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您的身体……”
“无碍,”打断嬴绮的话,逢霜道,“你先出去。”
嬴绮应好,利索收拾好桌面,提着食盒快步离开房间,还不忘贴心把门掩上。
温枫良垂着眼眸,掩去眼中不耐烦,他和逢霜单独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大多时候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实在不明白,仙尊既然厌恶他,何不把他赶的远远的,非要把他放在眼前,弄的两个人互相膈应互相不自在。
仙尊久久没出声,温枫良忍不住偏头往后瞧了一眼,心头忽地一跳。
逢霜靠坐在床头,是个很普通的姿势,他却不知为何,莫名惊慌了一瞬。
好似下一秒,就会有人将刀捅进仙尊胸口,剜出一颗琉璃色的心。
他恍了神,直直盯着逢霜,逢霜也不恼,任由他盯。
嬴绮不知道,逢霜却十分清楚,他之所以在这时候醒来,根本不是金凤鸢萝花汁失了药效。
他感觉到了温枫良身上的魔气,很淡很纯粹的魔气,像一把钩子,把他的意识从过往中勾出。
眼还没睁开,便听到嬴绮说温枫良脸色不好的话,他看了看温枫良,后者脸色确实挺难看。
蓦地想起他从前在人间历练时看到的事情,他道:“出去吧,去找嬴绮,本尊随后就来。”
温枫良茫然不解。
仙尊这几日行为都很奇怪,他思索半晌没想明白仙尊到底想做什么,最终归结到疯子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便高高兴兴去看摊子上精致的面具和稀奇古怪的东西。
温枫良找人问过,对方说是为了纪念月云娘娘。
这个世界的习俗温枫良不太了解,小说也没提及过月云娘娘,他不清楚月云娘娘是谁,又有怎样的传说,不过看这满城热闹气氛,想必这里的人都很尊敬相信月云娘娘。
“月云,原是远梅山的女修,与靖临城柳孤结为道侣,百年前靖临城大疫,月云取血肉入药,以身试药,玉殒香消后,世人为祭奠她,便尊她为月云娘娘。”
说起此事,仙尊皱了皱眉。
靖临城的大难发生后,修真界诸多医修纷纷出手,皆感棘手,几乎无计可施,后来是昭戚出关,结束了那场炼狱般的景象。
他依稀记得,昭戚私下对他说,靖临城那件事是人为。
他后来查过,并未找到线索,时日一长,便将它抛之脑后。
温枫良听仙尊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仙尊几百岁高龄,知道百年前的事情也不奇怪,说不定当时仙尊就在现场。
“这月云娘娘,倒是个菩萨般心善的人物。”
仙尊不置可否。他和月云交集不多,只听人说过,这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主,敢爱敢恨。
温枫良感慨几句,又被别的事情引走注意力。
说是陪他一起逛,仙尊全程跟在他身后,保持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小孩似的这也喜欢,那也中意,安静当个付钱工具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温枫良嚼着刚买的小吃,偏过头去瞧仙尊。
他疑惑的紧,又不敢问。
早在离客栈时,嬴绮就把晏柳和顾白梨拉走了,美其名曰不能打扰他们难得和谐的相处机会。
温枫良对此表示无言以对,最初他担心街上人多,万一有谁碰到仙尊惹仙尊不快,可很快他发现,凡是仙尊走过的地方,人们都不自觉向两侧分开一条道。
别说挤到仙尊,就连仙尊飘飘的衣袂都没碰到。
看他们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察觉。
他暗中觑了仙尊几眼,仙尊对他道:“玩吧。”
温枫良露出笑容,向仙尊道了谢,如一尾入水的鱼,欢快穿梭在人群中。
仙尊看似漫不经心,但每次温枫良一回头,总能看到仙尊站在离他三四步的距离。
无端感到一种心安,温枫良抿紧嘴唇,别开目光。
步伐一顿,仙尊抬眸看向左前方阴暗的小巷。
黑暗阻挡不了修士的视线,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这股气息……
仙尊神色一凛,眨眼间便出现在巷中。
并无异样,那气息也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不曾过多停留,仙尊留了道印记,匆匆赶回温枫良身侧。
温枫良此时正与诸多百姓挤在一处,兴致勃勃地观看台上优伶表演月云娘娘生前的事迹。
那貌如春花的戏子甩袖回身,眼波潋滟胜月下湖泊,温枫良和那戏子四目相接,不知何故微微怔了一怔。
那戏子的轮廓竟有几分眼熟。
最后一出《悯生》唱完散场,温枫良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戏台,下意识逆着人群往后台去。
走了近半路程,他忽地清醒,一边诧异自己方才的行为,一边四处张望寻找仙尊踪迹。
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只知这次从昏睡中醒来,看到仙尊的身影就会很快乐,很安心。
一直玩到下半夜,众人散去,温枫良恋恋不舍返回客栈。
仙尊见他意犹未尽,道:“五月后西浪浮州有一场修真界的集会,你到时可以去看看。”
嬴绮非常意外地看了看仙尊,又捅捅顾白梨胳膊,挤眉弄眼传音道:“看,我说的对吧。”
顾白梨落后两步,背着晏柳,唇角含笑点点头
温枫良没去过,也想长长见识,便道了声好。
他们同住一个房间,都是温枫良睡地逢霜睡床,白日出门前,温枫良想让小二多添一张床,被仙尊拒绝了。
他又没法和仙尊对着干,只好打地铺。
要了桶热水,温枫良泡的昏昏欲睡,从屏风后头出来,瞧见那淡青色的帐幔已然放下。
帐幔不厚,隐隐能看清里头那个侧卧的人影,温枫良驻足看了会儿,居然起了想将这人拥入怀中的心思。
摇头甩去不该有的想法,温枫良快速铺好被褥,沉入梦乡。
一别数月,青羽宫依旧是静谧一片。
嬴绮领顾白梨与晏柳去挑选住处,仙尊掌心幻化出一条绳索,一头牵在仙尊手上,一头系在囚笼某条栏杆上。
不欲再把楚映越关在清岳仙宗的地牢,仙尊牵着绳子,往青羽宫东边行去。
仙尊面无表情,直到那座矮小略有破败的建筑映入眼帘,他面上的平静才如投下一粒石子的湖水,泛起波澜。
除他之外无人知晓,青羽宫有一处暗牢,空间很小,锁链由玄铁混着赤红庚金打造,四周墙壁附着各式各样的层层阵法。
即便是九重天的仙人来了,也得被困上几天。
他对此地厌恶至极,也对此地熟悉至极,不需要光亮便能准确走到目的地。
随手将楚映越扔进去,仙尊看着变小的囚笼,眉眼间满是阴鸷。
推开观竹殿大门,冷冷清清无人来迎,温枫良叹了口气。
他以往历练回宗时,师兄师弟们总会提前候在他小院,等他推开门就会一股脑涌来,七嘴八舌问他历练顺不顺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虽然嘴上嫌弃,心里还是高兴的很。
他喜欢这种被人关爱,被人在乎的感觉。
等他将历练途中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完,二师兄就会拿出一样有趣的小玩意儿,说是给他的奖励。
回忆完在空梧派快乐无忧的日子,再想到自己看不到前路的未来,他又是一声长叹。
“仙尊,”他站起身,冲着不请自来的白衣仙尊行了行礼,实在不明白对方来找他是为何,刚准备发问,仙尊就开了口。
温枫良:“?”
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问道:“您说什么?”
仙尊耐心极好,道:“去思过崖,三个时辰。”
温枫良险些绷不住自己表情,他这才歇了多久,还不到一炷香时间。
仙尊没跟他废话,拎着他衣服直接飞到思过崖,在入口处弟子们面面相觑下,封了他五成修为,手掌抵着他背心一用力。
温枫良:“……”
是他错了,逢霜还是逢霜,一如既往的狗。
温枫良脸颊贴着泥土,嗅着那股散发着热气的古怪味道,心里又把逢霜狠狠骂了一通。
三个时辰的惩罚熬完,温枫良累的双腿直颤。
嬴绮焦急等在入口,见到温枫良立刻行上来搀住他,心疼道:“仙尊怎么又罚您啊。”
温枫良勉强弯了弯唇角:“我怎么知道。”
仙尊发起疯来,他不受着,还能怎么着?
难道他能把仙尊打一顿?
到底是不习惯旁人服侍,温枫良对嬴绮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伤药抹上清清凉凉的,温枫良边抹药,边和嬴绮聊聊天,等他伤口处理好,天色也晚了。
厨房送来的晚饭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温枫良拿起筷子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人,忍无可忍道:“仙尊不饿吗?”
仙尊道:“本尊不饿。”
“可是晚辈饿了。”温枫良目光朝桌面一扫,强忍怒气道,“不知仙尊可否先把结界解开?”
论狗,温枫良说逢霜是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有谁能干出把吃食用结界罩住的事情啊!
“再等上两柱香。”
温枫良:“……”
热饭不吃吃冷饭,有病吧。
仙尊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温枫良没办法,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念叨着我不饿我不饿,我一点都不饿。
“喝了。”
仙尊撤了结界,揭开碗盖,从袖中取了样东西撒进碗里,推到温枫良面前。
碗里似乎是汤。
温枫良不太确定,观其质感,又像是凝胶一类的东西。
迟疑几息,温枫良捏着鼻子喝了。
以仙尊的修为,不至于给他下毒,至于其他的,温枫良不愿去想。
口感略硬,还有点腥味,不算太难喝,也不算好喝,说不出的味道。
温枫良咂咂嘴,将空了的碗亮给仙尊看,仙尊颔首,又道:“打坐。”
热意从丹田涌上,沿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明白是某种有益于修行的灵药,温枫良也不心疼冷了的饭菜,就地盘腿打坐。
夜幕沉沉,不闻人声,只余一轮明月高悬。
月光穿过窗户,照亮屋中景象。
温枫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想不想把蛊虫取出来?”
仙尊弯着眼睛,笑吟吟问他。
他说不了话,也摇不了头,眸中尽是惊慌恐惧。
嬴绮不是把药给仙尊喂了吗,为什么仙尊又犯病了?
“只要把你这里剖开,就能取出来了。”
修长手指点点温枫良心口,仙尊道。
温枫良被骇的浑身冷汗直冒,胸口传来丝丝刺痛,那一片衣物被撕开,仙尊神色认真,似在研究怎样下手。
不要。
血色渐渐溢出,温枫良呼吸越来越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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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