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正阳门大街西。
赵锥子胡同,汤员外府邸。
三更敲过,万籁俱静。
一个黑影突然从东厢房中潜出,蹑手蹑脚往西厢房走去。
到了西厢房朝南的窗户外,那黑影悄悄停了下来,伸出右手食指在口中润了润,轻轻将窗户纸戳破,竖起耳朵停了听,但见里头传来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线香一样的东西,再摸出火折子,将那东西点燃。
须臾之间,一股清香的白烟升了起来,那人连忙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将那根香从捅破的窗户纸的小洞中伸了进去。
那人一边在心中数着数,一边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仿佛饿汉正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过了一顿饭功夫,那人预料屋子里头的人已经中招,便猴急地站了起来,朝房门走去,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他心中一喜,正待闪身进去,突然,他只觉得后背心一麻,顿时两眼一黑,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几个时辰过去了。
雄鸡高唱,晨曦微露,汤府丫鬟仆妇都已开始起身忙碌。
黄清蘅的丫鬟金娘从下人歇息的房间里头梳洗完毕,匆匆赶了过来,她和一个汤府的丫鬟一起朝着西厢房走着,一个提着水桶,一个端着脸盆,准备伺候黄清蘅和柳绿芹梳洗。
俩人急匆匆赶到西厢房门口,那丫鬟一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个踉跄,撞在金娘身上,“咚”的一声,水桶翻了。
跟着,“咣当”一声,脸盆摔了,水泼了一地。
两人留神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西厢房门口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正是此人,把那丫鬟绊了一跤。
俩人惊慌失措,喊叫了起来。
黄清蘅和柳绿芹赶紧披衣起来,汤小姐也闻声从东厢房匆匆赶来,一时之间汤府上上下下,全部围了过来,连汤老爷子也被惊动了。
此时朝阳已升,人声四起。
众人借着晨光,发现地上之人竟是汤员外的乘龙快婿厉清林,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
一大清早的,厉清林不在自己房中陪着新婚不久的太太,却跑到两个黄花闺女的门口做什么?
列位看官也许纳闷,不久前厉清林等人还流落在海中孤岛,如何眨眼之间又回到了京城?
原来,旬日之前,厉清林夫妇、黄清蘅、柳绿芹等人流落在孤岛之后,没几天,便恰巧有一艘商船经过,众人大声呼救,终于得救,上了商船。
一路北上,经天津塘沽码头登岸,改乘马车到达京城。
黄、柳二人本是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也无法找寻楚天舒。
汤小姐又极力邀请二姝先到她娘家歇息歇息,小住两天,再去找楚天舒不迟。
故此,二姝和金娘暂住在汤府西厢房。
如今且说众人一大早见到厉清林昏倒在地,只好一面带着疑团,一面掐人中的掐人中,捏鼻子的捏鼻子,用针扎脚趾头的扎脚趾头,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厉清林弄醒。
眼尖者注意到他手中攥着一根已经灭了的香,右手中被人塞了一个纸团。
几个男仆将他扶将起来,汤小姐取出他手中的湿漉漉的纸团,打开一开,里头写着八个字“下次再犯,有死无生”。
字迹娟秀,颇为工整,有些字已经渐渐为汗水所化开。
厉郎为何会昏倒在此?纸团又是何人所写?字迹娟秀,浑不似男人笔迹。
“下次再犯”,到底犯什么事?“有死无生”,好大的口气,好重的威胁?到底何人所为?
汤小姐心中泛起了一团团疑云。
厉清林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方醒来,又调养了将近半月,方彻底康复。
这一日,黄清蘅、柳绿芹、金娘等人在厉清林夫妇的带领下,坐了轿子,出了赵锥子胡同,往左拐进正阳门大街
沿大街北上,过了正阳门、棋盘街,再往右走,沿着东江米巷快到到玉河中桥时,左转向北经会同南馆、詹事府,终于来到楚天舒曾供职的翰林院。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楚天舒早已调离翰林院,到宛平去当县令了。
黄清蘅心中颇为埋怨楚天舒,为何不给她捎个信,这么重大的事儿也不告诉一声?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刚离家不到两天,楚天舒的信就到了黄知府府邸。
京城积庆坊,宛平县衙署所在地。
东临什刹海,西毗嘉兴寺和惜薪司北厂,北有护国寺,南面皇城墙。
皇城墙脚下的一条大街顺着城墙笔直往东西两边延伸开去,此街名唤皇墙北大街。
这天一早,打皇墙北大街东边,来了两辆车子,一匹高头大马雄赳赳走在前头,上面坐着一位富家公子,身材高大,英俊潇洒。
后边跟着两辆车子,放着车帘子,里头坐着女眷。
与此同时,打大街西边,走来了一群稀奇古怪的人士。
有的衣衫褴褛似乞丐,有的大袖飘飘似神仙,有的面目慈祥如高僧,有的特立独行如八仙,更有的身着箱子似的服装如同背了口小棺材。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僧有道,有商有丐,有士有农,富商巨贾,贩夫走卒,种种身份不一而足,但是个个身带兵刃,精神奕奕,英气勃勃,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说来也巧,此刻,打皇墙北大街北边的德胜门大街,还有一群更为稀奇古怪的人,也正在马不停蹄地朝南,向着宛平县衙署赶来。
这些人相貌更为奇特,有冷若冰霜的美少女,有深目钩鼻的喇嘛,有脸上蒙着纱巾的青年男子,有八字胡子又长又翘恰似龙须的独眼汉子,有脸如菜坛、豹头环眼、发如剑戟、虬髯浓密且周身长满黑痣的纠纠猎户,有涂脂抹粉、脸上笑嘻嘻、手持铜制玫瑰花枝的半老徐娘,有身着东洋和服的少男少女,也有铁塔一般壮实的鞑靼摔跤手,更有手上盘着毒蛇或者头上戴着毒蜘蛛的怪人。
这些人或眼神桀骜不驯,或脸露腾腾杀气,或毫无表情,或皮笑肉不笑,路人见状,无不纷纷闪避,如避蛇蝎,如躲洪水猛兽。
且说那富家公子带着两辆车,到了宛平县署大门前,但见大门紧闭。
他停了马,叫车夫停住车子,又吩咐下人前去打门。
敲了半天,看门的阍人才慢腾腾地打开门。
那阍人却不是寻常的门子打扮,倒像是宫中的太监。他拖着尖细的嗓音冷冰冰地说了声:“老爷吩咐了,今日出远门办差,暂不受理争讼的事务,有事找顺天府衙门!”
那阍人说完,转身正要关门,突然感觉一股疾风从背后袭来,但觉腰间阳关穴上一麻,登时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出手伤人之人,正是那富家公子,他便是鳄鱼岛少主厉清林!
他见此人傲慢无礼,不由得心中有气,是以一上来便点中对方大穴,然后上前强行推开大门,命车夫将阍人拖到一边偏僻处,丢进花丛里。
此时汤小姐带着柳绿芹、黄清蘅等人已经下了车,走了过来。
她们对历清林方才所作所为,并未目睹。
一行人进了衙署,但见里头屋舍俨然,窗明几净,但却空无一人,不由得颇为惊讶。
“楚兄在吗?”厉清林扯高嗓子叫了几声,只听得厅堂深处传来隐隐回声,却并无应答。
“楚——哥——哥!”柳绿芹展开黄莺似的喉咙叫道。
“楚——郎!楚——郎!我来找你了!”黄清蘅紧跟着也展开百灵鸟般的喉咙叫道。
柳绿芹听得她如此叫法,不由得心中一颤,登时打翻了醋坛子,回过头恨恨地瞪了黄清蘅一眼。
心中憎恶道:“这小蹄子,我尚且不敢在这许多人面前公开叫楚郎,她倒是叫得挺顺口!平时也不知道和我那冤家楚哥哥作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楚郎,楚郎叫得这么欢!楚郎?哼,这楚郎二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黄清蘅却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且说衙门背后的书房中,一个书柜暗格之后,乃是一间密室。
方才,楚天舒浑身是血,正躺在床上。
欧阳青芜刚刚给他缝合伤口,并用上华佗《青囊经》中所记载的金创神药止血。
而朱红蓼闻讯,早已火急火燎一般,匆匆忙忙带了一个随身小太监、一个宫女和一些太医院的外伤药,赶出宫来探望。
眼下,欧阳青芜正在给楚天舒喂药,而朱红蓼亲自给他擦拭身子,一宫女在一边端着脸盆,盆里面的清水早已成了血红一片。
楚天舒因方才在处决蒯二的刑场上,遭遇到已成为混元教主尹万千女儿的何紫荇。
何紫荇和“小王爷”的联合劫囚,导致自己在何紫荇的剑下受了重伤。
虽然有医术高超的欧阳青芜闻讯及时赶来救治,但一时半会之际,楚天舒依然虚弱的很,而且武功全失,奄奄一息。
虽在半昏半醒之间,但是,他对于室外传来柳绿芹和黄清蘅的声音,还是有本能的反应。
初一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想:“柳妹不是已经回到琼州府的父母身边去了吗,这万里迢迢的,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孤身到得这里?......是了,刚才听到厉清林的声音,定是跟着厉清林这厮来的。”
“还有,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还会有清儿的声音,她怎么会来?怎么又会跟着柳妹他们搅和在一处,真是太奇怪了啊?莫不是,莫不是......我快要死了,故而出现了幻听幻觉?”
他心中一动,体内真气便即乱窜,难受之极。
正想张口回应,却见欧阳青芜急急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楚郎,你现在身子伤成这样,就算见了柳妹妹,恐怕只会更让她伤心难过......,于你自己的身子恢复,也是大为有害。”
说罢,扭过头去,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
而朱红蓼,则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楚天舒的口,急道:“楚哥哥,不可!”
“可是......”楚天舒气喘吁吁道:“芹妹她......孤身万里而来,总不能......总不能再让她......流落......,况且......我还听到......黄小姐的声音......”
“啊?”欧阳青芜和上官红蓼几乎同时惊讶地轻叫了一声。二人虽对黄清蘅早有耳闻,但对于此时此刻她突然出现,还是大感意外。
二姝心中此刻乱如麻,又喜又惊,喜的是失散已久的妹妹柳绿芹今日自己找上门来,姐妹几个终于可以重聚;惊的是这时候楚郎重伤,命悬一线,受不得任何惊扰。
况且,楚郎向来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江湖中的败类闻知,必定趁机前来寻仇,万一泄露了行踪,只怕性命难保。
三人正在踌躇之间,猛听得外头传来狮吼般的声音:
“姓楚的那混蛋小子在吗?河东五煞找你偿命来了,快还我三弟之命!!”
“哈哈哈!姓楚的王八蛋!我朱无命找你来啦,快还我一条胳膊!否则,让老子的蜘蛛咬你几口,吸吸血也成!”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怪笑:
“姓楚的,你多次坏我混元教好事,今日本教主定将你大卸八块,并将你身边的美女全部占为己有!嘿嘿嘿嘿呵呵呵呵!”
“他奶奶的熊,姓楚的臭小子,你想做缩头乌龟,那可不成!你师父那白发老妖婆杀了俺们四弟,这笔账俺们万兽谷叫兽派绝对要你们算到底!快些纳命来吧!哈哈哈!”
“宝藏秘籍双双出山,号令天下更有何难!这宝藏被这姓楚的不知弄到哪儿去了,但这秘籍《九阴经》嘛,肯定在他身上!”
一阵夹杂着东洋语的京腔叽里呱啦道。
“你们撒骨拉帮真是见识少,秘籍早就不是《九阴经》了,听说是《太极真经》,《太极真经》包含《九阴经》和《九阳经》上下两部!”
“大漠风沙,如等闲兮!横行西域,看谁能敌!——鄙人来凑个热闹!姓楚的小兄弟,快快出来过招吧!
楚天舒在密室中,听到来了这么多邪派对头,不禁大感头痛。就算自己身体未受伤,要对付这些人已经颇为吃力,如今身受重伤,那岂不是束手待毙?
他着急地看着欧阳青芜、朱红蓼二人,朱红蓼紧咬嘴唇,沉默不语。欧阳青芜则眼睛里闪出决绝的光芒,坚定说道:
“要死,大家一起死!那也没什么打紧!”
“你小子再不出来!咱可要打将进来啦!”说罢,便是一阵呯呯蓬蓬,咣当哗啦之声,估计桌子椅子,香案茶几,门板窗棂等遭了殃倒了霉,破碎了不少。
不一会,那些人渐渐到了密室附近。
“再不出来,咱可要放火烧了你这臭衙门!把你个姓楚的王八羔子活活烧成炭烧成灰!”
“那不好玩,最好烧成香喷喷的烤全羊,哈哈哈!”
“不行,我要出去”楚天舒说罢,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太危险了!”欧阳青芜和朱红蓼按住他,二姝坚决道:“要死,咱们一起死!”
外头的各邪派徒众已经陆续进入书房,正四处搜寻蛛丝马迹,他们东摸摸西按按,拍桌子打凳子,把书柜中的书本一本本抛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密室里头的欧阳青芜早已一口气吹灭了油灯,朱红蓼则紧紧按住小宫女的嘴,生怕她不小心发出声响。
那小丫头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奶奶的熊,这个柜子太碍事,老子看着就不顺眼!”万兽谷的二当家“矮脚下山虎”李二虎,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就准备将北面墙边的大书柜推倒。
那书柜表面上顺墙而立,实则是把整面墙掏空了镶嵌进去的,等于就是一面墙,墙背后就是密室。
楚天舒等人通过隐秘小孔中镶嵌的镜子,将书房中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见此情形,不由得大吃一惊——李二虎只要一推,那书柜一转,密室就暴露无遗了!
只见李二虎虎吼一声,双掌齐出,来了一招“猛虎下山”,朝着书柜猛然推去,楚天舒等人在密室中吓得目瞪口呆。
突然之中,有个人影一窜,挡在李二虎前头。
此人右脚踏坤位,左脚踩巽位,也是双掌拍出,一招游龙八卦掌的“龙卷巽风”,早将李二虎的双掌轻轻接住,顺势一卷一带,巧妙化开。
李二虎原地转了五六圈方才止住,早已是转得头晕目眩。
“奶奶的熊!”李二虎正待破口大骂,却听得对方说道:“二弟,不可鲁莽!”
原来化开他掌力的却是他大哥,江湖人称“八卦独眼龙”的王一龙,只见王一龙一脸凝重道:“江湖险恶,怕有机关!”
王一龙这及时的一招化解,到让密室中的人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重新又落了下来。
“嘿嘿,你们万兽谷的人忒也小心,前怕狼后怕虎,婆婆妈妈的,忘了自个本身就是横行无忌的野兽吗?”河东六煞中的“神力跤王”揶揄道。
“奶奶的熊,我们万兽谷的怕过谁来,你们河东五煞有本事,就把那姓楚的臭小子赶出来嘛!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金钱云中豹”陈三豹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
“嘿嘿,我们老大要是运起狮吼功,只怕非但把你们这些家伙的耳朵给震聋了去,连着衙门的屋顶,恐怕都要掀翻了去!”河东六煞中的第五煞鱼贯来朝着陈三豹白了一眼,说道。
“胡吹大气什么,真有那么牛,先把这书柜掀翻再说!看看你们老大到底是狮子吼,还是蟾蜍叫!”满清吞汉帮的四当家爱新觉罗·麻辣花一脸不屑道地加入了战团,暗助陈三豹。
“四弟,不可如此无礼!”吞汉帮老大爱新觉罗·滚尔朵喝道:“咱们没有必要争这个短长,万不可得罪了其他帮派的兄弟!咱们共同的对头,是这个姓楚的臭小子,和中原那一帮自诩为名门正派的臭家伙!”
“他奶奶的,这臭小子宁愿做个缩头乌龟也不出来,哪有资格竞争新一届武林总盟主!”
“干脆,咱们点上一把火,让他变成香喷喷的烤乌龟!”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此计大妙!”
余众你一言我一语。
牛高马大眼似铜铃的吞汉帮帮主爱新觉罗·滚尔朵右手一招,一名徒众走上前。
滚尔朵要他掏出火绒,自己则将两根狼牙开合棒轻轻一碰,登时火花四溅,点着了火绒,他拿过火绒,便朝着一堆书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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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仇家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