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翻下来,弯腰去捡剑。多亏了他脸上被打湿后黏腻在脸上的黑面巾,为他遮掩去满脸的羞赧,保留下最后一点颜面。
“哎哟!”
黑灯瞎火的林子里,抹黑捡剑,摸到的除了剑柄还有可能是剑刃。
黑衣人按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头原地跳脚,又不知道踩着了什么东西,身形一个不稳就往一边滑倒而去。
明静娴和即墨晏与小绿就看着这黑衣人从惨兮兮变得越发惨兮兮,怎是一个可怜了得。
黑衣人挣扎再三,也不敢随便伸手摸周围的东西了,又怂又乖地原地躺好,冲着明静娴他们喊:“那个,行行好,拉我一下吧。”
小绿嫌弃地退后两步,将自己的态度摆在明面上。
明静娴左右瞧了瞧,这周围除了他们再无他人。她便从外观栏里找到闲置许久的手提灯笼提在了手里。
外观的强大,不是丁点雨水能够浸透的。
是以,一点光亮在漆黑潮湿的林中亮起。
小绿不情不愿地迈步过去,踢了一脚地上的黑衣人。
“哎哟。”黑衣人委屈地又直叫唤,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自觉已经出了方才那个危险的怪圈,赶紧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小绿还纳闷自己刚刚就轻轻踢了一下,嫌脏完全没用力,怎么还滚了几圈?这定然是碰瓷!
“喂,你与方才那群偷袭破庙的黑衣人有何关系?”明静娴借着火光打量这人,瞧着着实不像是跟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
别看小绿收拾那些黑衣人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是正面跟兵士真刀实枪地厮杀起来,那些兵士还真没准就得吃个大亏,折损些人手。
至于这人,不光是看着就挺蠢。就这黑衣遮挡下纤弱的体格和毛手毛脚的动作,一看就是没怎么习武的普通人,要是跟黑衣人是一伙的,那真妥妥是最拉胯的那个。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别多管闲事啊。我这买凶解决的可是私人恩怨。”
“买凶?”明静娴忍不住思考了一下买凶伤人算不算公诉,就是这个时代买凶杀人也是主谋吧。这人怎么就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还叫他们别多管闲事,就没有发现他们是从破庙那边过来的吗?他们能够好好站在这里,那些黑衣人的下场也猜到几分吧。
明静娴再次确定这人没什么脑子。
“原来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正一门的那三个弟子。”即墨晏倒是明白了他们怎么会直冲拴马桩。解决了他们的坐骑,下雨天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自然就避免了后续万一把人放跑还有费力气追赶的可能。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一个破败的马厩里遇到小绿这样厉害的。
“虽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这人还是挺可疑,不如我们抓回去交给钦差大人审问审问吧。”明静娴一时之间没想好该怎么处置这人,不如先带回去,也好叫钦差大人问问到底是什么私人恩怨还要买凶杀人。
即墨晏自然无有不应。
“娴儿说的是。”他应和道。
在破庙里还在琢磨明静娴和即墨晏怎么冒雨出去夜跑的钦差大人就见两人扯着个黑衣人出现在院门口。
这是还有漏网之鱼?
钦差大人当即便站起身来。这样就对上了,原来是去追跑到的黑衣人。雨夜夜跑什么的,果然太过离谱。钦差大人稍稍安下心来,朝旁边的心腹示意一下,把这漏网之鱼跟之前那些黑衣人绑一起去。
心腹听从吩咐起身,却被明静娴制止了。
钦差大人略有不解,谁知等这黑衣人进到破庙里,篝火光亮映上他的脸庞,角落里那三人倏忽间集体站起。
兵士中当即便有人拔出了刀对向他们。
破庙里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紧张什么,都坐下。”明静娴方才回来的一路上已经从这个黑衣人口中听了些散碎的怨愤。完整故事暂且不知,不过这事听起来就是这三个正一门弟子不占理。
明静娴眸子扫了那边三位一眼,带着这黑衣人来到钦差大人跟前。
立即便有人站出来拦在他们前路。钦差大人挥挥手,那人方才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钦差大人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眼角余光又留意观察着那边正一门三个弟子的反应,倒是从他们的反应中瞧出一些东西来。这两者看来是有瓜葛啊,他当即就联系到方才的那些黑衣人,蹙眉眯眼思索起来。
那黑衣人从进破庙之后就打量了周围一圈,看到那些明显是兵士的人,顿时就把这破庙中众人的身份猜了七八分。这一被问话,“噗通”一下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人,还请大人为我等伸冤啊。”
钦差大人的眉头就是一跳,怎么又有人来含冤。他直直看向那三人,见他们神色间有些局促,看来这是苦主、凶犯都齐聚一堂了。
大下雨天的,审案便审案吧。
钦差大人倒是没把这当做打发时间,只是这三人若是有问题,还是不要跟他们一路为好,这趟可事关大事容不得出差错。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审案的,等到那个黑衣人愤愤说出事情经过后,基本就水落石出了。
黑衣人,不,应该说是黑衣少年。这少年上月才过了十四岁生辰,仍旧是个少年人呢,大概家中伙食不错,才把人养得提前抽了条。
他跪在地上将事情娓娓道来。
五日前,他与小厮出门闲逛,在街上碰到一卖唱女子和她爷爷。女子生得一好嗓子,他母亲就偏好听唱,不日后便是母亲生辰,就想让女子上府中献唱。
他当时让小厮掏了银子给那女子的爷爷,老叟推拒,还没好好商谈呢,那位姑娘就冲出来了。非要说他是欺辱女子,不但强行抢了银子,还将他和小厮打了一顿。
归家后,他将此事告知父母,父亲便派下人前去探查。谁知道半夜里便有人潜入府中,不光偷窃去了库房里的宝贝,还纵火!大半宅院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父亲因此吐血昏迷。
他家在城中有些基业,昨日有人传信上门,信中指出有人典当了府中失窃的那些宝贝。我一路追查,逼问了那掌柜,最后查出来正是他们三人。
黑衣少年说完哀哀哭泣起来,真是见了鬼才碰到这几人惹了这么件糟心事。
破庙里沉默了片刻。
大概是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这半大的少年好,明静娴也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瞧瞧这名门正道干的事啊,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打人、半夜行窃还纵火、卖了赃物换银子……啧啧啧。
大抵众人都是这么想的,望向那三人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些鄙夷。
“他胡说!”三人中的师妹弱弱开口反驳,只是这没有立马面对面对质,而是半刻后才解释的态度,就让在场之人偏向相信少年的话了。
“对,他分明就是胡说的!”三人中的师弟就像是一只应声虫一般,师妹一开口,立即应和。
师妹:“我当时分明看见他与那小厮硬是要强迫那姑娘。人家小姑娘不答应,他们还拦着不让人走,非要跟老丈分说,我这才动手的。”
师弟:“没错,我师妹绝对不可能冤枉他。分明就是他起了色心,欺负小姑娘,我师妹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师妹:“我们四处打听了,他家为富不仁,坐拥那么多的财富却连门口的叫花子也不愿意花钱打发了。还有他们差遣出来采办的下人为了几个铜板斤斤计较,人家菜贩子天不亮就挑菜进城,不光要入城费还要摊位钱,就这还要压榨他,威胁人说不买他的了。”
师弟:“没错,态度还很恶劣,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架势,分明就是狗仗人势。”
师妹:“我们只是想劫富济贫,那火是我走的时候不当心打翻了烛台,我不是故意的。”
师弟:“我后来还折回去提醒了当值的下人,要不然那宅子定然连一半都留不下来。”
……
众人:……
明静娴也跟着默了。
一个私人恩怨、买凶杀人。
一个拔刀相助、劫富济贫。
可真是一对活宝啊。哦,还得加上这助纣为虐的师弟,一对半活宝。
这么大的熊孩子根本就没有教养好,家中大人怎么就安心能让人出门的呢。那个黑衣少年还好说,适逢大难,又是因为自己而起,性子移了也在正常接受范围内。可这位师妹,真是绝了。
而那边师妹师弟还在自我感动地继续解释剖析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连他们死当了那些宝贝后将钱财都散出去发给缺钱的人都仔细说出来了,仔细到看到人如何穷,分给了多少银子。
即墨晏嘴角的嘲讽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去过。
明静娴无意间扫到,疑惑歪头,用气音询问:怎么了?
他只摇了摇头,笑着笑意不达眼底,意味深长地轻声说了一句:“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明静娴尚未思索其中深意,便被一声厉喝声打断。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