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鸿道别后,江白带着司灵元信,两人通过双面神镜下到凡尘中来。
七十年过去,人间已换了帝王,但仍是在大岐王朝统治之下,也或许是灾星归位了的缘故,自从七十年前一场大战后,一直以来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从中原各地到西域诸国,皆是一片繁荣景象。
江白要找的人既然懂换头之术,为免打草惊蛇,他也没办法大肆宣扬,只能寻了一批人拿着瑶光的画像暗中探访。
可这世间芸芸众生,万万之民,一个人藏在里面就像树林藏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五六年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江白也想过,堂堂神仙魔王,找人竟然还用最笨的方法,天下难道没有什么术法可以助力吗?可寻人的法术多少会需要一些与被寻人相关的东西做引,人间变换比天上快的多,那楚南山自从穆云死后便消失的杳无踪迹,就连大司马府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任主人了,哪里有东西能借给江白寻人?
江白四处漂迫了这些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不住埋怨道,“万一这楚南山情根深种,早就殉情而去,咱俩岂不是白忙一场?”
元信陪他颠簸流离许久,却无见半点倦色,“跟冥府沟通过了并未收到过异常的魂魄。”
“哼,通往妖界的地洞还检查了没有问题呢,楚南山没找到,咱们还不是抓到好几个妖?”
“三百年前确实有一场妖界暴乱,当时的确有些妖怪逃进人界,被咱们遇上也是正常的,您就别抱怨了,回头又该训诫了。”
江白不服道,“爱骂就骂吧,反正再过两年还找不到,我说什么也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人等呢。”
可就这样一直四处游荡也并非良方,江白前思后想,最后在长安城置办了间临街的铺子,在门口支了个摊位挂了条横幅,做起了算命生意——铺子名就叫有望庄,横幅上写好了价格,一锭金一算,一日三算。
他天命簿在手,就跟有了游戏操作系统似的,谁的生平过往一点头像就能看清,天命簿上没有记载生平的,就是九界六道之外的人,不是神仙就是有鬼,铁定有问题。
楚南山活了三百多年,不论是妖是鬼,都肯定已经被天命簿除名,不管他换成什么面孔,都肯定能被分辨出来。
一锭金子,算命一次。这么高的价格实在闻所未闻,还夸口一天只算三次,横幅挂出去的当天江白有望庄的名号就传了出去,不久便全城皆知,却从没见人进去过。
江白每天坐在店门口,躺着摇椅,看尽长安往来人,天命簿翻得发烫,也没叫他抓住一个九界法外狂徒。
一直到八月的一天——
潇潇薄雨洒落在青石旧街,霭霭乌云压住整片天空,翠柏幽鸣回荡在长安城中。
骤来的暴雨如针,街上行人纷纷神色慌张得狂奔,路边的商铺也纷纷关门,偏只有江白的有望庄迎来了他第一位客人。
来者未着蓑衣竹笠,一身紫衣,高高的个子,脸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湿着整个身子,衣角滴落了一地的水。
“算命。”他丢了黄澄澄一锭金子在江白面前,“算你几更死。”
江白被他突如其来吓得一愣,随手打开天命簿去看,果然这人的生平空空如也,说:“不好意思,我天地同寿,不死不灭,您哪位?”
紫衣少年盯着他,目露凶光,“算错了!即刻受死罢!”
他跳上来便要掐江白的脖子,被江白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了出去,他的头竟然就这么从身体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
“呦?这也是个掉头的?”江白凑上前来想看仔细,那具身体却没有头也能活动自如,摇晃着再次扑了上来。
“纳命来!”
江白往后连腿了两步,一记横扫将人掼在了地上拿脚踩住,高声喊道,“元信!拿麻绳来,有疯狗!”
后堂里,元信正收晾在院子里的肉干,听到召唤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了过来,看到前厅里的尸首分离的惨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掏出缚妖绳来将乱动的身体绑上。
江白松开脚,拎着头发将那头提溜起来,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兴奋起来,嘱咐元信道,“去关门,歇店。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来大客户了。”
那颗头被他扽着头发,疼得直抽气,“嘶!你轻点轻点!别拽头发了!我还不想秃顶!”
元信迅速收了外面支着的横幅,关上大门,两个人将头和身体一左一右的摆在大堂,青石的地上满是水迹,尸首分家却没见一滴血。
“咦?”这说话声音语气听着耳熟,元信不免对那颗头多看了几眼,忽然惊道,“啊!你是……麒麟童子?”
江白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认识啊?”
“是我是我!你这个莽夫,快把我放了!”他朝江白叫嚣道。
“莽夫?谁冲上来叫我受死的,有脸说?”江白嫌弃道,“元信,这货谁啊?怎么一股蠢劲儿。”
元信低下头偷乐,“要不然是盛宴上喝醉了酒,暴打二十七星官的传奇人物呢,您都看出来了。麒麟童子是冥府圣君的亲子,天生脚踏地火,可镇地府百鬼千兵,难得一遇的善战天才,修行百年,一人便能挑一万天兵。就是……脑子可能不大聪明,性子也比较急……”
孤零零一颗头挣扎着跳起骂道,“你脑子才不太聪明!诶,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讳,我都不认识你。”
元信微笑着向他请安,“司命星君坐下司灵,元信,百年前天帝即位大典上见过,我没什么名姓,童子不记得也正常。”
麒麟童子当然不记会记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司灵,但司命他是认识的,当年惩戒他殿前失仪司命可是首当其冲,“司命那狐假虎威的老头呢?怎么是这怪物拿着天命簿?”
元信看了江白一眼,有些为难。
江白自己不客气的自我介绍道,“这位大脑袋童子,你消息恐怕不太灵通,司命早就换人了,现在我就是。”
“他们竟让你这邪物做星官?”麒麟童子惊诧道,“我天生圣瞳能看穿世间万物本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东西。你是……”
江白打断他道,“你还有空看别人?你先看看自己,上下两节,你伪装毛毛虫呢?”
“我那是一时大意,被人偷去了身体,不得已才借着他的身体在外行走!”麒麟童子暴躁道,“他人在哪儿,你把他喊出来!我们再斗一番!”
江白莫名其妙,“我哪里知道谁抢了你的身体?”
“呸!你挂着他的画像还说不认识!当我傻的啊!”
画像?
江白一愣。
他这家徒四壁,没布置没陈设的,要说画像,那还真只有一副,就挂在堂中最中间——天枢的那幅瑶光女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