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少?!”王乡绅大惊失色。
上次一百五十石,为一千八百斤。
这次一万五千石,便是一百八十万斤!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拿得出来!
苏清不听他辩解:“当真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你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吗,你知道我家有多少田地吗?!便是把我卖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王乡绅大喊道。
可他很快意识到,时隔四五天再次过来的苏县令女儿,已然有了依仗。
外面那些刁民们,声音震天响。
其中还有他的佃户过来凑热闹,等他得闲,必要好好收拾那几个冒头的。
“县里闹饥荒,总不能让我一家承担吧。”王乡绅这次话多起来,“各乡也有几个大户,为何不去说说?”
苏清挑眉:“好吧,我一定会把这话,如实转达给那些大户。”
王乡绅暗道自己说错了话。
那些人知道自己怂恿苏县令女儿去问他们要粮,心里不一定怎么恼,当下道:“总之再怎么威逼,我也没有。”
说罢,袖子一收,脸色难看得要死。
苏清伸手,刘小妹把衙门往年账簿递过来,苏清道:“你家十几顷地,一年下来,确实没那么多收成。”
“但你做着粮食的买卖,本地外地粮商,总要在你这里过了关,才能通过码头运出。”
“他们从南江县逃走之前,那些粮食托付给谁了?”
别说王乡绅,跟着苏清过来的武捕头,顾从斯,门房小厮云喜都不知道这样详细。
顾从斯倒是隐约记起王乡绅确实做这买卖,却从未将此联系到一起。
苏清更道:“其中一户粮商,为江南吴田府的叶家,他家在江南一带都是大粮商了,王家又帮忙保管了多少?”
王乡绅直接站起来,面上难看。
他没想到,苏县令女儿犹如断案老吏,真就摸清他这里的情况。
不对,苏清在诈他。
那些粮他藏的极深,根本没人知道。
躲过这阵,他就能把粮食卖出天价,银子到手,谁管有的没的。
只是眼看门外灾民群情激奋,王乡绅知道自己多少要出点血。
不过一万五千石是没有的。
顶多一千石,那也十二万斤粮食了。
苏清岂会答应,步步紧逼。
最后搬走三千石,气的王乡绅脸色铁青。
苏清看着差役们搬粮食时,还在看王乡绅的表情,随口问身边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顾从斯先答:“三十六万斤粮,已经不少了,多是真的肉疼。”
苏清不语。
总觉得王乡绅还有油水。
苏清又翻了账目,看着叶家去年交的税银。
按理说交过税银,粮食应该装船拉走了?
如果没有带走,必然能凑够一万五千石粮食。
要是有了这些粮,南江县百姓就能熬到秋收。
顾从斯还有话要说,苏清已经吩咐:“打听外地粮价多少,一部分以平价放入市场,平息本地粮高之苦。”
“再把施粥的分出来,跟前几日一样,粥不能太稀。”
“粮食要检查情况,可以有陈粮,但只能充作半数。”
衙门众人一一听令。
筹到这么多粮,谁人不听苏主事的。
她这一招实在厉害。
说话间,衙门书吏差役又回来了不少。
满打满算,竟然有六十多人。
南江县衙门,终于可以勉强运转。
战乱过后,可不光施粥一桩事,道路清扫,收敛无主尸体,样样需要人。
现在街上巡逻,衙门办差的,各房各司,各司其职。
唯有顾从斯一直紧皱眉头,等苏清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他开口:“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刘小妹眼神崇拜地给苏清姐姐捧茶喝,根本没听到那个顾哥哥说什么。
苏清喝了茶,摸摸小妹脑袋,开口道:“什么?”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顾从斯重复一遍,苏清连蒙带猜听出来了:“意思是防患于未然?”
只见顾从斯点头。
苏清笑:“今日不得罪王乡绅,明日大家一起挨饿,我只能顾眼前。”
“再说,世事无常,江那边还在打仗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使明天他要报复,今日我也要好好活啊。”
说到这,苏清垂眼,手指摩挲茶杯。
她不由自主再次想到姥姥。
自从姥姥离世,她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浑浑噩噩过了四年大学生活,勉强毕业,又勉强找了份糊口的工作。
都说让她想开一点,姥姥活到八十五,其实是喜丧。
可她自从被姥姥捡回家抚养长大。
跟着姥姥给村里人看病,给牲畜看病。
还听姥姥讲她小时挨饿,躲鬼子,打仗,学写字,成了赤脚医生,遇到姥爷,姥爷病故的经历。
她只有姥姥一位亲人,没了姥姥,像是浮萍,不知道怎么才是好好活。
穿越之后,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
此刻稍稍歇口气,难免愣神。
苏清看了看自己的手。
姥姥好像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她。
姥姥的阅历,智慧,能力都陪伴自己。
不是她以为的,姥姥去世了,世界就没有其他可留恋的。
顾从斯盯着苏清沉默的表情,嘴唇紧绷。
好在苏清换了平时的笑,利落站起来:“走吧,看看施粥队伍。”
甚至开玩笑道:“这次好歹有几十万斤粮,总不像要饭的了吧。”
不过这点粮食,顶多够吃半个月的。
总觉得王乡绅家里还有囤货。
等把这个羊薅秃了,再找其他大户。
衙门门外,依旧排起长队。
看向苏清时,百姓人人称谢。
别看苏县令女儿年纪小,但她跟苏县令一样,都是好官!
苏清目光却一凝,看到施粥队伍里,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猛烈咳嗽。
她不顾众人目光,快步走到那妇人身边。
妇人虽疑惑,却十分感激道:“多谢大姐儿,要不是你,我们哪能吃到粥,都知道那王乡绅吝啬,多亏你。”
背上的孩子也咿呀咿呀地说话。
苏清皱眉:“你咳了多久,之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要给你诊诊脉。”
妇人哪有不肯的。
苏清认真号脉,又听对方的经历,再看她舌红苔白,终于松口气:“是热咳,吃些黄芩、瓜蒌仁、浙贝母,抓药熬煮了即可。”
一听苏县令的女儿还会看病,排队的灾民立刻兴奋起来。
没等他们请求,苏县令女儿已经离开,直接去衙门大堂着急人手。
她此刻一脸严肃,对武捕头道:“把收敛尸体,清扫街道放在首位,不仅要清扫,还要消毒。”
“再把县城所有大夫都找过来,战后多有瘟疫,如今天正热,更是疫病传播的时候,组织筹备药材,做好预防。”
之前只顾筹粮,竟把这等要事忘了。
武捕头知道事情严重性,立刻拱手去办。
疫病之事不能含糊,否则有再多粮都是枉然。
苏清深吸口气,她下意识看了看猛烈的日头。
农历六月,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战后的尸体还未收敛干净,正是病菌传播的时候。
希望是她多虑了。
粮食不够吃,疫病再起来,还要不要人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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