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下雪了。”
在北荒城边界的一个小镇上,几人找了个歇脚的地儿,才安顿好,陈招喜推开窗,便看见有雪花打着旋儿从她眼前飞过。
她探出半个身子,手撑在窗沿上,抬起头,看见有无数细小的雪花飘落,有一两点落在她的睫毛和鼻尖上。
她欣喜地抽回身子,拉着祝寻欢的胳膊:“我们出去看雪。”
“好。”祝寻欢慢条斯理地给她披上一件斗篷,“别着凉了。”
楼下有人说话:“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是啊。”
走在街上,祝寻欢本欲打伞,陈招喜阻止了他。
“听到刚刚那两人说的了吗?这是初雪。”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她的眼神里愈发珍重和小心翼翼:“初雪怎么了?”
“在我们那边,据说一起看过初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你头顶有雪。”他伸出手,想要拂去。
陈招喜急忙往旁边一躲:“别!”
“你头上也有雪花,多浪漫啊,这算不算共白头了?”
“你觉得算的话,”他说,“那就算。”
他看着她在漫天飞舞的飘雪中打转,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去接,又对着一手的雪花露出视若珍宝般的笑容。
他看着她拉着他,把手伸到自己面前,把她手心的雪展示给他看。
他看着自己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在淡漠地想着另一件早已被抛掷脑后,此时已经无关紧要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共白头。
回到房里,陈招喜钻进厨房里,和白棠一起研究美食。
“我感觉最近祝寻欢有点心不在焉的。”陈招喜闷闷道,“他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吧。”白棠只专注手上的活,随口道,“相处久了都这样,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最喜欢你了。”
陈招喜小声抱怨:“最喜欢我了还对我这么冷淡?”
“也有可能是还没想起以前的事,表面上不说,心里可能挺着急的。”
陈招喜一想,的确很有这个可能。她一拍手:“那我就做个糕点安慰一下他吧。”
两人忙活了整个下午,陈招喜终于烤出了些能看的,顾不得满脸的灰,端着盘子就去找祝寻欢了。
还未推开门便闻到一阵酒香。
陈招喜走进去,发现祝寻欢竟罕见地喝醉了酒,趴在桌上,露出半侧脸来,双目紧闭,脸红彤彤的。
萧清钰也在一旁,手撑着额头,白棠看见了,问:“喝了多少?”
萧清钰断断续续道:“没、没喝多少,就一点。”
陈招喜坐在祝寻欢旁边,把装着糕点的盘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撩起他散落的发丝别在他的耳朵后面。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眼睛睁开时有锋利的寒意袭来,在看清来人时又通通融化成绵延不绝的水。
“是你啊。”
他松开手,就这样乖巧地趴着,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面前,像是捧着性命和最忠诚的信仰一同交付于她。
“不去了好不好?”
陈招喜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祝寻欢撒娇。
她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脸:“好啊,不去了,你想去哪,我陪你。”
他却坐直了,水都莫名蒸发掉了,在某一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祝寻欢捧起她的脸,伸手去擦:“怎么弄得脸上这么多灰。”
他的指尖很凉,此时神色专注,正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灰。
陈招喜被他捧着脸,手在桌上乱摸了几下,摸到自己做的糕点,捏了一块塞到他嘴里:“尝尝。”
“唔,你做的?”
“嗯,”她又拈起一枚放到自己嘴里,“味道怎么样。”
“好吃。”
他又慢慢趴了回去,伏在桌上,眼皮沉重地往下耷着,闭了一半,似乎又要睡着了。
陈招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凑近轻声问他道:“喂,你最近有些奇怪啊。”
“感觉和我有些疏离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祝寻欢把头缓慢埋进胳膊里,摇了摇头,散在身后的头发发尾处随着他的动作飘飞着。
“没有。”
他的声音里多少夹了点委屈。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陈招喜没听懂他的逻辑,哭笑不得:“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道理……”
北荒城因为多年前的一场旱灾,再加之其地理位置的缺陷,城内早已荒废了,故名字里有一个“荒”字。
有传言说,北荒城内自行形成法阵,聚天地业力于此处,不适合人类居住。而城上的天空的确长年乌云笼罩,城内一片暗沉,终日不见阳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城内始终荒废着,但北荒城周围却逐渐有了小镇小城。陈招喜一行人便是暂时歇在了某个附近的小镇上。
他们本打算先观望观望,看看天邪是否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比如将渡雷劫时的天雷引向四周的城镇。
然而好几天过去,乌云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乌云,没有传闻中的电闪雷鸣,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平静地让他们开始怀疑师尊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
若是没有出错,那便只好主动进去了。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灰尘四处飞扬,迷糊了眼。
只是稍微往里走了一部,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笼住四人,他们脚底也各自出现一个白色的圆圈,一只只骷髅手从圆圈里伸出,抓住每个人的腿往下拽。
“这是什么?!”陈招喜很是慌乱,去抓旁边的祝寻欢。但她的手却在靠近时穿过了他的身体,随即看见他的身影逐渐褪色变淡,竟在她面前碎掉了。
转头去看另外两人,发现他们也同祝寻欢一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红铜色的门。这门约莫高有三米,陈招喜仰着脖子去看门的最上面,那里有一个牌匾,牌匾上写着“南”。
另一边,祝寻欢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几乎是在金光飞过来的瞬间便想去牵住身边的人,但什么都没有抓住。
再定睛一看,所有人都消失了,只余一个门出现在他面前,最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北”。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是天邪的声音。
“只是个幻境罢了。”
他一向最擅长幻术与幻境的攻击招式。此法正是他从仙都学堂的藏书楼里研究习得的一种已经被禁用的幻境阵法,曾困过无数修士。被他改造过后,能强制让分布在东南西北的人替他的渡劫护法,分担一部分雷劫。
当然,前提是这些人没能顺利从幻象中逃出。
而他处于阵法的最中央,能看到所有人所遭遇的幻象。
“欢迎来到心海境。现在,请推开你眼前的大门。”
“正常人谁会推开啊。”陈招喜嘀咕道。
不出意外的话,推开这扇门之后准出意外!她才不推呢。
不如在原地等待其他人来找她。她一向对自己的真实实力很有自知之明。
但天邪才不会放过她这条漏网之鱼。
门自己缓缓地开了。
陈招喜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地想道,门开了她也不进去!
“轰隆——”
什么声音?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它的来源,震惊地发现那一处地塌下去了一部分。
什么鬼?陈招喜极小心地走到它掉落的边缘处,往下看见一个深不可测的洞,不知道洞底有什么。
她用脚探了探,发现这似乎……不是幻境,是真的会掉下去。
她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微微颤动,陈招喜有些发虚,急忙往一边跳去,就在她的脚刚接触到较坚实的地板后,刚刚她所踩着的那块地板也掉了下去。
紧接着,南门前的这块平地由外向内坍塌,陈招喜被逼到了门前,愤愤地跺了跺脚,一咬牙,进去了。
门内延生出一条笔直的悬在空中的石板路,石板路的两侧没有栏杆之类的遮挡物,下面依旧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但直觉上给人一种掉下去必死无疑的预感。
石板路的空中飘浮着许多扇门,陈招喜每每走近时,惊讶地发现石板路竟自己又“长”出一条路来,连接着门。倘若她走过了那条分支,再回过头看 ,门依旧飘浮着,那条多的来的路却已不见了。
并且,她走过的路,南门,也都消失了。她无法往回走,只能一直朝前走。
陈招喜决意不去打开任何一扇门,但她走着走着,发现那石板路越来越窄。
她无奈至极,后面的坍塌声又追了上来,她只好随便选了一扇门,沿着分出来的小路走了过去,推开它。
面前是一片大海,几艘破烂的木船停泊在沙滩上,船帆被海风吹得鼓了起来。
陈招喜有些后悔了。她一回头,发现她进来的那扇门已经不在了,而她连自己需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一轮明月悬挂在天边,月光映照在海面上,海面熠熠生辉。正好有一群不知道说什么的鸟展翅飞过,陈招喜立刻想到了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情不自禁地朝海边走去,走近时,沙滩里忽然伸出几根触手,缠住她的一只脚踝,往上蔓延。
陈招喜有些慌张,险些拿手去拽,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按理说,绝对不能直接触碰这些触手。
陈招喜迅速从乾坤袋里找到夺年,之前走过一遭扶摇的回忆,连带着她都有些会使小刀了。
然握住夺年时,一阵钻心的疼从腿部袭来。那几根触手停止了生长,在她的膝盖处扎根,不知是在吸血还是什么。
“哎哟我的半月板!”陈招喜强忍疼痛,用夺年将其一一斩断,又用它把扎进去的那几截挑了出来。
鲜血涌了出来,可她顾不上了,一蹦一跳地往回跑。
有触手探出脑袋紧追着她,像海里游泳的鲨鱼露出的背鳍。
终于跑到附近有房子的地方,那触手停止了,慢慢潜回沙子里。
陈招喜又开始翻找乾坤袋。无忧城中她曾经买过许多祛疤止血的膏药,本来打算是给祝寻欢的,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放到她的乾坤袋里了。
她撒了一大把粉药在自己被扎根的膝盖上,血渐渐止住了。
她用夺年将衣裙下摆裁下一截,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陈招喜又从乾坤袋中翻出一些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装着药丸的瓶瓶罐罐,心想,反正都是祝寻欢给她的,又没特意和她说功效,那就是不怕她误食乱用。他又肯定不会害她,所以这些一定都是好东西,随便吃也没事。
她随意打开一瓶倒出两颗,一口吞了,果然刚刚跑完步的疲惫感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另外腿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陈招喜观察了海边的这个村落,推测它应该是个破败的小渔村,被丢弃许久,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她现下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知道绝不能往海边走了。于是陈招喜站起身,踏着月色去探探这小渔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