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喜一行人有想过可能是找错书了,或许真有个什么记录古老术法的破旧的书?
但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比这本更符合那个室友所描绘的样子的书了。
萧清钰一边用法术把他们弄乱的地方复原,一边道:“或许的确这件事与薛正无关。甄猛说不定平日里也得罪了其他人。”
陈招喜看见祝寻欢捧着那本数学题集看得很认真,凑过去也看了几眼,问:“你在看什么?”
她这才发现,这本书上的笔迹不是同一个人的,题是一个人出的,解答是另一个人写的。
而且上面的笔迹也很新,像写上去没过几天的。
祝寻欢摊开的那两页,一面是题目,下面覆盖着解法,另一面则有些凌乱了,像是打的草稿,有些符号陈招喜自己都看不懂,薛正却在上面勾勾画画的,还把几处圈了起来。
祝寻欢的手指放在演草的那一面纸张上,手指用力往外一拖,那张纸竟被他扯了下来。
陈招喜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呼一声:“欸、你干什么?!”
“这是夹进去的,不是和其他纸钉在一起的。”祝寻欢解释道,又翻了翻,陆陆续续找出几张类似的单张纸片。
这些纸片夹得很紧密,和书的边缘贴合得整整齐齐,如果不用心去看的话,很容易就以为成它是和其他打着演草的纸是一样的,是这本书里面的。
祝寻欢把这几张纸摆在书桌上,萧清钰又拿出纸笔,将上面勾画着的,和画了圈的地方誊抄了一遍。
“这好像的确是一个什么术法。”萧清钰道,“只是我看不出是什么,得去问问专门教术法的夫子。”
仙都学堂里有几位教习术法的老师,其中一个叫乔柚。
乔柚把他们带到学堂里的藏书楼中,在古书那一块搜寻着什么。
“这个术法是很久以前的了,现在都不会有人用,也没人学。”乔柚一边说,眼睛不断地扫视着书架上的书。
“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稍微用点力就有可能散架的书中抽出一本,翻开它,对比着那张纸上的图案找它的原身。
陈招喜一看,这大小尺寸,这破旧程度,莫非这本才是薛正室友口中的书?
难怪他们翻遍整个房间都找不到,原来薛正早就把这本书还给图书馆了。
乔柚翻到某一页,又反复对比了一下,确定了,便把书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条道:“应该是这个。”
那是一个有关于幻境的法术。以身体接触为契机,以梦境为载体,让做梦者梦见一些可怕的东西,初期会被吓醒,之后噩梦的恐怖程度逐渐加深,直至将他们彻底困于幻境之中,再也出不来,永远在幻境里体验心惊胆战的感觉。
但若是施展这个术法,则会在右手手背上生成一个黑色骷髅状的印记。
而之前在心理教室的时候,薛正的手背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印记。
仿佛他们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眼下又发现这线索没什么指向性,他们忙了大半天,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乔柚见几人脸色凝重,不由得关心地问了一句:“为何忽然会想到来找这个术法了?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萧清钰便把薛正和甄猛之事告诉给了乔柚:“……事情就是这样。然我们查到了这个术法,却发现薛正并没有使用过它。这书之前还被谁借走过吗?”
乔柚查询了一下借阅记录,也很是奇怪:“这书并没有被借走的记录,可它不像其他书那般布满了灰尘,明显是被人翻看过的,估计是被谁偷偷拿走又偷偷放了回来。”
几个人走出藏书楼。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术法,接下来则需要找到右手手背有印记的人,才好继续查下去。
乔柚有些唏嘘:“没想到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居然会经历这样的事。我们身为夫子却没能及时察觉到,实在是失职。”
陈招喜听她这么说,想起当时若不是李成玉,她也不会去在意。但李成玉即使发现了,也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着实让人有些生气。
乔柚继续感慨道:“我倒是想起在我上学那会儿,我也曾见过一群人欺负一个学生,那个时候自己也装作没看见来着,因为不敢去招惹那群人。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有些愧疚。”
“不必有愧。常有人说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善良与正义向来是用来要求自己,而不是用来绑架他人。”陈招喜道,“你也要考虑帮过忙之后的后果,归根结底不敢帮也是因为帮了之后自己的安全或许得不到保障……虽然不曾施以援手,但也没有落井下石,助纣为虐过,你不必感到愧疚。往事已然过去,相信在未来遇上同样的事时,你定能做得更好。”
乔柚摇头:“沉默就是一种纵容,本身就算得上是助纣为虐了。以至于今日偶尔看见他,我都心中羞愧,不敢与他打声招呼。”
“既然如此,那乔夫子便记住这种愧疚,在教导学生时也能告诉这群懵懂的孩子何为是非……”陈招喜说着说着发现了盲点,“等等,你现在偶尔能看见他?在学堂里?”
“正是教算数的李成玉夫子。”乔柚叹道,“当年他沉默寡言,一心只沉溺于算术之中,不与人往来,再加之他本身比较迟钝,就有不懂事的人说他是怪种,嘲笑他,捉弄他。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乔柚还说了些什么,陈招喜已经没留心去听了。
她只在想,原来李成玉右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
告别了乔柚,几人又前往李成玉的房间。
李成玉有些诧异这四个人的拜访,但还是把他们迎进屋里。
他的桌上堆放着他计算数学题时的草稿和一些关于数学的研究,陈招喜瞄了几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们坐在桌边,李成玉先问道:“几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语调平静,像是已经猜出了他们要问什么。
陈招喜大声质问他:“李夫子,你的手怎么还没好?我每日代你的课累得半死,你只给我一半的月俸,根本不够啊!”
李成玉惊了:“那、那我分你五分之三?”
不愧是数学老师,分数学得就是比其他人快些。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累啊。”陈招喜抱怨道,“李夫子,你的手究竟是怎么弄伤的啊?什么时候才好啊?”
“就,学着学着……不知道为什么手就伤着了。”李成玉很不擅长撒谎,“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好。”
“没关系,”陈招喜一把揽过白棠,“喏,这是白棠姐姐,是个医修,我请她给你看看手。”
李成玉迅速把手藏起来:“不用了……”
“呀,李夫子,”陈招喜抓起桌上的某一张纸,指着上面的题,惊呼道,“你这道题做错了。”
“啊?”李夫子眉头一皱,“是吗?我算了好久。”
就在他放松警惕,全然关注数学题的那个瞬间,祝寻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抽出来压在桌上,萧清钰见状立刻把右手上缠着的布条往下一拉,手背上的黑色骷髅印记便显露了出来。
这印记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一片沉默中,陈招喜率先发言:“既然你没受伤,干嘛不自己上课?我上课上得快累死了。”
李成玉满怀歉意地说道:“因为我感觉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所以顺便借着这个机会谎称自己写不了字,想让你多上点课。对了,你刚刚说这道题做错了,哪里错了?”
……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想着学数学?!
之后萧清钰在李成玉的房间里找到了甄猛他们。
李成玉把他们藏在房间的角落里,施了障眼法,让别人看不出异样。再加之根本无人到他这里来找人,所以之前没有找到。
另外,虽然这四个人做着噩梦,被困在幻境中,但李成玉却在他们躺的地方打了地铺,还不忘给他们盖上被子,非常贴心,贴心到不了解详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在照顾病人。
白棠刚刚在藏书楼的时候便请教过乔柚如何解开这个术法,此时正将四个小孩从各自的噩梦幻境中解放出来。
李成玉很坦然地承认了:“都是我做的。”
“上次和陈夫子你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在欺负薛正。回想起自己也曾被人欺负过,便施了这个法术,让他们在幻境中体验一下被人欺负的感觉。”
有一说一,陈招喜觉得这个惩罚方式还挺不错的。
总有人以为自己带给别人的伤害不足为奇,不让他们自己也切身体会一遍,他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做法有多过分。
然而此时却并不是探讨应该如何惩罚这群学生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夫子,你可还记得那日我曾说过,作为夫子,不应只简单教导学生某一科目,也要教导他们如何做人,如何走上正确的道路。”
李成玉回答道:“记得。所以我告诉了他们被欺负的滋味如何。只有这样,他们日后才不会随意向他□□打脚踢。这难道不是在引领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吗?”
陈招喜自己也有些迷茫了:“或许真像你说的那样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算最优解。或许你帮助的不仅仅是薛正,也有当年那个不知如何反抗,也没能自救成功的自己。李夫子,你自己去向长老会那边坦白一切吧。”
李成玉点点头:“我会的。”
陈招喜想了很久,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道:“在我家乡那边,我们三岁就要去一个名叫‘幼稚园’的地方上学,这个地方不会教给我们太多的知识,而是会教给我们一些生活上的事,比如吃饭前要洗手,被人帮助了要说谢谢,看见老奶奶……额,走路不方便可以扶一下,等等。”
“我一向认为人之初,性非善也非恶,而是混混沌沌的,无知的,此时外界环境的影响对他来说尤为重要。小孩子的思想是不成熟的,需要有人来引导。这引导者,其一应该是其父母,其二,则是我们这些夫子。”
李成玉惋惜道:“可惜,我却没能遇到能引导我的夫子。”
“那就去成为他。”陈招喜道,“你比其他人更加理解被欺凌的痛苦,自然也更能理解那些被欺负着的孩子。你虽然没能遇见帮助你的人,但你也可以成为一盏灯,不必再寻找别的光,而是去照亮别人。”
“伤害是别人给的,怎么生活是你自己选的。你深知那种痛苦,渴望一个没有欺凌发生的世界,那不如自己去创造一个。”
“当然,正确的引导方式是什么,最优解又是什么,这些便需要你自己去琢磨了。”陈招喜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道,“只是建议下次别采用这么偏激的方式了,要是醒不过来了或者危及到生命就有些不太好收拾残局了……祖国未来的花朵折断一支少一支啊,能救一个算一个,能喊醒一个就喊醒一个。”
从李成玉的房间里出来后,陈招喜又去了薛正的宿舍。
事情还没有结束。
薛正正在看着那本数学题集,陈招喜忽然闯进去,他意外地抬起头,惊讶道:“陈夫子?你怎么来了?”
以身体接触为契机。
那日薛正被欺负的时候,陈招喜是接触过他的第五人。
而她最近也做了许多骇人的梦,只是恐怖程度远不及那四个人。
李成玉每日来教室来得很早,薛正每天早上也会很早出门去学习。
陈招喜对薛正道:“把你手上的那本书给我看一下。”
薛正不明所以地递给了她。
陈招喜刚刚在李成玉房间时,曾抓起一张纸骗他说他的解法有问题。
那张纸她并没有还回去。
而此时,纸上的字迹和数学题集上书写题时所用的字迹完美重合。
陈招喜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薛正。
“薛正,我可以和你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