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当朱菁菁看到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在眼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因为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可仅仅是片刻之后,这种惊讶就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想过,究竟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本书里的。
以前的朱菁菁难道是真的消失了吗?
而她自己…又真的是第一次穿越到这里吗?
汐寒见到她惊恐的表情,干脆就半蹲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股新鲜的血气。见她这副害怕的模样,反倒有些迷醉般地接近欣赏开来。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处仿佛也闪着血光,竟道:“你这副表情,我自己都忘了,我有多久没见过了。”
“我被他们杀了都不知道多少次,才想起来这个绝妙的办法。”
她微微开口舔了下檀唇,姣好的面孔有了隐隐的扭曲,身体都轻微颤抖起来。
汐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唇角却咧得大开,狂笑道:
“那就是把你——变成我啊!!!”
“唯一得到镜渊的方法,就是换成我,而后杀了我。”
汐寒忍不住拍手笑了出声,朱菁菁却听得悚然一惊。
“你…就是以前的朱菁菁?”这句话说得毫无道理,但此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怪不得,任务传来的声音这么熟悉。
怪不得,在宴会时会有突然出现的限时任务。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她操控的……
眼前还在狂笑的女人忽然就停住了,这话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摔到她的脸上,将汐寒先前所有的欢愉和快意都打散了,只剩下无尽的羞耻和盛怒。
汐寒面无表情地抬头盯住了她,一手将她的头发抓住往下狠狠一拽,而后手里一直握住的那支刻刀冷酷地刺进了朱菁菁的脖颈。
“你听着,我不是朱菁菁,你才是。”
她言语平静地看着一脸惊恐的朱菁菁,眼神漠视地就像是屠夫在看待宰的猪狗。
剃魂刀,可斩魂魄,保肉身。
玄铁所制的锋锐刻刀从喉咙前刺向头颅内,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整个脑袋刺穿,颈侧骤然撕开一大道口子,血脉随之爆裂喷出大股大股的血,溅在一身素白的汐寒身上。
“唔唔……”
朱菁菁的喉咙里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的两只眼睛都因为震惊恐惧噔得锃圆,身体本能地疯狂挣扎着,伸出手来,想要死死抓住汐寒的手,也想要捂住自己裂开的喉咙,似乎想要以此来抓住自己迅速流逝的生命。
然而这一切在这漠然至极的人眼中是何等徒劳。
不甘心!不相信!
她拼尽全力去躲开所有的悲惨剧情,结果却栽倒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的手中。
再不甘心再不相信但结果却只能,在那染红的白衣平添几道抓痕血印,而那可笑的挣扎也很快变得微弱直至无力,骤然缩小的瞳孔也渐渐涣散。
朱菁菁的嘴里冒出血来,生命如歌般无声地吟尽。
汐寒慢慢地松了手,将满是血污的刻刀随意一扔,手背拂过眼角混着血水的泪,眸底分明悲意翻涌,可却在这一刻深深地压进了那深藏的面具之下。
再抬眸是又平静如许,只是静到极致犹如一滩死水。
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亲手杀了她。
汐寒一进来,镜渊的目光毫无征兆地便落在她毫无遮拦的脸上。
旁边的侍女捧过来的漆盘里搁着一枚染血的刻刀,她转身拿了起来,便要向镜渊走去。
那张与朱菁菁一摸一样的脸,却露出全然不同的微笑。
她捧着那刻刀,浓郁的血珠渗透到指缝中,将雪白的指尖染成绯红。
然后只身一人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镜渊,缓缓勾起唇角,轻声提醒道:“帝君,您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朱菁菁的魂魄已经散了。”
她轻轻抬起一手来,将刻刀凑近镜渊面前,却见得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心魔已除,帝君…好像不是很开心?”她顿时面露微笑,一歪脑袋,仿佛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饶有兴味道。
镜渊的脚步便是一滞。
汐寒退后半步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嫣然一笑,“上古玄鸟的肉身金贵,三界只此一只。您放心,我都已经处置妥当,如今就安置在昔日菁菁帝姬住的寝殿中。”
他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说什么。
可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出来。
他瞧见汐寒低眉垂眼立在那里,便想起了那日的朱菁菁,他叫她来见他,她拘谨又好奇地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就好似初次见他一样,两人隔着一道屏风。
却有种说不出的隔世感。
突然之间,他才觉喉头发涩,隐隐约约有一股腥甜的血气上涌,镜渊从来没这样疲惫过,他不愿再听半句,径直转身,拂袖而去。
乌金西坠,残阳如血。
镜渊就站在朱菁菁的寝宫外,想朝着里面道一句菁菁。
可话到唇分时,无论如何,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
里面自然久久没有声音。
他便强忍了心底的翻涌,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将紧闭的门推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
屋内弥漫着轻微血腥气。
许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凌乱敞开的家具上都铺了层薄灰,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镜渊却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书桌上那轻轻晃动的烛灯,还有几缕升起的沉浮轻烟,就让他想起了那个晚上。
他压住她不得动弹,任由心魔将他腐蚀殆尽,报复在她唇齿之上辗转舔舐。
眼泪混杂着厌弃,餍□□织着恐惧。
也就是那天,她想毁了他,他想杀了她。
镜渊站在那看了半晌,抬步往屋内走去。空荡荡的房间里此刻显得格外冷清,床榻上的透白帘幔都竖直垂了下来。
他莫名地屏住呼吸,朱菁菁泪眼朦胧着的样子不停地浮现在眼前,她翻过身,长发在身后压出细细的丝状,她就那样扯住了自己的衣角,明明可以轻易挣开,但他还是忍住了。
镜渊闭上眼。
细细软软的女声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带着软糯的鼻音和颤抖的哭腔,唤他:“镜渊…”
“你好狠心啊。”
镜渊脑海中念头猛地一闪,瞳孔陡然一缩,那女声便如烟尘一般消逝于眼前。
榻上空空如也。
他拉开被子,缄默无声地躺下,眸光微有迷离,因着鼻尖竟嗅到她身上熟悉的芝兰香气。
可是手掌触及之地,没有一丝温热,尽是冰冷的虚无。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脑子凉了,心里却在无声沸腾。
那个鲜活的、真实的她,
那个令他……心神不属,又怯懦靠近的人,
真的不在了。
镜渊麻木地看着床幔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忽略心底泛着酸水般的恐惧与迷茫,仿佛像个小孩子做了错事一般,屈膝缩成一团。
清峻峰的一处偏僻角门内。
林漫在房间里已经来回踱步了一个时辰。
在这之前,她尝试过别的方法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最终都是以某种可怖的想法而告终。她发现只有这个样子,才能强迫让她勉强不去乱想。
狭窄的空间里,忽有隐约的脂粉甜香。
林漫手指轻轻颤了颤,眼皮也跳了一下,她慌乱地转过身去,只看见一道背光中身影出现在门口前,少女的轮廓有些熟悉,又有些格外陌生。
她的眉头慢慢皱紧,望着那记身影身姿绰约地慢慢跨过前廊。
林漫就这么望着她,只觉得这身姿仿佛掠过了永世的挣扎,竟透出一种隔世之感。
渐渐地,她回过了神来。
可来没来得及高兴。
下一秒,那少女开了口,便叫她脑袋一下变成了空白,嗡嗡地震响起来,生出一种头重脚轻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汐寒注视着她,笑得那眼睛弯成月牙似的,满是柔软而宽容的光芒,她慢慢道:“林姑娘,好久不见。”
“你!...你不是她!”
看着眼前与朱菁菁一摸一样的女人,林漫惊魂未定,闻言便是心头一颤,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
“你怎会与她…”
她不由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而难看,一不留神,左脚被自己的右脚拌了一下,没有站稳地跪到了地上。
“你把她怎么了!?”林漫一双眼瞬间有些发红,她的身体也在轻微颤抖。
汐寒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重新转眸俯视着地上狼狈的林漫,半晌后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连滑倒都能面不改色,果然你做什么都这么赏心悦目。”
她笑得灿烂,可落在林漫眼中,就越是刺目。
“啊!对了。”
汐寒忽地顿了顿,而后慢条斯理地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随意地往前一扔,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林漫面前。
一根凤凰翎上尽是凝固的血污。
“她死之前,说是一定要把这根凤凰翎给你。”说到这,汐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挣扎地有些厉害,所以这上面被我搞得有点脏,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一点血污,很容易就能洗掉。”
林漫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喉咙里像是含了血一般,咬牙切齿恨毒了地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与先前的那种截然不同。
先前是因为恐惧,而如今这是因为喷怒。
一股无由地嗜血杀戮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