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门外,门外,有个老头,老头,跪地喊冤!”
众人正在伤感,不提防小丫头翠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地禀告道。
“有人喊冤?老爷呢?”柳夫人问道。
“老爷,老爷,听小六子说,老爷一大早到了衙门,然后,然后带衙役到一个叫,叫,叫雁什么的村子处理一桩命案去了!”
“翠翠,快去传小六子等人,请那老人家到院子里来!两位恩人请自便,妾身暂且失陪了!”柳夫人福了一福,带了小翠急匆匆出了花园,往院子里走去。
少顷,柳夫人和丫鬟翠翠到了院子里,翠翠搬了一张太师椅,请柳夫人坐下,自己在一旁侍立着。只见小六子从大门外领进来一个头发雪白的老汉,年近七旬,形容枯槁,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过来,见了柳夫人,便要下跪,柳夫人赶紧起来搀扶道:“老人家,免礼免礼!”
“谢谢夫人!”老人家张着没剩几颗牙齿的漏风嘴含混不清地说道。
“翠翠,搬条板凳来予这位老人家坐坐,顺便给他端碗茶来。”
“是,夫人!”小丫鬟翠翠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跑进西厢房,搬来一张漆着朱红油漆的长条板凳,扶着老人家坐下。转身又跑到厨房里,从茶壶里倒了一碗茶水,递给老汉。
“谢谢夫人,谢谢这位大姐!”白发老汉从翠翠手里接过那碗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他那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眼球里射出感激的光来。
那老汉喝罢茶水,便在柳夫人面前诉起苦来。
原来这老汉姓宋,家住程乡县县城西街,家中只有一名独子,名唤宋殿臣。那宋殿臣生得不甚高大,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去年不知为何,因为东街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宋殿臣被前任知县胡图唐老爷以奸杀罪抓了起来,重刑之下,被迫招认,虽尚未最后定罪判决,却已经因为身体孱弱,在狱中生起病来,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宋老汉认为其儿子一向知书识礼,加上性情怯懦,不是个行凶作恶的凶暴之徒,加之其儿子在狱中不断喊冤,其中必有冤情。
况且凶杀案发生之时,其儿子正在家中读书,有左邻右舍可以为证,奈何前任知县胡图唐老爷武断认为亲戚邻里都惯于包庇熟人,不足采信。
加上其破案立功心切,故此处理仓促,致使老汉之子久系狱中,屈打成招,体弱多病,奄奄一息,而胡知县已经因为破案有功,一个月前刚刚升迁而去。
宋老汉听闻新任知县柳老爷乃是个清官,故此一大早前来衙门喊冤,却不料柳老爷下乡办案去了,故此没奈何,只好到柳老爷内府申诉。
柳夫人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一半宋老汉那含混不清的话语,另一半连猜带问的,好容易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便安慰宋老汉道:
“老人家您放心,您这事我定会告知我家老爷,让其重新翻阅旧案,帮您彻查清楚,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如果您儿子确是清白,我家老爷一定会让他的冤情得以昭雪。”
宋老汉满怀感激地朝柳夫人磕了个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薄暮时分,柳知县终于回到府邸,只见他浓眉紧锁,脸色沉重,柳夫人连忙迎上去,要丫鬟小翠为他斟了一杯茶。
柳夫人待其夫君喝完了茶,稍微歇息一会,便将今日宋老汉前来诉苦含冤之事大略述说了一遍,柳知县听罢,眉头锁得更紧,脸色也益发沉重了。
少顷,只见他缓缓地对柳夫人说道:“夫人,你道我为何今早匆匆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到那穷乡僻壤的雁湖村去么?”
“官人,妾身实在不知,愿闻其详。”
“唉,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啊!天下竟有如此逆子!天下竟有如此猪狗不如之人,干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真是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我也!”
柳知县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气愤愤地说道。
“啊???”柳夫人从未见过夫君如此生气,不由得心中吃惊不已。
原来柳知县今日一大早匆匆赶往雁湖村的原因是那里的保长前来报告说该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樵夫刘六蔫的母亲被人杀死在家中。
柳知县一听顿感事态严重,因为就在前一天,樵夫刘六蔫刚好提了个血淋淋的人头来衙门,说他已经找到了官府悬赏寻找的 “东街奸杀案”的死者的头颅,要领赏银一百两。
当时柳知县正在公堂之上与县丞、主簿等人商讨疏通梅江河事宜,忽然见到一个手提布袋,肩背斗笠,腰系麻绳,脚踏草鞋,衣裳破旧的樵夫走上堂来,
众衙役吆喝一声,惊得那樵夫扑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禀,禀告大,大,大老爷,小民找找,找到布告上悬赏的头,头,头颅了!”
“哦?有这事?”柳知县见他贼眉鼠眼,一脸奸凶之相,不由得满腹狐疑。
“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以何为生?”柳知县大声问道。
“小,小,小民刘六蔫,乃是雁湖村人士,打,打柴为生。”
“你说你发现了布告上悬赏的头颅?现在何处?”
“在,在,在这布袋里。”樵夫刘六蔫抖抖索索地打开随身带来的布袋,里头滚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刹那间,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众衙役纷纷不由自主地掩住了鼻子,柳知县也不由得眉头微蹙。
“啪!”柳知县一拍惊堂木,喝到:
“传仵作!”
“传仵作上堂!”众衙役一齐喝到。
片刻之后,仵作来到堂上,他仔细勘验了一番这血肉模糊的人头之后,说道:“禀老爷,此头颅乃一女性头颅,年约七旬,死亡时间就在最近一两天,头颅的创口尚有淤血,创面整齐,系用刀斧砍劈所致!”
“仵作,依你之见,此头颅是否乃我县衙布告悬赏所要找寻之头颅?”柳知县听完仵作的勘验结果,心中已有几分主意,故意当众继续发问。
“启禀老爷,几乎不可能,我衙门悬赏的人头,受害人遇害之时日距今已有将近半年,按理其头颅应该已经极度**,而樵夫所发现之头颅显然与之不相符合。”
“啪!”柳知县又是猛力一拍惊堂木,随即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刘六蔫!你这头颅从何而来,快给本官从实招来!”
前一单命案“东街奸杀案”中,出现了两具无头女尸,今儿个又来一件无尸女头,而且两者似乎毫无关联,这让柳知县的心中极其烦闷。
虽说上一任知县胡图唐亲手处理的“东街奸杀案”已经基本结案,凶手也已经逮捕归案,但是毕竟受害人头颅至今没有找到,凶器也踪迹全无。
缺乏如此重要之物证,在柳知县看来,该案就显得疑点重重。
而且所谓的凶手,也一直不肯招供,故此衙门一直在悬赏寻找死者头颅。今天有人主动送头上门,本以为是个喜讯,谁知却又另有一番重大隐情。
“这个刘六蔫,异常可疑!”柳知县心中暗暗忖道。
“你何处发现此头颅,从实招来,若有半点不实,大刑伺候!”柳知县竖起剑眉,瞪大眼睛,厉声喝道。
“威武!”两排衙役一边以杖顿地,一边喝道。
“小……小 ……小民昨日上山砍……砍柴,在……在山中发……发现此头颅”刘六蔫怪眼微微一翻,颤颤巍巍答道。
“嗬嗬,砍柴还能发现头颅,树上不长果子,难道长的是人头?该不会是你砍的吧!”柳知县怒喝道。
樵夫刘六蔫浑身下意识颤了一下,随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小民不敢!”
“那你说,那尸身现在何处?”
“禀老爷,小……小民委实不知!”
“呦呵,你不知,难道这头颅是松树上面自个儿长出来的?”柳知县调侃道,众衙役听罢,无不掩嘴偷笑。
“小……小,小人昨日正在山上砍柴呢,砍着砍着呢,就发现了树……树上挂着一个布袋,小,小人一时好好好奇,就解开来看了下。”
“哦?”柳知县心中颇不以为然,“既如此,你且带路,能指认发现此首级的现场么?”
“小,小,小人遵命!”
柳知县立即起身安排停当衙门当日其他事宜,即刻带了六名衙役,加上仵作等人。他上了轿子,着樵夫刘六蔫在前带路。
众人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已近晌午,方至一山下,山名唤作犁头山。
此山远看恰似一把高高竖起的犁头,近前一看,但见巍峨险峻,绝壁耸立,林木阴森,藤萝满布,野兽出没,百鸟喧哗。
柳知县一行在山脚下停了轿,约略歇息一会,吃些干粮,柳知县吩咐轿夫在山脚下等候,自己带领众衙役和仵作等跟着樵夫刘六蔫上山。
只见那樵夫在山路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满头大汗,神情忐忑不安。
约莫小半个时辰,刘六蔫带着柳知县众人来到一处山坡,但见此处地势较为开阔平缓,长着一小片油松,其中不乏砍伐之后留下的树头树根等。
刘六蔫指着不远处被砍了一半的一株油松,气喘吁吁地说道:“老爷,就是此处。”
柳知县命几名衙役看着刘六蔫,自个则带领仵作上前,围着那株油松仔细察看,但见油松树下的土地滴着不少油污,皆是油松的叶子上分泌出来的油滴。
仵作仔细察看刘六蔫所指认的挂着头颅的树枝,树枝上并无血迹,树下的草丛中,除了油松叶子上掉下的油污,陈年的干枯的松果,枯枝败叶之外,也并未发现任何血迹和可疑之处。
仵作偷偷在柳知县身边将查勘结果低声报告,这与柳知县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
“来人啊,带上刘六蔫来,给我上拶指!”一行人刚刚回到衙门,柳知县就怒气冲冲地喝令道。
“老爷,冤,冤枉啊!”刘六蔫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
“哼!”柳知县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把令牌朝下一扔。
“啊!——”樵夫刘六蔫杀猪般地惨叫起来,他的十个手指被拶指一夹,即刻肿得像胡萝卜。
“给我先关入大牢,明日再审!”柳知县一拍桌子,愤而退堂。
翌日一早,柳知县正准备提审樵夫刘六蔫,却见雁湖村的保长带着一个保丁,慌里慌张前来报案,说是雁湖村出了命案,柳知县闻之,立即带领仵作等人前往勘察现场。
于是,就出现了宋老汉前来含冤,而柳知县却不在衙门的情形。
柳知县带着仵作衙役随着保长等人到了雁湖村之后,发现死者正是樵夫刘六蔫的母亲,心中不禁骇然。
他仔细地填写了尸格报告之后,将笔愤然一掷,丢到地上,
随即站起身与仵作仔细勘验了现场,但见死者头朝门口俯卧倒在地上,地上大片鲜血,墙上、门板上呈现喷射状的血迹,到处斑斑点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经过仵作勘验尸身,死者系为刀斧砍劈颈项,导致头颅被割去致死,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天。
凶手作案手段之凶残,下手之狠毒,令人发指。
是谁,会与一个乡下的贫苦人家的老太婆有如此深仇大恨?
柳知县脑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即刻明白了什么,快速命令一位衙役回县衙去取昨日刘六蔫欲用来领赏银的那颗头颅,半个时辰之后,衙役带着头颅,快马加鞭地赶回现场。
仵作取来头颅,往尸身的脖颈上一安,只见伤口、肌肉组织、纹理一一对应,毫无疑问,这就是该颗头颅的尸身。
柳知县当即命人唤来当地保甲长和邻里,两人仔细一看那头颅,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正是刘六蔫母亲的头颅!
柳知县一行火速赶回县衙,已是当天的申时三刻,柳知县立即升堂,提审刘六蔫。
严刑拷打之下,刘六蔫很快就招供了。
刘六蔫为何要犯下如此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行呢?
原来,半年前东街发生奸杀案,受害人母女的头颅均被凶手残忍割去。虽然前任知县胡图唐老爷认定了凶手乃是西街的老裁缝之子宋殿臣,并将其逮捕归案,但是由于一直没有找到此案的关键物证——一对头颅和作案凶器,因此只能把宋殿臣暂行关押,
并在官署衙门、县城城门、各大街通衢,长亭驿站、茶楼酒肆等人多热闹之处张贴悬赏告示——“若有能找出失踪头颅者,一颗头颅赏银一百两”。
樵夫刘六蔫有一天挑柴火进入县城来卖,来到城门处,正巧碰见一堆人在门口之处观看告示,他一时好奇,便在墙角歇下柴担,挤进人丛中,但见人群议论纷纷:
“哇塞,一百两纹银一颗头颅,这头颅也太值钱了!”
“是啊,是啊,两颗就是二百两啊!”
“像我们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耕田种菜,一年到头,省吃俭用,也攒不到几两碎银子!”
“嗯,是哟,像在下在梁员外家坐馆授徒,一年下来,满打满算,束脩的银子也不过五两纹银,那梁员外已算是咱梅城里头第一个慷慨大方的财主了,要是在别处,顶多也就是三两碎银。”
一个私塾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捻着山羊胡子,酸溜溜地说道。
刘六蔫一听说“银子”二字,顿时人就来了精神,两眼就放出光,嘴角就差点流出口水来。
他悄悄地扯住私塾先生的袖子,低声问道:“先生,我是粗人,不识字,不知这告示上写的是啥,请你帮我读读,可好?”
那先生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本不想理他,偏生围观的人又多,大家也都想了解一下告示的详情,其中还不乏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
那先生便决定要卖弄一下文才,于是就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朗读起来:
“程乡知县柳示:大明天启三年腊月望日,本县梅城东街二巷李寡妇母女被杀,现已将凶徒缉拿归案,所缺者唯二死者之头颅耳。凡本县民众,如有拾获死者头颅者,一——颗——头——颅赏赐纹——银——一百——两。特——示——。”
那酸秀才故意用客家话将后面几个字拖得老长老长,那怪里怪气的腔调惹得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声。
“老天爷啊?一只人头一百两银子!”樵夫刘六蔫暗中忖道:“原来人头这么抵钱!”
樵夫刘六蔫怪眼一翻,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原来,刘六蔫生下来便有几分呆性。
他自幼丧父,又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寡母,年近八旬,老态龙钟,体弱多病,全家仅靠刘六蔫打柴维持生计,端的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常常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
刘六蔫年过四旬,尚未娶亲,只因太穷。
去年邻居张媒婆好容易说了一门亲事,乃是邻村的林寡妇,刚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不容易。
刘六蔫满怀欢喜地把人家迎过来相亲,谁知人家一看,这男方家穷得连块门板都没有,只用一张破席子挂在门上了事,既当门板又当门帘,倒是物尽其用,门锁也不用了,反正穷得叮当响,盗贼来了也犯愁——无从下手啊。
林寡妇一看就不乐意了,比自己家还穷,就算不饿死孩子,难保不饿死媳妇。
而且,用席子当门板也就算了,竟然也不挑一块好点的席子,这块席子又破又烂,散发出一股恶心的霉味,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中间竟然还破了两块大洞!
刘六蔫一见到林寡妇那张俏脸一沉,赶忙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进行解释:
“席子虽破,能避风雨。中间两洞,凉爽透气,还方便观察外面精彩而有些无奈的世界哩。况且,你我真心相待才是最最重要滴嘛,夫妻恩爱苦~也~甜~嗯嗯嗯!”
他还真差点把自己当成了黄梅戏《天仙配》里的董永,无奈对方却不是七仙女。
林寡妇一听,柳眉一竖,鼻子一哼,眼珠一翻,嘴角一撇,挤出一丝冷笑道:
“那你就留着跟你老娘一起凉快而愉悦地欣赏外面的世界吧!”
说罢,把头一拧,朝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浓痰,屁股一扭一扭地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刘六蔫,嘴巴张了了半天没合上。
为这事,刘六蔫没少呆性发作,经常当面辱骂甚者殴打他娘,为何当初不嫁个有钱人?为什么不把他生在有钱人家?
看看人家有钱人家,那梅城的梁员外,家有良田千顷,店铺连片,豪宅若干,童仆数百,妻妾成群,还有亲戚在省城做官,威风八面,出入鲜衣怒马,豪华车轿接送,高档酒楼茶肆消费,顶级饭店青楼买笑,日日花天酒地,天天寻欢作乐。
想想自己,两间摇摇欲坠的破屋,一个病病怏怏老母,两张支支歪歪破床,锅碗瓢盆嘣口子裂嘴,桌案几凳缺胳膊少腿,天天起早贪黑砍得几把枯柴,却卖不上几文铜钱,衣衫褴褛,忍饥挨饿,做梦都想发一笔横财娶一个媳妇,如能过上几天富人的滋滋润润的日子,哪怕脑袋掉了也值得。
故此,刘六蔫听了私塾先生朗读悬赏告示之后,呆里呆气的心思便活动开了,他草草卖掉了担上的柴火,一边走一边最里头嘀咕着:
“一颗头颅,一百两银子,一个头颅,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一颗头颅,一百两……白花花……”
“有了银子,就可以起屋,嗯,起一座大新屋,把家里那些烂床烂桌椅烂板凳全换掉,劈了,全都劈了,当柴烧!
有了银子,嗯嗯,娶一个怪靓的细妹做老婆,眼睛水灵灵,皮肤光滑滑,嗯哪,摸上一摸,滑不溜秋,啧啧……咕咚”
他不由地吞了吞口水,一边做起了美梦,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路边的一个小坑里头,咕咚一声摔了个跟头,来了个恶狗啃泥,把鼻子也摔破了。
他一咕噜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擦了擦鼻血,继续做着白日梦。
“嗯嗯,有了银子,老子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去斫柴了,雇上他十个八个佣人,让他们替老子砍柴去,
老子天天喝酒吃肉,在家陪着老婆瞎玩。要不就买上几匹上好的布料,做他十件八件新衣裳,每天带着老婆在村里村外瞎晃悠,专门晃到那林寡妇门前去,显摆显摆,让她后悔当初不长眼珠子,我刘六蔫这么好的人不跟,非得跟那个浑身臭烘烘散发着猪屎味的杀猪佬
……嗯嗯,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可问题是,银子,银子从哪儿来?”
“银子要那头颅换?头颅,头颅从哪儿弄来?树上会长头颅吗?不会!地里会长头颅吗?不会!隔壁张婶会把头颅借给我吗?不会!”
这时候,一个极其邪恶的念头忽然升了起来,他想起了家中的病怏怏的老娘。
他走到一家米铺里头,用卖柴换来的几枚铜钱,卖了一点米。回到家,他默不作声地把米交给老娘,他娘便如同往日一般生火煮粥。
母子俩吃完粥后,刘六蔫便对老母亲喊道:“老太婆,你说你当初为何不把我生在有钱人家!啊,整天吃了上顿愁下顿,连个媳妇也娶不上,我这刘家不是要绝后了吗?”
“你这混账东西!”他娘年纪虽大,却不耳聋,听了这番话,便开口骂道:“还不是你那死鬼的爹不争气,生下你这缺心眼儿的货!当初老娘当了唯一的嫁妆,一对金耳环,换了十几两银子,要你去县城做生意,你却拿到妓院去,不出两天败了个精光!”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这老不死的!现如今,我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破东西!?”他娘没好气地问道。
“你的头颅啊!”刘六蔫大声说道。
“混账东西,说什么呆话。头颅岂是能借出去的!你自己脖子上不就有一个嘛!”
他娘白了白眼,以为他呆性又发作了,正在说胡话,背转身去不理他。
熟料那呆子刘六蔫,趁此机会,拾起墙角的砍柴刀,对准母亲的颈项,仿佛对准了一段干枯的木头一般,眼一竖,嘴一歪,心一横,恨恨地一刀下去。
那呆子刘六蔫一时鬼迷心窍凶性发作,弑母之后,来不及冲洗血迹,掩埋尸体,掩饰现场,便提着可怜的老母亲的血淋淋的人头,找县衙领赏去了。
“百善孝为先!我朝一向以孝悌治天下。我到程乡县为官虽然时日不长,却也在孝悌忠信等方面不遗余力,全力宣扬教化,却不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十恶不赦的滔天罪行!”
柳知县说到这,钢牙紧咬,浓眉倒竖,脸色铁青,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柳夫人见状,便默默地叹息,又不敢在此时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给他递了一杯茶。
少顷,柳夫人见他颜色稍霁,便开导道:
“夫君也不必过于愤怒伤心,即使圣人在世,力行教化,偌大天下,尚有教化所不及之处,尚有冥顽不灵之徒。
夫君何不暗中查访死者头颅的下落,暂且收起悬赏告示,以免不法之徒因为贪财而再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夫人,你真是我柳某的贤内助,我明日即差人收起告示,暗中查访。另外,就今日宋老汉来府内鸣冤一事,我明日将重审东街奸杀案中的嫌犯宋殿臣,定将此案弄个水落石出,请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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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悬赏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