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楚天舒在奉节白帝城乘船顺流而下,进入长江三峡。
他准备体验一把李大诗人“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此时此刻,阳光明媚,天气清爽,瞿塘峡景色宜人。
楚天舒正坐在船头读书,准备迎接下次考试。
正读到《诗经》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句,突然想起别离的欧阳青芜,投水的柳绿芹,被掳的何紫荇,不知下落的上官红蓼、西门白蘋和慕容玄藻,还有在苏州痴等他归去的黄清蘅。
心中顿时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意乱情迷,痴痴呆呆起来,朗诵声戛然而止,两眼怔怔地盯着书本,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打在书本上。
心中气血翻涌,体内真气乱窜。
“哎呦喂!酸秀才,你方才朗读那之乎者也,已经够酸掉人大牙的啦,挺大个爷们,竟然还在这学小女子掉眼泪,可真够酸气冲天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跟着,一个年方十三四岁的小乞丐,从船舱里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这小乞丐长着一张挺秀气的脸,眼睛挺大,像个女孩儿。只是浑身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尽是炉灰和黑印,头发蓬乱得像个巢覆蛋打之后的鸟窝。
楚天舒一见对方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便不搭理他,自顾自想心事。
“喂喂,酸秀才,想考功名可得抓紧了,岁考就快开始了,否则你那之乎者可也就白念了!”小乞丐斜着眼揶揄道。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楚天舒不耐烦起来,道:“大爷我没空理你,你个小要饭的!”
“好啊!你小子溜这来了,欠老子的饭钱还没给呢!想吃霸王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厨子,头戴绿头巾,身着粗布蓝衣,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从船舱中朝着小乞丐追了出来,一边撸袖子,一边指着小乞丐破口大骂道。
那小乞丐一见到厨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撒腿就跑,厨子艰难地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在后头追着,仿佛在甲板上缓慢地滚动着的一个大酒桶。
楚天舒一见,心中暗自好笑,冷哼了一句:“就这种追法,追到明年也追不上!”
楚天舒正在看戏,冷不丁船舱中又冲出一个人来,此人瘦得像根排骨,也是身穿粗布蓝衣,头戴绿巾,手持两根棍子,一是烧火棍,一是擀面杖,一边咒骂着,一边在前头拦截那小乞丐。
“妈的你个小畜生,敢在三峡夔门这撒野,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这一下小乞丐前后受堵,走投无路。
“小子!你倒是跑啊!有本事你就跑江里头去喂王八呀!哈哈哈!”头戴绿巾的“酒桶”和“排骨”围了上来,极其得意地抬头望着两岸高耸的悬崖峭壁,哈哈大笑道。
楚天舒跟着抬头一望,但见滔滔长江流经此处,两岸猿啼鹤唳不断,而断崖峭壁耸立之间,最窄处相距不足二十丈,犹如一道高耸云天之石门,拦腰锁住万里长江。
此处,正是夔门天险。
眼看着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家伙,眼看着烧火棍夹着菜刀和擀面杖,就要把腹背受敌的小乞丐那清秀的黑脸蛋如同鸡蛋一般地轻而易举地捣碎,再搅成一团面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大喊“且慢!”。
众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呐喊的正是那个秀才打扮的读书之人。
此人正是楚天舒,他不改侠客本性,在这危急关头,放下了对下小乞丐最初的厌恶,转而同情起他来。
眼见小乞丐就要横遭不测,楚天舒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呐喊。
“哟嗬,酸秀才,你想干嘛!在下奉劝你别多管闲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江湖险恶,好之为之!”
“酒桶”恶狠狠地瞪着眼说道。
“就是,咱们悬棺派的事儿,何时轮到他人来管!尤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排骨”阴阳怪气地附和。
“在下不管您是啥门啥派,只是万事抬不过个理字,这位小兄弟不就是欠了您一些饭菜钱嘛,才多少银子?在下来付。只希望二位兄台高抬贵手,放这位小兄弟一马!”楚天舒言毕,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
那小乞丐倒挺机灵,一见楚天舒出面帮他,登时就像猴子一般,噌地窜了过来,躲到楚天舒背后,把他当成一棵遮风蔽雨的大树,还时不时双手扶住他的腰,从他的腰间偷偷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朝着“排骨”和“酒桶”,拼命地挤眼睛吐舌头做鬼脸。
“饭菜钱倒是小事,只是我们十几个伙计,跟他同桌吃饭之后,全都倒下了。唯有这小子没事,真是邪门,这小子敢在这里撒野,除了万毒神教的,还能有谁?”
糟糕!我又卷入了江湖恩怨,况且还是万毒神教的!
楚天舒心中咯噔了一下。
“偌大个江湖,恩恩怨怨不计其数,凭我一己之力,我能理得完吗?但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转而又想。
于是他转身对着小乞丐说道:“小兄弟,欠人饭菜钱已是不对,把人下药放倒就是大错特错了!”
“嘻嘻,你怎么知道是我下药放倒的?有何凭证?别在这血口喷人啊!嘻嘻!”那小乞丐伶牙俐齿的,反驳得楚天舒哑口无言。
小乞丐说罢,又朝着一肥一瘦的“酒桶”和“排骨”挤眉弄眼起来,把二人撩得怒火万丈。
小乞丐朝着船尾跑去,两人紧追不舍,步步逼近。
眼看小乞丐走投无路,酒桶和排骨怪笑着逼了上去,一个手起刀落,一个双棍齐出。
楚天舒暗叫一声“糟糕!”,想出手相救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闭上眼睛不忍观看这残忍的一幕。
只听得“啊呀!啊呀!”两声惨叫之后,船尾上的三个人,只剩下了一个人。
酒桶和排骨都不见了,只有小乞丐稳稳地站在那。
而酒桶和排骨,不知何时已经跌落江中,呼爹喊娘,载沉载浮。
楚天舒登时惊得毛骨悚然,这小乞丐,原来竟是高人啊!
原来,小乞丐趁着酒桶和排骨不注意,突然以疾似闪电的速度朝着二人的脚背上踩去,他人小力大,竟然把二人的脚一下子“噗嗤”一声,踩进了甲板的木头里。
趁着二人疼得呲牙咧嘴之时,小乞丐如同鬼影一般忽然从“酒桶”的腋下钻过去,一下子绕到了“酒桶”和“排骨”二人的背后,抬起脚来,朝着二人的屁股各自猛踹了一下,登时就把他们从船上踹了下去,扑通扑通落入江中。
楚天舒惊讶地望着小乞丐,小乞丐笑嘻嘻地望着楚天舒。
突然,江面上传来两声呼哨。
紧跟着,正在平稳前行的客船突然左右摇晃起来,须臾之间,船边激起哗啦哗啦的巨浪,直扑船舷,伴随着巨浪,一群“水怪”跃上了夹板。
说是水怪,乃是因为这些人头戴鬼怪面具,身穿四四方方的服装,那服装乃是木头藤甲所制,形如棺材,披在身上,既可当盾牌避刀枪,又可当浮板渡江河。
楚天舒见此,心中不禁暗笑,果然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大概就是刚才那“排骨”所说的大名鼎鼎的三峡悬棺派了吧?
这些鬼怪一上来,就把小乞丐团团围住,一边发出阵阵怪叫,一边蓬蓬地拍打胸脯上的棺材板,仿佛在示威。
少顷,一个身材高大的鬼怪一声怪叫,众怪一齐亮起稀奇古怪的兵刃——铜制招魂幡,如同一齐在招魂一般,朝着小乞丐铺天盖地般地扫过来。
小乞丐双手叉腰,微微冷笑一声,趁着招魂幡就要扫到自己身上之时,突然跃起丈余高,双手轻轻一扬,只见一阵淡黄色的烟雾升起,众怪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满地翻滚。
当然,稀奇古怪的棺材服穿在身上,他们滚起来并不是十分方便。
这一下楚天舒在船头看得两眼都瞪圆了,只见小乞丐笑嘻嘻地对他说道:“看什么看,酸秀才,没见过万毒神教的厉害吗?嘻嘻!”
小乞丐正在自鸣得意,突然听得背后风声甚紧,他扭头一看,原来绝壁上的一具千年悬棺,竟然像着了魔一般,直飞过来,而且越飞越快,夹着阵阵阴风,朝他的身上径直猛撞过去。
小乞丐眼见这具悬棺来势凶猛,不敢硬拼,就轻轻往前一退,想避过去,谁知道前头也是一阵阴风袭来,跟着另一具黑黝黝的悬棺也飞到他身边,来了个前后夹击,看样子非要把小乞丐夹扁了方可干休。
小乞丐不敢托大,只得一扭腰,身子一横,伸出两掌,啪啪两声,分别拍在两具悬棺的头部,一运内力,抵住它们的前后冲击。
两具悬棺在空中稍停一会,只听得一声呼哨,“轰隆”一声,两具悬棺忽然同时开裂,从中跃出四个戴着面具的“鬼怪”。
四个鬼怪挥舞着招魂棒刚要上前招魂,忽然一阵淡淡的烟雾飘起,四怪瞬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已,满地翻滚起来,不一会儿就昏死过去。
小乞丐正在得意,冷不防江边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黝黑的悬棺,竟然一瞬间都动了起来。
刹那间,“呼呼呼呼!”响声四起,阴风亦四起。
四具悬棺从崖壁上从四个方向向小乞丐飞撞过来,眼看小乞丐就要被撞得粉身碎骨之际,只见他一个箭步,腾空纵起丈余高,直接攀上了高高的桅杆。
四具悬棺闪避不及,咔嚓一声,把碗口粗细的桅杆拦腰撞断。
眼看着小乞丐从桅杆上跌落下来,四具悬棺及时改变方向,从四个方位往上直冲,想把小乞丐顶个四分五裂,直接顶入鬼门关。
好个小乞丐,在下落过程中,抓住一小截断了的桅杆,往下一顶,抵住上冲的一具悬棺,再借力往上一跃,准备躲开这来势汹汹的“四棺对对碰”,却没有料到,不知何时第五具悬棺无声无息地已经飞临他的头顶,他大骇之下,来不及闪避,一头撞了上去,“咚”地一声,把棺材底撞了个大窟窿
他自己却也撞得昏了过去,“扑通”一声掉进江里。
小乞丐被江水一泡一呛,登时醒了过来,在江中拼命挣扎,连呛了好几口水,他冲着楚天舒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水!呜呜……救命!”
楚天舒在船头刚要伸手去拉小乞丐,刚刚够到他的右手中指指尖,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只见小乞丐却突然之间猛地沉了下去。
楚天舒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跳下水去。
突然,只见清澈的江水之中,有四条硕大无朋的黑黝黝的“大鱼”正朝着悄无声息地游来,楚天舒心中大骇,莫非长江之中竟然还有鲨鱼不成?
想起鲨鱼那锋利如刀的牙齿,无情下翘的嘴唇,阴冷嗜血的目光,楚天舒心中不由得不寒而栗起来。
他在水中将双眼睁的大大的,再仔细一瞧,哎,虚惊一场!原来是四具悬棺,正在水中如同鲨鱼一般朝他这个方位不声不响地迅速逼近。
“哗啦”一声,小乞丐竟然不知怎地在他身边冒出头来,而四具悬棺也如影随形,朝着他那纤弱的身子直撞过去。
事不迟疑,楚天舒一把抱住小乞丐,趁着四个棺材头夹击过来之时,往上一缩腿,顺势一蹬,借力跃出水面,跃上断桅的客船。
此时客船经过悬棺的袭击,早已经残破不堪,桅杆断了,船舵碎了,船桨丢了,整只船在凶险的江面上团团打转。
渐渐地朝着江面上一块黑黝黝的巨大礁石撞过去,那就是极其凶险而著名的“滟滪堆”了。
此时的滟滪堆,长约十丈,宽约六七丈,高约三四丈,好似一头凶猛巨兽横腰截住江流。
当地有“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之说,意指秋冬之时,下水船可顺势而过,而上水船则因水位太低,极易触礁,固不可逆流而上。
而到了夏季,洪水暴发,一江怒水直奔滟滪堆,狂澜腾空而起,涡流千转百回,则形成“滟滪回澜”的奇观,这时的滟滪堆已大部浸入水下,行船下水,如箭离弦,分厘之差,就会触礁,导致船沉人亡,故必舟子们皆口传身授:“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
楚天舒抱着小乞丐正在船头上喘气,突然,他赶紧松开怀中的小乞丐,紧张地说道:“你你你,到底是何人?”
原来,小乞丐经过江水一泡,露出身上的女儿装束,垂髫长发,油光可鉴。大大的丹凤眼,长长的柳叶眉。粉嫩小脸上,乱七八糟污垢已经被江水冲走了,湿漉漉的脸蛋显得尤其明丽秀气,直如一枝梨花春带雨,楚楚动人。
只是,她的可怜的小嘴边上,残留着一道血迹,显然是刚才在水中之时,受到了悬棺派的攻击而受伤。
“奇怪啊,好面熟啊!”楚天舒一面看着她出神,一面暗中想道。
“嘻……嘻,酸……酸……酸秀才,我叫……顾……秋……蓝。”女孩儿说完,眼睛疲惫地闭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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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顾秋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