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放任裴珑从她身上跳下来。
她察觉到了裴珑的怪异之处，但这一切用少年的羞涩来解释也说得通。
两人之间仿佛与生俱来凝结着旁人插不进的默契，裴珑的腿只是一垂，粥粥便下意识放低手臂，透露着熟稔。
以前的粥粥跟裴珑虽亲近，但她的内心却伫立着一堵坚硬的高墙。
你无法直通她的内心，就算裴珑那般毫无防备地敞开心房，如同一条永远追逐在粥粥身后的狗，时刻恭迎着她，她对他的内心也毫不在意。
现在不一样了。
周鹤看出了粥粥的改变。
冷硬光滑的外壳被轻轻撬开一角，即使只是一角。
周鹤的笑容隐去，重归平静，没人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毕竟他面对众人时，总是这样一副表情。
粥粥的目光穿过周鹤，看见了他身后的慕清云，此刻她也正看着她，双眼里含着担忧，身体紧绷，目光梭寻着她的全身，好似在寻找着什么，过来会儿，紧绷到耸立的双肩才卸下力气。
粥粥心中微热。
李景则眼光狐疑地落在裴珑身上，好似要将他盯出一个洞。
他舔着唇，扭头跟周鹤说话：“怪了，就算裴道友一心将白道友视为挚友，两人之间也——”
“诶，阿鹤——”
不等他说完，周鹤将他甩在身后，独自走向粥粥二人。
粥粥：“…………”
“胳膊没事吧。”周鹤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粥粥：“我没有受伤。”
“你抱着裴珑……”他淡淡说，“很累吧，帮助一个弱者。”
粥粥再迟钝也听出不对。
周鹤说过，他喜欢她，虽然她不确定周鹤到底明不明白喜欢的含义，因为在她心里，周鹤是一个痴恋修行的修士，除了手中的剑和体内的灵力很重要，他身为人的**好像很淡薄。
——他可能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也许只是欣赏她。
想到这一点，面对周鹤时，她不再烦恼，浑身十分轻松。
粥粥：“其实还好，我力气不算小。”
周鹤皱着眉，乌黑的眼直直地盯着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在不满粥粥的回答。
而他话，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他终于看向被他忽略良久的裴珑：“师妹不介意，你也不介意？这般心安理得地让她为你奔波。”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厉风，刮在裴珑脸上。
粥粥：“…………”
好吧，周鹤应当是喜欢划分领域的人，虽然她被他承认，能够从冷眼到青眼，但裴珑就没这么幸运了。
粥粥想到以前的周鹤，笑着说：“说起这个，师兄以前也很喜欢帮助我，虽然你常常冷着脸，不过以前我不明白，还不太领情，一定令师兄烦闷了吧。”
周鹤一顿。
面对粥粥轻松的笑，他的神情细微地柔软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师妹了，她总是避开他。
尽管只是几天，他却觉得度日如年。
被粥粥这样说，周鹤完全忘却了质问裴珑的心思，他别开头：“我用神识去探查一番石门内。”
说完就抬腿，脚步轻快地走上石阶。
李景：“…………”他头一次觉得周鹤生气时这般好顺毛。
以前那个冷着脸，用剑将他打趴下的周鹤，是谁？是谁？
……
裴珑捏了捏指骨，瞧着周鹤欣长的身形。
黑雾惊讶得大声道：“你的感情好复杂！”
“讨厌他就杀了他，因为他的话而憎恶自己孱弱的身体，这是弱者的表现。”它说完才短暂地思考起来，又添了一句，“啊，忘了你确实是个弱者了。”
裴珑没搭理它。
它欢快地在裴珑的识海里游泳，笑嘻嘻说：“你想杀了他吗？我可以帮你。”
他有过这种想法，但他不会。
粥粥不喜欢他胡乱杀人。
黑雾嗤之以鼻：“你们人类总是这样，束手束脚的。”
在等待周鹤的时候，郑璃也施施然地来了。
她走得慢条斯理，风姿摇曳，很不像是一个仙君。
而她的脚边跟着一只妖兽。
狼狈地在地上爬行，爬得慢了，郑璃还会轻笑着扯着手中的锁链——这条锁链的另一头圈在了妖兽的脖子上。
离得近了，粥粥才发现，妖兽脖子上的项圈内侧密布尖利的齿，死死咬合在它的脖子上。
郑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裴珑，有些失望地移开目光，转而看着石阶上方的周鹤。
“这是在干什么？”她问。
她虽然在问，目光却只盯着粥粥，显然是希望她来回答。
粥粥：“师兄在探查石门内的情况。”
“太麻烦了，还很危险。”郑璃捏紧锁链，将匍匐在她脚边的妖兽提起，项圈上的齿瞬间扎得更深，深红的血顺着妖兽的脖子滴落。
“既然学府让我作为场内考官，在学员们都遇到困难的时候，小小地出手相助是很有必要的。”郑璃用另一只手拍着妖兽的脑袋，“乖乖的，你进去看看。”
粥粥终于明白无尽仙君对郑璃的排斥从何而来。
她的手段跟其他修士不同。
大部分修士在逮到一只残暴的妖兽时，第一反应就是斩杀。
可郑璃不是，她热衷于折磨它们。
手段不像是一个出身除妖世家的人。
郑璃提着呲着牙的妖兽拾级而上，在妖兽因为项圈的刺入而痛苦时，她一边走一边轻笑。
“真是只闹腾的小兽。”
她收紧项圈，扬手，妖兽便像个球一样被扔了出去，带着锁链一起，滚进了黑漆漆的石门，再无动静。
“不见了，忘了下禁制。”郑璃支着下巴，脸上没有懊恼的痕迹，“也许跑了，也许死了。”
粥粥：“……”
这只妖兽对探查宫殿没有任何作用，郑璃大概只是觉得好玩。
最后还是周鹤告诉他们，里面很黑，探查不到任何邪崇，安静得过分。
但这是离开秘境的唯一途径，她们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一行人谨慎地走入石门。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后，整个宫殿的外形渐渐扭曲，犹如海市蜃楼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已经走入石门的人，无法注意到这个现象。
……
石门内如周鹤所说，很黑。
人群中，方玉摸索着点燃一盏灯，他挑着灯，姣好的面容在灯影下十分温和。
“方道友，你没有夜明珠么？若是没有，我这倒还有一颗。”
方玉：“多谢道友，不必了，我有这灯就好。”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可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很突兀。
也许是因为他们开口打破了寂静，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交谈，企图驱逐通道内莫名给人的恐惧。
粥粥侧目看了眼方玉手上挑着的红灯，想起了上次遇见他时，用的也是这盏灯。
他好像格外喜欢它。
“很漂亮的灯。”裴珑突然躬身附在她耳旁，莫名奇妙地夸赞着方玉手中的灯。
为什么要说莫名其妙，是因为那灯的样式非常普通，普通到四处可见，她看不出这盏灯有任何特别之处。
“你觉得它漂亮？”她诧异。
“不漂亮吗？”裴珑眼神渴望，“可惜得到它的人不是我。”
真是越说越怪了，粥粥很无语，她不懂裴珑的审美，想到裴珑鲜少踏足人间闹市，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实属正常。
她直接说：“有什么可惜的，不过一盏灯，我送你。”
“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虽然这么说，他的眼睛却紧盯着粥粥，眼里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
粥粥：“……当然，一盏灯而已。”
裴珑满意极了，他从手中拿出一块羊脂玉手镯：“这是回报。”
手中的玉镯带着裴珑的体温，她习以为常，只认为这是裴珑的交换，毕竟从前裴珑也这样跟她交换了太多的东西。
接过玉镯便不再说话，她需要集中注意力去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裴珑没有上前打扰她。
他睁着眼隐晦地打量着方玉手中的灯，脸上的表情变幻着。
“……哦。”黑雾体会到他的情绪，“你想毁了那盏灯。”
不是，他在心底回应。
比起毁掉，他更想得到它。
黑雾笑嘻嘻地：“你跟邪崇一样贪心，那女人已经答应送你一盏，你还想抢别人的。”
“我帮你。”没听见裴珑的拒绝，它欢呼起来。
它太无聊了，虽然裴珑的识海就像一个能提供养分的温床，它也感到了无聊。
妖物向来喜好惹是生非，它也一样。
于是它的手化成风，轻轻吹在掉着灯的细绳上，将它腐蚀断裂。
接着一阵飓风，将灯吹得不见踪影。
“方道友，你的灯！”
“我力气太大，把它吹跑了。”黑雾说着抱歉的话，它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抱歉。
裴珑有些遗憾，什么也没说。
“看来方道友与我的夜明珠有缘，兜兜转转还是得接下我这颗珠子。”
“多谢。”方玉接下夜明珠，眼神望着灯盏消失的方向，“只是可惜，我真的很中意那盏灯。”
裴珑的面色冷下来，不再看方玉，而是如同呓语地感叹：“我的敌人太多了。”
听到这句话，粥粥说：“敌人？”
她不清楚裴珑为什么突然这样感叹，但她还是打趣道：“怎么？敌人多，退缩了吗？”
“我不会退缩。”裴珑瞪她一眼，眼神坚毅，“什么都可以退缩，唯有面对他们，我决不退缩。”
粥粥正想夸赞一句，走在最前方的周鹤突然停下。
“到了。”他回头盯着粥粥。
随即走到粥粥身边，正好挤走了裴珑的位置，但他举止慢条斯理，看不出任何不妥。
性别一换，粥粥真的好像一个在正牌女友面前不懂得分辨绿茶的天然渣男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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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