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钥匙落在陆遥光身上，刚好在他够不到的位置，然而丢钥匙的人已经一溜烟跑出门外没了影。
实在挣扎不开，暖香阁的房门还虚掩着，陆遥光仔细听了一阵，见外面的客人大多散去，应该暂时无人会进入此间。
一小簇魔息自掌间凝起，他勾勾手指，钥匙便自己捅进锁眼儿里。
啪嗒。
镣铐开了。
抬起手正了正假面，才发现手心和假面上都留有淡香气息。
……这女人。
陆遥光揉了揉被镣铐禁锢尚久，有些僵硬的手腕，大步朝外而去。
秦妈妈不清楚自家花魁的真实面目，只当陆遥光是哪位财大气粗的金主，迎上来满脸堆笑地欢送他离去，“官爷，下次还来啊！”
等他拿了情报就再也不来了。陆遥光默默地想。
刚刚跨出花满楼的门槛，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陆遥光本能地警惕起来，跟上去，没两步发现这背影十分眼熟。
他下意识拽住那人夜行衣一角。
被拽住的人身形一顿，迅速低头捣鼓一阵，转过头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水儿姑娘/鸡公子？”
陆遥光/宋清洛：“你怎么在这？”
陆遥光：“姑娘不是早就走了，怎么才刚出花满楼，还鬼鬼祟祟地穿着……夜行衣？”
宋清洛：“那凳子上的镣铐公子少说也得一炷香才能打开，为何你这么快就出了暖香阁？”
“……”
两人陷入沉默，各怀心事不可告人，于是很默契地翻过这一篇，换了个话题。
“这天真的快亮了。”陆遥光说。
“是啊。”宋清洛点头应道。
宋清洛：“我家里还有牲畜要喂食。”
陆遥光：“我也还要赶回去给小狗穿衣服。”
宋清洛：？
什么破理由？算了，时间紧迫，不管这么多了。
宋清洛：“那咱们……”
陆遥光：“三日后再会！”
宋清洛丝毫不客气，撒腿就跑。
陆遥光遥遥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和一个人很像。
——天界的小骗子，他在人间的过门夫人，宋清洛。
一想到她，昨晚一声声“夫君”便萦绕耳畔，凡间宋清洛单纯懵懂的撩拨姿态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种纯情的感觉跟水儿这种故意勾人心魄扣人心弦的感觉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遥光摇摇头，默默否定了心中萌生的猜忌。
水儿怎么可能是宋清洛呢？她此时应该还乖乖呆在府内……独守空房。
陆遥光一怔。
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他似乎做得太过分了。
虽然他对情爱不是很在行，但好歹也知道大婚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辈子可能只经历一次的事，却被他草草对待，歉疚之情油然而生。
赶紧回府看看她吧，做点什么弥补一下也是好的。
－
总算是赶走这个麻烦精了。
宋清洛飞速穿梭于街巷之间，时不时为了抄近路还要飞檐走壁。
本来不用这么赶的，都是那个鸡公子事儿太多，害得她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攀墙行进。
赶路之余，她还在琢磨一件事。
她只不过是宋家刚找回来的庶女二小姐，除了找她那几日南凉城贴满了寻人启事外，身份也并无显赫之处。
就连嫁给龙骁将军也没声张，没有嫁娶之仪，也没拜堂，草草地过了门，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既无权也非贵，那人为何还要买她的情报？
就算她打了折，一百金也不是富贵人家随便挥霍的价钱，这个鸡公子非但没有犹豫，反而爽快答应。
为了追求女子这么舍得花钱，那他早干嘛去了？非等她嫁给别人了才知道努力？
若说他倾慕自己已久，傻子都不信。
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不对劲，绝对是有另有所图。
思索间，宋清洛已然来到将军府的墙沿上，一跃而下，从窗户翻进婚房，三两下褪去夜行衣塞进被褥里。
她突然横生出一个想法。
——此人莫非是从别处知道隐情，所以想从她身上下手，以此威胁龙骁将军？
宋清洛嗤笑一声。
多蠢啊，她能给龙骁将军造成什么威胁？怕是真把她给绑了，那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她就成了弃子。
吱呀——
婚房的门从外推开，宋清洛一个激灵，赶紧将露在外面的夜行衣角往里又塞了塞，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
不料，来人竟是龙骁将军，她还以为会是婢女唤她起早梳妆。
“……将军？”宋清洛故作淡定，柔声唤道。
要了命了，这么一大早就跑过来，这人不睡觉的？但凡她路上耽搁一会，现在就要露馅了。
这个称呼出乎陆遥光的意料，他本以为她还会像昨晚那样亲昵地喊他。
熬了一整夜昏昏沉沉，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怎么不唤夫君了？”
宋清洛：？
昨晚那么矜持，她还以为他不喜欢这样喊。整半天给她来欲擒故纵这一套是吧。
她即刻改口，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面容：“夫君。”
“这么早来找洛儿是有什么事吗？”她一眼瞥见陆遥光眼下乌青，“将……夫君可是昨晚睡得不好？神色这样憔悴。”
陆遥光下意识抚上下眼睑的位置，他十二重天的境界竟也会显露疲色？
莫不是这副身躯是**凡胎的缘故？难怪他使用魔息解开镣铐时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想起自己一晚上都呆在花满楼，甚至跟女子单独共处一室，陆遥光不免一阵心虚。
虽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总觉得一旦被宋清洛发现了，有口也说不清。
万一她根本不听他解释，做出偏激的举动，抹了脖子怎么办？
他还不清楚宋清洛的劫数究竟是什么，凡事都要小心谨慎着来。
“有劳夫……人关心，”陆遥光说得很艰难，“昨晚军中有急事，所以新婚之夜冷落了夫人，我想了一整晚，还是决定来给夫人赔罪。”
“赔罪？”宋清洛挺意外的，都说龙骁将军不近女色不通情爱，昨夜还冷言冷语说着不留宿，今日就知道上门赔罪了？
她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夫君要如何赔罪？”
陆遥光愣了，只顾着说，他还没想好具体方案。
刚才走的着急，也没去问问淮桑如何哄女子欢心。
不能让宋清洛看出来他毫无诚意，情急之下，陆遥光想起前世在魔界攀着他脖子想往上爬的女人们。
虽然他不吃那一套，但是偶尔路过魔军大营时，看到他的那些将领们很是受用。
想必男女互换一下也能有点效果吧。
刚好宋清洛才醒，还没来得及更衣，从前那些女人也会一大早守在他跟前，就为了亲手替他换上外袍，结果他嫌恶心，都给扔进无烬海去了。
咳。宋清洛应该不至于嫌弃到这种地步吧？好歹他们名义上也算是夫妻。
陆遥光取下叠整齐摆放在一旁的衣物，走到床边，“我替你更衣吧。”
宋清洛也不客气，羞赧了一瞬意思一下，磨蹭到床沿边上来。
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回荡起那句“我也还要赶回去给小狗穿衣服。”
宋清洛：……？
陆遥光十分认真的回忆自己平日着衣的顺序和手法，一步步照着做。
奈何魔君忘记给他人系扣要转换左右，一套平整的衣物在他手里变得皱皱巴巴，仍心有不甘地努力摆弄，像是在跟衣物较劲，完全忘了自己正在给大活人穿衣服。
宋清洛的腰快被他扯着的系带勒断了。
她本不忍辜负开窍粗人的一片好心，想着忍耐一下，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现在翻着白眼快喘不过气了，她觉得还是辜负一下吧。
这哪是赔罪，这是**裸的谋杀。
陆遥光该不会是嫌她活得太长了吧？
“咳咳咳，夫君，这裙子繁琐，”宋清洛奋力从陆遥光手中夺过系带，拯救自己，“要不还是洛儿自己来吧。”
陆遥光正较着劲，一开始还不愿意松手，直到一抬眼看见宋清洛憋红的脸，瞬间撒开罪恶的爪子。
“那个……第一次，手有点生。”他道歉。
“没事。”宋清洛选择原谅。
陆遥光悄悄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天资聪颖，竟也有如此愚笨的一面。
可这女子的裙衫也太复杂了吧，里三层外三层，她们平日里换衣服不觉得烦吗？
他望着宋清洛三下两下将裙衫收拾得服服帖帖，眼里不禁流露出钦佩之意。
宋清洛面上带笑，“有劳夫君费心，夫君心里挂念着洛儿，洛儿就很满足了。”
百年难得一遇的蠢货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怎么会有男人笨成这个死样子？真的还是装的？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靠这个脑子是怎么打胜仗的？敌人的怜悯吗？
算了，做人不能这么刻薄。宋清洛替他找补，能打胜仗可能是因为他力气大吧。
“夫君夜谈军事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息，洛儿去备早膳给夫君解乏。”夜行衣还压在被褥下面，等会婢女就该来了，宋清洛只想赶在这之前支走陆遥光。
凡人之躯通宵的确有点累，陆遥光眼皮沉沉，也想先回去醒个神，遂点头应下。
陆遥光走后，宋清洛迅速掏出夜行衣，掀开床板藏到最下面，确认不会被发现后，拍拍手，径直走向小厨房。
没怎么下过厨，也不知道陆遥光吃不吃的习惯。
不过她总听人说将士常年征战沙场，很容易有了上顿没下顿，应该不会太挑食吧。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宋清洛端着托盘敲开了陆遥光书房的门。
“夫君，早膳备好了，快来尝尝吧。”宋清洛夹着嗓子挤出一抹微笑，柔柔说道。
咕噜噜噜——
陆遥光默默捂上肚子，坐到饭桌前。
凡人之躯的官感欲念竟如此强烈，同低阶的仙人十分相似。
他一个十二重天登峰造极的魔神要忍受这种饥疲之苦，着实难捱。
他忽然就理解了宋清洛初至广陵宫时，为何会饥不择食，吃那些臭气熏天的食物了。
——饿肚子真的很难受啊！
“熬夜最伤肝脾胃，我熬了点粥，给你养养胃。”宋清洛边说边端碗放到陆遥光面前。
陆遥光为她的贴心动容：“这种琐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笑着接过瓷碗，扫了一眼后感觉不对。
他低头定睛一看——
大米颗颗饱满粒粒分明，明显是吸足了水分，沉甸甸地填了满满一碗。
知道的以为这是白米粥，不知道的以为这是煮饭加多了水。
望着这碗爱心早餐，陆遥光不知怎么的，脑中回响起一句话：
“我家里还有牲畜要喂食。”
陆遥光：……
更像糟糠了。
啪！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吓了宋清洛一跳。
有妇之夫，怎么能老是想起别的女人？
他得好好惩罚自己，让自己长个记性。
视线顿时落在那碗粥上。
宋清洛瞧他的模样不太正常，忧心道：“夫君怎么了？是太清淡了，不合胃口吗？”
“不，不。”陆遥光即刻否认，歉疚之情此刻达到顶峰，他不能再让宋清洛失望了。
捧起这碗粥，又从宋清洛手中接过筷子，一阵风卷残云饿虎吞食，盛满的碗便见了底。
陆遥光抹了把嘴。
——就罚自己喝完这碗粥。
记住在凡间对宋清洛不好的下场就是看着她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吃！
“好……吃吗？”宋清洛问出这话，自己都有点心虚。
瞧陆遥光喝粥时那个视死如归的样子，她熬粥的手艺可能还需要再跟厨子进修一下。
谁知道陆遥光一下子笑开，语气真诚：“好吃。夫人亲手做的，甚是合我的口味。只是我实在见不得夫人受累，以后膳食还是直接让后厨准备就好。”
宋清洛被他的真诚打动，甚至还有些感动。
这可是头一次有人夸赞她的手艺啊！之前师父吃了她做的饭都得骂她三天逆子，问她是不是看中了一把手的位置才出此下策。
陆遥光感到手掌被一片温热裹挟，宋清洛握住他的手，眼底似乎有星辰闪烁，“洛儿不嫌累，夫君若是喜欢，洛儿日日都做给夫君吃！”
陆遥光：……？？
宋清洛被他激励，正在兴头上，端出其他小菜想让陆遥光再品鉴品鉴。
恰在此时，淮桑叩叩房门，陆遥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即刻弹起身来，装出一副被人打断不悦的样子，沉声冷道，“进。”
淮桑跨进门槛才发现夫人也在此处，拱手一揖赔不是：“属下不知，叨扰了大人和夫人！”
“无碍。”宋清洛说。
面上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有那么点遗憾。她还挺想听听陆遥光对其他几道菜的评价的。
“何事？”陆遥光一秒进入角色，就像是在天界面对淮桑一样。
淮桑：“晏先生今日想约大人在军中会面，说是有要事商议。”
晏先生？陆遥光没说话，面色深沉，兀自琢磨这又是何人。
但今日是新婚第二天，昨夜他就辜负了宋清洛，今日若再出远门，怕是她的心都要凉了，于是道，“留夫人一人在府中难免无趣，改日吧。”
“不无趣不无趣！”宋清洛一听见晏先生，立马来了精神，“军事乃国事，洛儿乃家事，家事自然是没有国事重要的。夫君只管去见晏先生，恰巧九公主也约了我去宫中小会，夫君不用担心我会无聊。”
“哦，这样啊。”宋清洛都这样说了，那他就去吧，正好也熟悉熟悉龙骁将军身边都有些什么人，省得以后出岔子，“那好吧。”
可这九公主又是哪号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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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赔罪（3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