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温枫良放眼望去,只见周遭白茫茫一片,天与地连在一处,让人分不清边界。

逢霜今日着了件暗红色衣裳,在雪地中分外显眼。

他道:“跟紧我。”

北渊看似安全,处处都藏着危险。

忽有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一团雪。

温枫良冷得一颤,下意识拢了拢那件附有取暖术法的狐裘。

逢霜面不改色,步伐不急不缓,在清一色的白中寻找通往住处的路。

许是失了半颗心的缘故,他竟感到微微的冷,自认为幅度很小地搓了搓手背,还没等他把手放下,肩上后背突然感到一阵暖意。

垂眼一看,温枫良脱下狐裘给他披上。

“你穿好,我不需要。”

逢霜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脱,被温枫良反手握住,笑着说:“我还有一件。”

昨晚他趁逢霜熟睡,悄悄去找少年,问少年有没有能取暖的法器,少年便给了他两件狐裘,上头的术法是少年亲手掐的。

“你现在不比从前,不能冻着。”

温枫良替逢霜系好系带,自己从乾坤袋掏出另一件披好,逢霜见状也不再多言,握了温枫良的手继续往前走。

温枫良忙不迭跟上,偶尔转头去看逢霜。

狐裘是月白色,绣着红白相间的山茶,领口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衬得逢霜漂亮得不似凡尘中人,让温枫良心痒难耐。

温枫良的注视灼热,逢霜不适应地偏了偏头,又走了一段路,察觉温枫良仍盯着他,忍无可忍道:“我脸上有花?”

温枫良五指滑进他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理直气壮道:“花哪有你好看。”

逢霜:“……”

逢霜长长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回肚里,只道:“胡言乱语。”

温枫良一笑,握紧逢霜手掌,不说话了,乖乖跟着逢霜。

他们行了大概半个时辰,温枫良辩不出什么路来,天地间唯有一个色,看久了头晕眼花的。

雪花纷纷扬扬,温枫良回头去看,脚印被新雪覆盖,只剩浅浅一点痕迹。

逢霜道:“到了。”

温枫良疑惑望去,眼前景象和周围无甚区别,逢霜松开他的手,捏了个诀,只见一道蓝光亮起,他被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景物已和先前不同。

依旧是白,但多了几间仿佛冰雪铸就的房屋,一棵棵晶莹剔透的神树立在雪地之上。

逢霜视线凝在其中一棵神树上,久久不曾挪开。

手掌抚上树干,逢霜轻声道:“你可知,这是谁?”

温枫良摇摇头,逢霜声音更轻了,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温枫良要很认真,才能听清逢霜的话。

逢霜道:“他是……我兄长。”

温枫良心中一跳,不安地觑了眼逢霜,逢霜低垂着眼睫,神色不悲不喜。

逢霜醒后一直没问过浮微踪迹,那枚玉佩也被逢霜收回乾坤袋里,他表面若无其事,一副忘了浮微的模样,令温枫良愣是不敢说出关于浮微的半个字。

他怕逢霜始终憋在心里会心生郁结,一次夜间双修时,委婉至极地撒了个谎,说浮微游历人界去了。那时逢霜昏昏欲睡,应是没听见。

但他不知,逢霜不问,是早已感应到浮微不在人世。

“阿霜,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是怕……”

“我知道,”逢霜打断温枫良,“我没怪你。”

温枫良干巴巴哦了声,不晓得为何,他来到此地,不仅思维慢了一截,就连嘴都笨了许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刚想到一句安慰的话,逢霜又先于他开了口。

“这些神树,都是曾经死去的北渊族人。”

每个北渊族人死去后,北渊就会多出一棵神树。

逢霜年幼时,经常摸着神树粗糙的树皮,一面数神树有多少枝桠,一面幻想北渊之外的世界。

他从长辈生平中窥见的,那一点点红尘。

逢霜心想,他死后,是回不了北渊了。

正要带温枫良回屋,逢霜眼角余光掠过一棵神树旁边,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看到两棵小小的,细细的,有几分透明的柔嫩小树摇曳在风雪中。

逢霜一怔,身体摇晃了几下,被温枫良手疾眼快接住。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两棵小树,温枫良脑中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什么。

“阿霜,”温枫良逼着自己去看逢霜的眼睛,逢霜对温枫良的话充耳不闻,他看着那两棵枝桠粗细的小树,红了眼睛。

温枫良几乎被后悔愧疚痛苦等情绪钉在原地,傻愣愣的,思绪一片空白。

逢霜跌跌撞撞走到那两颗小树前,噗通一声跪下,他哭的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往下掉。

温枫良心里也很难受,第一世那两个孩子,这一事他错的那些错事,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渊。

他完全没勇气提起哪怕半个字。

他跪在逢霜身边,想伸手拭去逢霜眼泪,伸到一半又僵在空中。他茫然又不合时宜地想,还好安安没事,若当初安安出了什么事,阿霜得多伤心啊。

“阿霜,对不起。”

逢霜没理会温枫良,温枫良也不再多言,静静陪着他。

直到天色渐渐黑了,又有鹅毛大雪开始落了,逢霜才抬起含着泪水的眼,看了看温枫良。

那一眼看不出怨恨。

温枫良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搂住他,一叠声道歉完,说:“我们先进屋好不好?等进了屋,你打我骂我,我都忍了。”

跪了太久,腿有些麻,逢霜扶着温枫良胳膊,缓慢往屋里走。

屋里温度不算太低,桌椅板凳,床榻被褥灯烛等东西都有,温枫良关好门窗,点燃蜡烛,听到逢霜说:“我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他们虽然是他的孩子,可他们只有他一半血脉,温枫良见他眼圈又红了,半跪在他跟前,仰着头看他说。

“阿霜,别哭了,眼睛会不舒服。”

温枫良没注意到,他的眼泪也在眼眶打转,没落下来罢了。

逢霜垂眸看着温枫良,不言不语,却是伸出手,在温枫良眼下一抹,一滴泪立刻溢出,正巧滴在他手上。

滚烫的,烫得他蜷了蜷手指。

“起来吧,”逢霜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一夜两人都很少说话,温枫良抱着逢霜,嗅着逢霜身上熟悉的气息,往事在记忆里一遍遍翻涌。

身侧呼吸声渐趋平稳悠长,逢霜睁开眼,眼中没有半分睡意。

在北渊,逢霜要瞒过温枫良很容易,但他担心温枫良中途醒来,想了想,掐了个昏睡诀给温枫良套上。

经过那两棵小树时,逢霜停了停,很快别开脸。

温枫良这一觉睡的很踏实,醒来时发现逢霜蜷在他怀里,脸色发白,眉头紧蹙,身体更是凉的可怕。

“阿霜?”残存的睡意全无,温枫良不厌其烦地小声叫着逢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不属于他的灵力涨得经脉丹田生疼,偏生他这会儿又没足够的灵力精力去炼化。

他定定看了温枫良一会儿,嗓音微哑道:“做噩梦了。”

温枫良无声把他抱的更紧,他闭上眼睛。

“困。”

温枫良失笑,给他掖了掖被褥:“睡吧,我陪着你。”

夜里逢霜出去过,他醒不过来,但能感觉到。逢霜有事瞒着他,他很清楚。

他们在北渊待了三天,逢霜坐在那棵最大的神树下疗伤打坐了一天,余下的时间,逢霜带温枫良到北渊转了转。

也没多少可转的地方,北渊除了风就是雪,唯一一种能开在北渊的花,叶片和花朵都是白的,被逢霜叫做白花。

问过逢霜后,温枫良蹲下.身摘了两朵,一朵簪在逢霜鬓边,一朵捏在指间。

花有股淡淡的清香,和逢霜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逢霜回忆道:“白花开后不久,就会结出指头大小的果子,有一圈圈红黄相间的纹,我幼时很喜欢和兄长到这里来捡果子。它果皮很甜,果肉很酸。”

他往往被酸的呲牙咧嘴满雪地乱跑,兄长就抱着胳膊含笑看着他。

他们摘完果子,兄长会细致地把那层薄薄的皮剥开放到碗中,等他玩累了回来,窝在兄长怀里,一边笑盈盈跟兄长说他做了何事,一边拈着果皮吃。

从过往回神,逢霜拨开花叶,果然在白花根部找到几颗果子,他道:“你尝尝。”

温枫良接过,依言咬了点果皮,甜,不是很甜。

可对于当时的逢霜而言,这是他出北渊前吃过最甜的东西。

也是他在尝尽人间苦楚后,最怀念的一口甜。

温枫良看着掌中的果,提议要不带几颗回去,逢霜笑道:“带它作甚?”

北渊的东西,与外界格格不入。

“你白日摘下,晚上它便坏了,麻烦。”

温枫良略有失望,他看看逢霜背影,又看看果子,小心翼翼地剥下表面果皮,献宝似的捧给逢霜。

逢霜笑了声:“我不是小孩子了。”

话这般说,逢霜仍从温枫良掌心拈起果皮,笑着说:“很甜。”

温枫良剥的,和兄长剥的,都很甜。

温枫良也笑,握上逢霜冰凉的手,两人肩并肩往回处走,有雪花落在他们肩头发上。

从北渊出来,逢霜顺道去了趟淙湟城,好巧不巧正遇上一只类似于青雀云蝶的傀儡在和几个修士们交手。

逢霜出手将其擒下,待离开那几个修士,温枫良凑过来,把那傀儡上下一打量:“很像。”

温枫良见过柳孤的原型,也见过柳孤被扒皮抽骨死在他面前,手心抵在傀儡额上,温枫良闭上眼睛。

他曾被旧天道换过青雀云蝶的骨血,故而对青雀云蝶的气息很是敏锐。

过了半柱香,温枫良说,这傀儡体内确实有青雀云蝶的血。

他知道柳孤死了,至于柳孤的尸身旧天道如何处置,他还真不知道。

“回头问问前辈吧。”

温枫良把傀儡装进乾坤袋,望了望远方,对逢霜道:“前面还有几只妖魔,要除吗?”

逢霜颔首。

那头有两角的魔物在温枫良剑下断气时,温枫良猛地想起,他还没回过魔界,还不了解魔界如今是什么情况。

逢霜拿手帕擦拭盈朝剑身血迹,转眸看向温枫良,赶在温枫良开口前道:“我不去魔界。”

温枫良眨眨眼,悻悻道:“好吧,那你先回青羽宫,等我办完魔界的事就去找你。”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逢霜的声音,他转过身,见着逢霜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来。

逢霜压住心底突如其来的惊慌和不安,语气平静道:“我陪你去。”

温枫良带着逢霜,还没走进魔宫,就被一群魔族团团围住。

温枫良挑了挑眉,目光缓缓扫过那群魔族,拊掌笑道:“好,好得很。本座不在这段时日,你们胆子倒是大了许多。”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从他身侧传来。

“雁衡尊上,久闻大名。”

温枫良循声看去,是个着蓝衣的青年,他表情冷漠:“你是谁?”

“左椒。”

一路上温枫良听逢霜大致说过魔界的事,那个趁他昏迷取代他位置的魔族叫左椒。

魔界以强者为尊,温枫良要重新拿回魔尊的位置,必然要和青年打一场。

“不是你,”温枫良一脚踩在青年背上,冷声道,“真正的左椒在何处?”

“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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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我成了疯批仙尊的续弦
连载中辣椒拌酸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