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一出,满堂哗然。
堂外的百姓们伸长了脑袋,眼睛紧盯着那块布帛,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猜测。
县令给衙役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衙役将证物接过呈上。
他也没伸手去掀动那件小衣,只是就着面上的题字仔细打量了一番,面色深沉,点了点头。
杜公子作为他的子侄,往日里时常向他请教功课,因而对于他的字迹,县令自认为还是认得几分的,无需再拿旁的字迹比对。
“你可还有话说?”这般问,其实他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这定然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心肠歹毒,妄图污蔑于我!”杜十二犹在狡辩,反正只要没被抓到现行,他就打死不认。县令是他姑父,再如何也不可能对他屈打成招。
至于关进牢里,他姑母定然会打点好一切,他并不担心。
县令放在惊堂木上的手一顿,迟疑了片刻又侧头看向万员外等人。
“你等可还有其他证据?”
万员外咬牙:“有!”
本来是没有的,但昨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任谁都知道杜公子去了青楼,他们自然要查。他把东西藏在花娘那里这么久,花娘也不可能不知道。或许先前是不知道具体什么东西,但事到如今哪里还能不明白。
“昨夜杜公子闯进娉婷阁,那间花阁里的花娘可认识杜公子。大人,您可传召那位花娘,问问杜公子可否去过?”
要问的哪里是可否去过,应是去了多少次,又是什么时候去的。
县令瞥了一眼杜公子,看他脸色又白了点,顿时便明白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为了个子侄,毁了自己的官途。
当即下令“去传,将娉婷阁的萍娘也传来。”
萍娘是娉婷阁的鸨娘,阁里有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线。
衙役应声而去,有好事者跟在衙役后面一同往花街柳巷去了。
萍娘两人过来还需要些时间,县令就听着堂上几人开展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口上争端。
万员外劝杜十二早早认罪,等萍娘他们来了再说只会更丢人。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都不知礼义廉耻。
杜十二打死了不认,闻言还要挑拨几句,说万员外这么肯定没准收买了萍娘。一个鸨娘罢了,万员外几张银票砸下去,让人将死的说成活的都愿意。
宋员外骂他死性不改、人面兽心,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他当即卖惨扮可怜,就是一副打死了也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架势,无辜又可怜。
明静娴和即墨晏混在人群里默默听着,堂上之人的争辩,堂外百姓的讨论。眼下的证据要锤死他,确实还差点。
采花贼这种,最好还是抓个现行最为合适,可又不好牺牲女子清誉去谋划。
就在此时,那去传萍娘等人的衙役还没回来,从街角那头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奔来,边策马狂奔边放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码头走水啦!”
“啊!”围在衙门口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冲回家中,拿起各种盛水的器皿便交给家中的男丁,让人抱着跑到码头上去救火。
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看着奔走救火的邻里,还纳闷:“码头怎会着火?”码头本就靠着水,常听被水淹了,冲垮了,还真少有走水的。
“不好,是水匪!”明静娴立即就想到那些水匪来。没准在开堂这段时间里,水匪趁机搞事,与员外们派去的人发生冲突,便引了火。
明静娴吹起短哨,小绿的身影出现在街尾,一溜烟便到了眼前。
明静娴上马后,即墨晏自觉也翻身上了马。
小绿一骑绝尘,朝着码头飞奔而去。
码头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老远赶来救火的,也有本就是码头上的力工,他们拿着各种盛水的器皿便就地舀了水往着火的地方泼,还有拿湿衣服往上盖的。
他们动作不慢,人又多,码头上的火很快便被泼灭了。
可唯独那船上的火,众人愣愣地站在岸边,火光灼红了他们的脸庞,大火带来了焦灼,人人都想冲过去灭火却是都束手无策。一个个只能够在岸上站着,拳头攥紧心中的火气,看着火舌舔上船的每一处角落。
“船主!大娘!”
“哒哒哒”的马蹄声吸引去众人的注意,明静娴一勒马绳,小绿立即卸力,在原地前后来回踩了好几蹄子,才缓住冲劲站定。
两人当即翻身下马,人群自动避开给他们让出路来。
船主和大娘也听见动静,冲着他们招招手,“这呢这呢。”
他们周围围满了原先船上的船工,或站或坐,身上脸上都是不知从哪里蹭上的黑灰与被火燎到的伤口。
明静娴绕过人群,冲到近前,将他们都一一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娘,你们没事吧?”与大娘伸出来的手四手交叠,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大娘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就跟明静娴他们讲起火刚起那会儿,“火刚起那会儿我们都不在船上。这好不容易靠了岸,大家伙儿都在城里逛,左右货都让货主拉走了,船上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便只留了小六一个半大小子看船。”
“那小子是个机灵的,瞧见水匪后没声张,从另一头直接下水溜了。游到那头上了岸才找我们说了事,又拜托他人去衙门禀报。”
“你别担忧,没伤着人。除了这船,也没损失多少银钱,这一趟赚的银子才发下去,大家都带在身上了。”
船主在一旁跟着点头,火把他的头发胡须都燎掉了些,火星将那本来就邋遢的胡子烧得坑坑洼洼像是被老鼠啃过似的。
他却脸色淡然地站在大娘身后,望向在火焰中渐渐支离破碎的船目光深远又沧桑,带着丝丝眷恋,又有些不明的解脱。
明静娴确保了船上的人都安然无恙便彻底松下气来。人没出事便好。
“我这就去救火。”她扭身就要朝船的方向而去。
“诶,姑娘。”大娘赶忙死死抓住她的手,看着比方才还要惊慌些,“救不了的。这水里被倒了油,靠近不得的。都已经烧了这么久了,救不了的。”
明静娴被她抓紧了手,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有些愣怔。
即墨晏站到她身旁,挡住她转向船的路,说着跟大娘一样的话:“大娘说的是。火势这么大,这船救不了的。”
明静娴不明所以,只是望着他两如出一辙定定看着她,从中察觉出点什么,她没细思深究,点点头没做多余的事。
“劈啵”船上不知道哪里烧着了,船身的砥柱撑不起上方的重量,从中间塌陷下去。船体渐渐开裂,甲板不堪重负也断开。挂帆的桅杆摇晃着倒下,成为压倒船只的最后一根稻草。
“吱嘎吱嘎——”
“劈啵劈啵——”
烧灼声与木材断裂声不绝于耳,共同谱写船只的终声。
青天白日,太阳高悬在近正午的侧后方,焚烧沉没的船只火光映得码头这边宛若已见了夕阳。
明静娴站在靠水的码头边,看着火光吞没船只后,像是苟延残喘地在水面上不甘烧灼掉最后一点油光。
码头归于安宁,那点火光沉进水里,却似在她心头落下火星。
“大娘。”
大娘被她唤了才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一直紧抓她不放的手,看到她手腕上露出的红印,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没事的,大娘。”明静娴安慰了她一句,转身骑上小绿。
即墨晏看着她的眉眼,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紧随其后翻身上马,只觉胯/下的马儿跑得就要飞起。
明静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之前的嬉皮笑脸,也没严肃着脸。她平静地可怕,俯身催促着小绿快跑。
小绿疾驰出好远,风声带着沙哑的女声传到即墨晏的耳中。
“师兄,大娘不让我救火,是不是怕我暴露出非凡的能力,引来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所以,任由火烧掉了他们的船,生计和往昔数年的回忆……
“你莫要多想,回头我们帮他们再造一艘便是。”即墨晏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明静娴深呼吸再深呼吸,将涌到眼前的涩意压下,“小绿,再快点,去巷子。”
他们来到了当初那条传出虎啸的小巷。小巷里脚印杂乱,到处都是泥泞和污水。先前那些水匪在此徘徊,留下了气味。
“大橘,问问这些气味,找到他们。”那天的那只老虎出现在明静娴的脚边,一出现就不停用大脑袋蹭她小腿,亲昵极了。
被叫做“大橘”的老虎在地上嗅闻了下,立即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明静娴骑上小绿跟在身后。
即墨晏提醒她:“小巷里不少人去过了,大橘能够分辨出哪个是我们需要找的人吗?”
明静娴相信大橘能做到。
在游戏里大橘的第二天赋技能便是“追踪”,那会儿她还腹诽过这么大体型,怎么进行追踪,现在还真是感谢做出这个设定的人。
大橘下意识避开了人流多的街道,走的都是些荒僻小路。附近大多数人都赶到码头上救火去了,看到大橘的多是留在家中的女眷。
骤然间看见那么大一只大虫,躲还来不及,压根没有上来制止他们的。
大橘一路狂奔到了一户人家的后巷,在后门口徘徊不去。
明静娴当即会意,这是到了地方。
她挠挠大橘的下巴毛毛,看它舒服地直眯眼。又呼噜呼噜脑袋上的王字,便将它收了起来。
他们没有贸然闯入,明静娴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应。
开门的是个穿着衙役服的老衙役,两鬓斑白,蓄着须。他探出头看见是两位年轻人,笑着问:“二位敲门所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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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火烧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