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微风拂过纱帐,榻上的人缓慢睁开眼睛,逢霜望着熟悉的场景愣了愣,胳膊撑着床榻坐起身。

他咳嗽几声,咽下喉间腥甜,接过少年刚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低声道:“抱歉前辈,我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有什么好道歉的。”少年伸出手,掌心放着一颗褐色丹药,“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事你先不用管。”

少年长长一叹,他着实没想到,温枫良竟不愿意回来。

看出少年所想,逢霜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或许梦里有他更珍视的东西。”

那些美好的过往便是他看了,也不想醒。

没有伤害没有折辱,有的是一心一意,十指相扣,毫无保留的爱意。

少年眉头一皱。

旧天道修为不弱,他与天道无法直接插手,温枫良和逢霜联手或有胜算,若只有逢霜一人……

“无非是同归于尽罢了。”

听见逢霜的声音,少年才惊觉他不知不觉说了出来,逢霜垂眸看着茶盏,声音平静:“若无旧天道,我也是要填绛河镜的。填绛河镜和与旧天道同归于尽又有何区别?”

总归都是死。

既然天道将此事交给他,那他定然不会当缩头乌龟。

少年不是很乐意,还想为逢霜寻一线生机,逢霜听完少年的建议,笑了笑说:“不必。寒明修为尚低,与旧天道交手必死无疑。”

死他一人足矣,无需再让他人枉送性命。

他不惧死,如今唯一放不下的是安安。

逢霜掀开被褥下床,朝少年行了个大礼,抬起眼睫对少年道:“晚辈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答应。”

他虽暂时封印了安安的魔血,但温枫良血脉强悍,当年浮微让他和温枫良结下契约,才让温枫良当了二十余年的人类。

他怕将来安安的魔族血脉会暴露,给她带来麻烦。

知晓眼前人身份尊贵,修为强盛,逢霜心想,就让他自私一回,就让他用天下大义来要挟前辈,除去安安体内魔族血脉。

他不奢求安安日后飞升成仙,留名修真界,但求安安一辈子平安快乐。

对于他的请求,少年当然不会拒绝。

择日不如撞日,少年回想了下阵法,便让逢霜去把小姑娘抱来。

小姑娘依偎在逢霜臂弯,乖乖巧巧的,被逢霜放到阵眼上时,也只是撅了撅嘴。

“你出去等吧。”

“有劳前辈了。”逢霜低头亲了亲小姑娘胖乎乎的手,恋恋不舍推门出去了。

除去魔血的过程很疼,便是成年人都能疼出一身冷汗。逢霜靠在门上,听着里头传来小孩一阵阵哭声,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安安闻到他的气息,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痛的要命,不晓得她父亲为何不来抱抱她。

“爹……爹爹……”

含糊不清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少年还未听清她说的内容,门就猛地被撞开,一道白色人影冲进来,不管不顾闯进阵中,抱住嚎啕大哭的小孩。

少年停下阵法,以免误伤逢霜。

逢霜双手颤抖着,眼泪掉的悄无声息,晕湿小姑娘一角襁褓。小姑娘被逢霜抱在怀里,哭的愈发大声,还夹着一两句不像爹爹的爹爹。

“抱歉前辈,我、我后悔了。”逢霜稳了稳情绪,背对着少年,哑声道。

他舍不得他的孩子这样小,就要受这样的罪。

少年并不介意他出尔反尔,挥袖散去余下法阵,说安安的魔血除了三成,剩下的他可以结个印,将其封印就行。

“有劳前辈。”

少年结好阵法,退出房间,体贴地为逢霜关上门。

“安安乖,不哭了好不好?”

逢霜声音里带着明显哭腔。往常小姑娘懂事的很,被他抱一抱就止了哭声,这次被他抱着,仍哭了许久。

逢霜也流着泪,轻声哄着他的女儿。他把他的头发塞进小姑娘手中,又用灵力幻出好多只漂亮蝴蝶绕着小姑娘飞,这些以前一用一个准的方法今日失灵了。

小姑娘眼睛通红,嗓音沙哑,手紧紧攥着逢霜衣袖不肯松开。

少年在门口站了会儿,揉了揉脸,朝天空竖了根中指,转身往温枫良房间去。

温枫良静静沉睡着,脸色微白,眉目温和,少年看了几眼,抬手一巴掌抽到温枫良肩上。

“还睡还睡,你老婆都快去送死了你还睡?!”

抽完温枫良,少年一撩衣角在床边坐下,指尖浮现一枚金灿灿的符文,他手指一动,把符文打入温枫良眉心。

他倒要看看,温枫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少年:“……”

与此同时,梦境里的温枫良察觉到异样,一把抓过被子把逢霜盖住,厉声道:“谁?!”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落在温枫良耳畔,懒洋洋道:“你再不醒就没老婆了。”

温枫良:“?”

温枫良愣了一下,抬腿下床抽出长剑,下意识护住逢霜,沉声道:“你到底是谁?藏头露尾有何目的?!”

看着温枫良额头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少年挑了挑眉。

怪不得温枫良不愿意醒,原是有人想一直把他留在梦中。

四周寂静无声,温枫良眯了眯眼睛,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少年结了个看似简单的印,即将形成之际被一道细小的天雷打散,他指着天空怒道:“你有病吧你,我好心好意帮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拖我后腿?”

“或者说,”少年声音一顿,“你还是想让他死?”

无人应他,他却微微偏头,好似在听谁说话。过了一盏茶,少年冷笑一声:“你想都别想。”

他的因果早就还完了,之所以还待在这个时空,无非是试一试,看能不能挽回逢霜必死的局面。

担心逢霜欠他的因果太重无法偿还,他特意分出一缕神识,附在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崽子身上。狐狸崽子的娘受过逢霜恩惠。

如此一来,逢霜就不会被重重叠叠的因果缠绕——这可是他不眠不休一整天,从法则里发现的漏洞。

御花园,温枫良批完折子,正在亭中赏花休息,那道少年清朗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

“你老婆又受伤啦,还吐血了。”

一开始,温枫良只觉得那声音莫名其妙,逢霜整日都待在他身边,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健健康康的一点病都没有,上个月还兴致勃勃表示想带兵打仗。

时日一长,次数一多,他再次听见少年嗓音时,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焦躁和担忧。

但他一往深处想,头就疼的要裂开似的。

“父皇,”锦衣玉袍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来,奶声奶气可怜兮兮地跟他告状,说爹爹今日惩罚她了。

于是那点子疑惑又被他抛到脑后,他抱起小姑娘,捏了捏小姑娘脸颊,笑道:“肯定又是你偷吃糕点了。”

小姑娘比划着说:“我就吃了这一点点。”

小姑娘惹得温枫良笑出声来,他把小姑娘驾到脖子上,脱口而出道:“让父皇去问问,爹爹是不是又罚安安三日不能吃糕点了。”

安安……

话音刚落,温枫良就顿住了。

小姑娘叫温如容,小名长乐。

他怎么会叫长乐为安安?

安安,是谁?

脑海里隐约冒出个还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很白,爱哭,哭起来声音很大,隔三条街都能听见。

小姑娘好奇道:“父皇,安安是谁啊?爹爹是不是要给长乐生个弟弟?”

“不是弟弟,是妹妹。”

温枫良说完,又是一愣。

周围景物瞬间静止,一只麻雀扇动着翅膀停在空中,蝴蝶堪堪歇在花蕊,宫人们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他们就这样静了好几息,才随着温枫良回神睁眼重新恢复动作。

温枫良架着小姑娘走在长长的宫墙,他嘴里哼着歌。是逢霜曾经哄安安的歌。

青羽宫。

顾白梨敲了敲门,得到他师尊一声“进”后才踏入房间,他道:“师尊,桑云宫的弟子们都安置好了。”

“长落渊的魔物们纷纷出逃,各大宗门已派出弟子除魔卫道。妖界近来有些不安分,晏柳历练途中遇见好几只想浑水摸鱼的妖物。”

逢霜问道: “魔界呢?”

温枫良久不回魔界,好在还有他十分信任的大魔,勉强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族。

顾白梨对温枫良依旧没好态度,瞥了瞥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现任魔尊,顾白梨拐弯抹角提议,要不他们把温枫良送回魔界算了。

逢霜摇摇头。现在把温枫良送回去,温枫良只剩死路一条。

他转移话题道:“可有那人踪迹?”

顾白梨道:“不曾。自那人在桑云宫现身起,至今已有半月,未曾有一个弟子见过他。”

逢霜也不意外,毕竟是旧天道,哪能这般轻易被他们找到。

“另外,何远他们汇报,在临江附近发现了一只很大的黑鸟,爪尖皮硬,已经伤了十来个百姓了。”

“徒儿与那黑鸟交过手,似是某种被制成傀儡的妖兽。那黑鸟敏锐,徒儿未能擒获,”顾白梨道,“只拾得它一片羽毛,请师尊责罚。”

那羽毛漆黑,面上有流光闪动。

这羽毛……

逢霜神色严肃起来,好像那只柳孤变成的黑鸟,便是这种羽毛。

“你无需请罪。起来吧,都是仙尊了,还动不动就下跪,让人看见了笑话。”

顾白梨尊师重道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如逢霜所说,他在地位上和逢霜平起平坐,他每次见了逢霜,仍是恭恭敬敬行礼,没有分毫越矩。

“师尊伤势可有好转?”

五日前,顾白梨在与杜瑄枢他们商量事情,长落渊结界被破的消息传来,顾白梨

第一时间就去了青羽宫。

他拽上守着丹炉的昭戚往明昭殿赶,到时逢霜已呕血昏迷了。

逢霜伤上加伤,足足昏了两天才醒来。

“嗯,”逢霜说,“你不用担心,有前辈和昭戚为我调养。”

逢霜手掌微抬,一件亮着白光的法器出现在他掌中:“这是金池龟麟炼制的法器,虽比不上龙族的龙鳞,却也是件难得一见的法器。你收好,切莫受了伤。”

顾白梨双手接下:“徒儿谢师尊赐物。”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逢霜又道,“为师若没记错,你除了剑,也学过一段时间的鞭?”

顾白梨笑道:“师尊好记性,徒儿确实学过。”

他不好意思说:“没人教,徒儿自己摸索着学了几天,后来弃了。”

逢霜擅剑,他自然要跟着逢霜学剑,哪能跟其他长老学鞭?

何况他在剑道的天赋也远高于鞭。

逢霜颔首,顾白梨汇报完事情,行礼离开了。逢霜望着窗外,指间把玩着那枚黑色羽毛。

日薄西山,黑夜来临,逢霜收好羽毛,吃了今日的丹药,又取出可供他疗伤的法器,打坐一个时辰。

旧天道不知所踪,虽然少年说三个月内旧天道不可能发难,逢霜仍不放心。他伤势颇重,要彻底养好起码得闭关五六年。

他没那么多时间,温枫良也没有醒,无法与他双修,思来想去竟只剩嗑丹药和用法器辅助这法子最有用。

逢霜打坐完,到几步之外的小床旁边看了看,安安睡的正香。

小姑娘这两日又大了一些,按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扶着东西,自己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他或许见不到了。

逢霜弯下腰,给安安掖好被子。他换了衣裳,脱下鞋袜,吹灭灯烛,爬上床榻,拥着温枫良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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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我成了疯批仙尊的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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