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手劲大,似乎不想给温枫良解释的机会,等温枫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已被逢霜掐的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
本能想掰开逢霜手指,温枫良小幅度不停摇头,容色姣好的仙尊如同看不见他的动作,仍笑着问他:“你想不想要本尊?”
温枫良从喉头艰难挤出不想两个字,逢霜面色不变,手上也没松。
穿书之前,温枫良的确对逢霜有点想法,毕竟悲惨又强大的美人很戳他,再说了,纸片人疯一点更带感。
穿书后得知自己要嫁给逢霜,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念头掐死了,他可不想为了情情爱爱把自己命搭进去。
他还想和逢霜和离,开一家属于他的铁匠铺,吃遍他没吃过的美食,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温枫良头脑发晕,心想今日可能会被逢霜掐死在此,不免觉得悲凉气愤。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那一刻,钳在他喉间的手松开,混杂着花香的湿润空气涌入鼻腔,他捂住脖子猛咳。
逢霜看着温枫良因弯腰而露出的脊背,看着温枫良一边咳一边往旁边移动,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嘴角弯出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苍白,是一只抚琴弄花的手,也是一只沾满鲜血和污秽的手。
不,不止是手,他整个人都脏的不得了。
“霜儿真是漂亮,世间难寻。”
那人的痴态突兀出现在脑中,逢霜身体一僵,恶心感如溃堤之水奔涌而出,他衣服都来不及穿,只草草披了件中衣,离开池子。
他动作很快,但他还没跨过殿门,就扶着门框弓着腰。
温枫良缓过神来,听到声音往外看去。遮挡视线的屏风被逢霜撞歪了,于是那半跪在门口,身形单薄的仙尊就出现在他眼中。
温枫良轻轻叹了口气,直叹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
逢霜吃的那几口东西早被他吐完了,此时处于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的情况,难受到眼中含了些薄泪。
可他偏头看温枫良的神情依旧冷漠。
温枫良脚步顿了顿,莫名觉得逢霜脆弱又倔强。
试探性慢慢将衣衫给逢霜披上,他轻声道:“殿外起风了,仙尊小心着凉。”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逢霜身为仙尊,修真界第一人,体质却如凡人那般,很容易受凉感冒。
偏生这人又不爱护自己身体,大冬天的,法衣不穿,厚实衣裳也不穿,非要把自己折腾生病。
大概是作者的恶趣味吧,温枫良想。
他知道逢霜不喜人触碰,保持足够的距离,半蹲着认真给逢霜系好衣带,又将逢霜垂落的长发拢在掌心。
见逢霜并未斥责他,他捏了个诀,小心翼翼烘干逢霜衣上水渍。
衣服是湿的,穿的越多越容易着凉。
逢霜全程不言不语,凝在温枫良脸上的视线也没挪开,直到温枫良站起身,退到几步之外,才低低笑了声。
温枫良听出讽刺,没说什么,只沉默立在一旁,等着逢霜吩咐。
逢霜看了温枫良两眼,扭过头,他胃里没东西了,还是在吐,仿佛要将内脏都呕出来。
从温枫良的角度看去,逢霜很瘦,瘦的让人心惊,他又想起逢霜那身丑陋的斑斑伤痕,垂下眼睛。
不管事实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心疼逢霜,他要做的,是在逢霜手上活下来,而不是同情心泛滥。
过了好一阵,逢霜捏诀消去地上秽物,撑着门框站直身子,回到水中清洗。
他爱干净,容不得自己身上有一点脏东西。
温枫良不知自己该离去还是该等在原地,步伐刚刚一动,就听到逢霜的声音,他想了想,寻了个逢霜能看到,存在感又没那么强的角落候着。
他不瞎,看得出逢霜状态不对,没必要在这时候去触逢霜霉头。
池中袅袅白烟逐渐消散,温热的池水一点点失去温度。
温枫良打了个寒颤,眼睁睁看着房中结出白霜,降了雪,落在闭目的仙尊发梢肩头。
不过半盏茶时间,池面就结了层薄薄的冰,与此同时,逢霜面色也更白了。
温枫良:“……?”
这人要干嘛?
小说里对逢霜的描写实在是少,温枫良在记忆里扒拉好半天,才隐约记起,逢霜每次疗伤时,周围低温都很低。
他愈发好奇了,一个容易受凉生病的人,在寒冷的幻境下疗伤。
不会越疗伤势越重吗?
而且,逢霜是何时受的伤?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逢霜眼睫颤了颤,分外疲倦地睁开眼。
“殿外的花,你给本尊摘来两朵。”
温枫良应了声好。
他前脚刚出,后脚逢霜就呕了口黑血。
那黑血凝在冰上,逢霜紧紧盯着,脸色阴沉的可怕。
眉心浮现紫黑色印记,眨眼间被压制下去。
便是死了,那人也不肯放过他。
殿内气温随着逢霜心情降的越低。
击碎黑血上浮现的那张脸,逢霜笑了一声。
“恶心。”
果真恶心,无论是事,还是人。
朝花殿种着很多温枫良从未见过的花,颜色素净,香气淡雅,在微风中舒展柔嫩花瓣。
温枫良不敢耽搁,摘了两朵,回到朝花殿。
屋里更冷了,温枫良尽力遏制颤抖,觑了觑逢霜神色,给自己套了个小小的取暖术法。
白衣仙尊靠在池壁,眉眼间无悲无喜,他伸出手,从温枫良手中接过那两朵花。
那花一接触到逢霜,迅速收拢花瓣,在温枫良诧异目光下变成手指头大小的花苞。
逢霜面无表情拈起花苞,放入口中咽下,在他后背,一道禁锢类的符文渐渐隐入白皙肌肤。
仙尊紧蹙的眉头松开些许。
“温枫良,你若想讨好本尊,就把那些花全部拔了。”
仙尊话里带着恨,温枫良犹豫一下,没立即答应,他俯了俯身,恭敬问道:“仙尊可还有其他吩咐?”
“去把它们全部拔了,或者摘颗长尾幽竹的果实给本尊。”
温枫良:“……”
“仙尊恕罪,您说的这两样,晚辈都做不到。”
“那就滚出去。”
温枫良听话,麻溜滚了,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响动,他转过头,看到逢霜正对那片花出手。
花枝被击的东倒西歪,却没有一朵枯萎坠地。来自仙尊的攻击,只让它们掉了几片绿叶。
温枫良后背发凉,加快速度逃离此地。
朝花殿内,逢霜一身白衣站在花丛中,长发未束,柔柔垂落,随风微微摇动。
指尖传来刺痛,仙尊低下头,一滴血色浮现指腹,他呵了声,抿去那滴血珠,望向温枫良的方向,静思良久。
少年察觉不对找来时,逢霜躺在他常躺的贵妃椅上,双目微合。
“仙尊,您那禁制是不是又发作了?”
少年语气沉重,逢霜没有答他,他跟了逢霜那么多年,很容易就能从逢霜的小动作里看出逢霜心情。
“仙尊,您再等等,师尊传了话,说有办法了。”
逢霜并不抱太大希望,他被那人留下的手段困了两百多年,少年的师尊找方法也找了将近百年。
他觉得那人当真是可笑,当初视他为畜生,巴不得哪日他就死在哪里,死前又给他留了这样一道禁制。
“仙尊,”少年叫他,却不晓得该说什么,默了默低声道,“会有办法的。”
朝花殿那一片妍丝花终有一天会被尽数拔去。
“你回去罢。”
少年原是想问逢霜关于那事的态度,谁知逢霜体内的禁制被触动,他不知道逢霜想起什么,心绪不稳到想自尽,可他知道,此时不能再提那件事。
他看了眼逢霜,把叹息压在心底。
人人都说逢霜仙尊清冷出尘,实力强盛,舍自身为天下苍生,却没几人知晓,他们眼里如冰如雪不可撼动的逢霜仙尊,其实是个需要药物续命,浑身病痛的人。
虽说那禁制能阻止逢霜寻死,但每发作一次,就需要妍丝花压下那种疼痛,对逢霜而言,是不亚于体内毒发的痛楚。
风从窗外吹来,拂动屋内薄纱。
温枫良对着镜子在给脖颈上药。逢霜掐的狠,他脖子还在轻微作痛,声音也沙哑。
房间只有他一人,索性穿了件中衣,坐在窗前沉思。
小说里只一笔带过逢霜不喜他人触碰,对于逢霜的异样,那更是只字没提。
原书主要人物是寒明仙尊顾白梨和他的主角徒弟,他穿的这具身体,是个中期智商直掉,疯狂作死针对主角,最后凄惨死去的反派恶毒炮灰。
温枫良一声长叹,他嫁过来才两天,就撞见了逢霜的秘密,能不能安全活到和逢霜和离都是个问题。
下人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将饭食从食盒中取出,悄无声息又退下。
食盒中留了份传音,是明邰的声音,说不熟悉温枫良喜好,故而让人各种口味都做了一道。
今日这一通折腾,温枫良早饿了,明邰的饭食送来的正好,他换了衣裳净了手,转头看到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逢霜安静坐在温枫良对面,脸色仍是白,唇也没几分血色,长发如墨,着了件白衣,上有银线勾勒出云纹鹤影。
“不欢迎本尊?”
“仙尊说笑了,仙尊肯来晚辈高兴都来不……”
“温枫良,只要你拔了那些花,本尊便给你无上地位。世人皆想要的法器心诀,你资质不差,若专心修行,他日可与顾白梨并肩。”
“仙尊说的条件让我有些心动,修真界弱肉强食,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谁都不能保证亲朋好友,甚至道侣,会不会突然背叛你。”
温枫良严肃的神情一变:“可惜晚辈想要的,不是无上地位,也不是那些法器心诀。”
“那你想要什么?”
温枫良想要个铁匠铺,属于他的铁匠铺。
他看的出来,逢霜对此事势在必得。他无端生出个念头,别说小小一间铁匠铺,就是他说想要杜瑄枢的山头,逢霜也能给他要来。
“晚辈暂时没有想要的。”
“那本尊呢?”
温枫良:“?”
温枫良被口水呛住,咳嗽几声,听到逢霜继续说:“你若想要,本尊也可考虑。只要你拔了那花。”
“仙尊为何执意要晚辈拔了那花?”
逢霜冷声道:“你答不答应?”
“仙尊不说清楚,晚辈便不会冒险。”
温枫良又不是傻的,他修为弱,地位低,连那花是什么都没搞清楚,万一拔出了事,他怎么办?
他看着逢霜,坚定道:“请仙尊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