甜的蟹肉刺身时更是连连赞许。
庄志浩见父亲心情不错,便提议道:“爸你都好几年没休假了,抽个时间我陪你去北海道玩一圈吧,可以泡温泉、吃海鲜。”
“我没这个闲心。”庄伏生拒绝了,见儿子有些失望便说道:“你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吧。”
庄志浩负气道:“我公司里也一堆事。”
“可以交给老黄,你不用天天守着。”
“把生意交给外人打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庄志浩忍不住问他:“是觉得我没本事,不堪重任吗?”
庄伏生放下筷子,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的兴趣不在这儿。”
“工作和兴趣是两码事!算了……不说了。”毕竟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庄志浩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呕气。
“从小我就跟你说,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没必要为了家里的生意而勉强……”
“不勉强。”庄志浩打断了他,随后自嘲道:“我理解你的想法……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周一,庄志浩破天荒地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他寻了一圈没看到谢南霜,就先回自己的办公室坐着。这会儿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很多员工们都还没到。童博因为住得远,路上交通要花不少时间,因此每天都会提早出门。
刷卡进入办公区后,他意外发现老板办公室的门居然开着。小庄总背门而坐,若有所思地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童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快也被其所吸引。画上是一位蹒跚前行的瘦弱老人。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国王,因为头上戴着王冠,或者只是一顶形似王冠的帽子,除此之外他看着倒更像是名流浪汉——佝偻干瘦、衣不遮体,就连鞋都没有一双。
“你喜欢这副画吗?”
突然听到老板的声音,童博吓了一跳。庄志浩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来,正在等着他回答。
“喜欢。”童博答道。虽然他不懂画,也没怎么受过艺术熏陶,但画中那个干瘦的老头好像有一种魔力。当童博直视他的双眼,立刻就被刺痛了,以至于不得不暂时挪开目光以平息内心的惊惧。可之后又忍不住再一次去看,就这样在痛苦与渴望边缘反复徘徊。
“我也很喜欢。”庄志浩说道:“巴巴的疯王系列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副。”
“这是真迹?”童博没听过这位画家的名字,但以老板一贯的品味来看,这位巴巴必定是非常有名的画家。
“怎么可能?!”庄志浩笑道:“这幅是我的临摹,希望有朝一日能收藏到巴巴的真迹吧。”
“你画得真好!”童博由衷地赞叹。
庄志浩笑笑,转而问他:“对了,姜峰的实验进展得如何?有新突破吗?”
“好像还是老样子,不过专业方面我不懂……你还是得问谢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