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似乎出现过眼前的建筑,封籍倒是有几分熟悉感,接上了沈婷婷的话:“学校没有太多变化。”
沈婷婷笑道:“咱也没有毕业几年,能有多大变化啊,你看,你们教学楼前面的这几棵小树苗,也还是小树苗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两年都没回来,你们学院的院庆也不参加,有一次我碰见你之前的同学,还来和我打探你是不是飞黄腾达了,怎么都不联系他们。”
沈婷婷照顾封籍大病初愈、脑子不好,絮絮叨叨地走在前面带路,不过能够看得出来,沈婷婷对他们学院也很熟就对了。
封籍笑问道:“你对我们学院的教学楼可比我熟多了。”
沈婷婷眉毛一挑:“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一身少爷病,还不爱上课,总是让我帮你代课,我和你同学的熟络程度都比你高。我男朋友可是大学教授,最讨厌人代课,要是被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当面数落你。”
沈婷婷像是话痨附体,大楼里面除了部分亮着的照明灯,空无一人。
文保学院的这栋教学楼中好几层都是工作室,很多学生会熬夜工作或学习,所以全天开放。
只是工作室不一定每件都会开门。
封籍问她:“万一没人怎么办?”
“放心吧,不可能没人,”沈婷婷说道,“你忘了你们班那个大学霸沈灼心还留在学校读博士?那人可是个工作狂,现在是工作日大,又才晚上十一点,他肯定在,你看着吧。”
果不其然,沈婷婷轻车熟路地走到了615工作室,大门半掩着,里面亮着灯,能够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沈婷婷自打到了六楼,声音就已经小了很多,到了615附近的走廊,更是没了声音,现在连脖子都缩成了一团。
封籍好笑道:“你很怕他?”
沈婷婷努了努嘴,轻声细语:“什么叫我很怕?你难道不怕吗?欸欸欸,别冲动!”
眨眼的功夫,封籍已经抬头敲了敲门。
里面的轻微的动静彻底没有了,封籍虽然动作很勇,但是对于里面的人一无所知,内心其实早已鼓声大作。
“是谁?”里面声音响起,清冽平稳,也昭示着里面这位年轻人性格之中的淡漠。‘
好不热情的一个人,来求助真的有用吗?封籍略带疑惑地看向出主意的人,却看见沈婷婷已经整个人躲在他的身后,一脸怂态。
封籍:“……”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一抬头就撞入一对漆黑的眸子里。
面前的年轻人年纪和现在这一具身体相仿,但是周身都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带着一幅金边眼镜,手里拿着镊子,镊子上则勾着一片残破的纸张。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封籍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晚上好啊,李博士,我们有事情找你。”
李灼心放下手里的东西,淡然地说道:“叫我李灼心就好,我不喜欢别人喊我李博士。有什么事情?”
这人果然单刀直入,似乎对于眼前的人为何出现一点也不好奇,纯粹是觉得被打扰了。
封籍清了清嗓子:“我明天有一个很急的工作,缺一种纸。买不到,想着学院肯定有。”
刚刚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李灼心闻言,终于舍得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问他:“什么纸?”
“西山纸。”
封籍说完,就看见李灼心打开身后的一道门,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间作为工作室的教室面积挺大的,中间摆放了好几张大桌子,除了李灼心使用的这一张,都空着,看似散乱实则有门道地摆放着一些工具。工作室的墙体应当要用于修复作品上墙,所以靠着墙体地方并没有摆放太多的杂物。
封籍跟着李灼心走入与工作室相通的房间,应当是一个库房,和工作室的空旷不同,里面满满当当的的,柜子直通房顶,有些柜子甚至因为装得太满难以关上。
此外,房间里面陈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巨大的瓷缸里面则插着大量的画作。
沈婷婷跟在俩人后面,都不知道脚要往哪下,抬头一看,封籍竟然十分熟稔地走了进去,猫在李灼心身边,看着他找纸。
柜子上贴着一些标签,但是并不全,封籍没有看到西山纸,没想到李灼心看都没看,就娴熟地拉开了一个柜子:“你来看看,这里的西山纸,有两种厚度,你需要哪一种?”
问完之后,李灼心抿了抿嘴,那仿佛精雕细琢的眉眼微微拧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应该把画带来。”
“没事,我摸得出来。”封籍上手摸了摸,触感都十分细腻,是日常见惯了的西山纸无疑,只是其中一份厚一点,一份薄一点。
这倒是正常的现象,封籍选了一张厚一点的,拿了出来,愉悦地朝着李灼心致谢:“就这一张,谢谢,我能付钱拿走吗?”
李灼心看了他一眼,眼神已然有所不同:“不用付钱,登记一下就好。”
李灼心随手拿了一个本子和水性笔,让封籍登记。
封籍拿着那根短短的水性笔,有些不知所措,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才短短十天不足,他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比如手机,比如水性笔,又比如简体字。
握着水性笔,就像是握着一个新型武器一样。
好在这里是书画修复工作室,随处可见毛笔墨水。
封籍的拿了一根细小的毛笔,潇洒地在登记本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灼心看着本子上漂亮的小楷字,突然改变了主意:“时间还早,既然来了,就帮我个忙吧?”
沈婷婷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什么叫做还早,而且她一个外专业,封籍一个专业菜鸡,能给学霸帮什么忙?
“好啊,要我帮什么?”
还未出言拒绝的沈婷婷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封籍,满脸疑惑:?
但是她现在像是一个透明人,封籍和李灼心眼里都没有她。
李灼心把登记本随手一放,走了出去:“这幅画尺寸大了些,而且太破了,我今晚打算把命纸揭完。”
就这么简单?
封籍倒是也没有想太多,扫了一眼李灼心的工作台,上面那副画的命纸其实已经揭了一大半了,部分地方已经露出了残破的画心。
沈婷婷虽然不太懂,但是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画作上稀松的纸泥,也感觉有些难度,脱口而出道:“这么重要的工作你交给封籍?”
李灼心倒是不以为意:“这不难。”
“有些难度,但是可以一试。”封籍言语上努力维持原本的人设,但是撸起袖子就是干。
沈婷婷也不好再劝,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焦心地看着,心里祈祷着:小祖宗,可别把李灼心的修复品给弄坏了,李灼心这人看着不显山露水,惹毛了可不是打一顿骂一顿这么简单了,你可长点心吧。
但是看了两眼,突然就不困了,之前的担忧彻底转变为震惊之色。
明亮的灯光下,封籍手持排笔,半弯着身,小心翼翼地刷着眼前的残破的画纸,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气质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仿若和眼前的古画融为一体。
她从未见过封籍如此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神情肃穆,,捏着镊子的手没有多用力,但是总有一种巧劲,手起手落间,便精准地夹起残破的命纸,手抖也不抖。
沈婷婷和封籍自小一起长大,也听过不少别人对他的评价,命纸都揭不好,是业界对他的评价。
但是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的,沈婷婷心中觉得有几分奇怪,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李灼心只是看他揭了一块,便没再说话,转头也开始加入了工作之中。
沈婷婷最终抵不住瞌睡,支着脑袋睡着了,梦里看见封籍在一个旧旧的四合院里,身上穿着古代的衣袍,浓密的头发挽在头顶,十分专注在案前工作着。
她超前走了一步,正在捣浆糊的封籍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眼看她。
眼前的人确定是封籍无疑,但是有所不同,沈婷婷注意到封籍的瞳孔,并不全然是黑色的,而是半黑半褐,是异色瞳,但是因为都是深色,不仔细盯着看是看不出来的,看着也倒是顺眼,也让这幅脸庞更具灵性。
眼前穿着古装的封籍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脑袋问她:“姑娘何故至此?“
“沈婷婷。“
沈婷婷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两个英俊的脸庞看着自己,吓了一跳:哇!原来一睁眼看到两个帅哥也是会被吓到的。
沈婷婷看着封籍的眼睛,是一对黑色的眼睛,她下意识问道:“你的眼睛一直是黑色的吗?“
封籍心下怪异,他原本的长相和现在的相差无几,但是有些微的不同,比如年龄、体力,以及瞳孔的颜色。
沈婷婷为什么这么问?他发现自己不是封籍了?
封籍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还能是别的颜色?‘
沈婷婷摇了摇头,做了梦而已,干嘛要拉扯到现实来,大概是因为刚刚封籍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工作的手法又变得很娴熟,像是彻底融入了眼前的古画之中。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眼前的话已经被剥去了所有的命纸,露出了最为脆弱的画芯,那是时间涤荡过的灵魂。
李灼心正在收拾桌面,看来工作狂打算下班了。
李灼心把封籍要的纸捆好递给他,问道:“你白天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我可以去帮忙。”
沈婷婷和封籍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都睁大了眼睛。
李灼心继续道:“你也帮了我,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