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担心孤,起来吧,孤不是同你说过,在东宫不必多礼。”秦子瑜说着,亲自去扶陆墨云。
他的手还没碰到陆墨云的胳膊,就被人当空拦住。
秦子瑜抬头,不解的看向拦他的人。
萧赐居高临下,眼神中是彻骨的冰凉:“陆大人……”
“平时就是这般侍奉殿下的吗?”
陆墨云强忍着没让嘴角翘起来:“臣不敢,但臣也想斗胆说一句,殿下身为太子,箫大人此举恐怕也不太妥当。”
“《论语》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箫大人可明白?”
萧赐淡淡的盯着陆墨云的头顶,忽然笑了,看起来眼光明媚,声音却阴恻恻的:“我不像陆大人,读过那么多圣贤书,更不是君子,陆大人还是免了那一套吧。”
秦子瑜见两人针锋相对,本想作壁上观,想着让陆墨云刺激一下萧赐也好,但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再说下去恐怕萧赐真的会动怒。
他抓住萧赐的手,萧赐明显愣了一下,没有甩开。
“大人用膳了吗?”
“我有些饿了。”
说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赐。
萧赐被他看的别扭,有心想踹陆墨云一脚,但秦子瑜挡在他面前,想踹陆墨云必须绕过秦子瑜或者把人带过去,看着面前那人可怜巴巴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萧赐转头吩咐去准备早膳。
“这是东宫,殿下想用膳何必要告诉臣。”
秦子瑜弯起嘴角:“因为我想等大人过来一同用啊!”
声音酥酥麻麻的,一时间从头皮热到了胸口。
秦子瑜朝身后挥手,陆墨云从地上起来:“臣告退。”
在他说话的瞬间,秦子瑜明显感觉到萧赐身边的空气凝结了,直到陆墨云离开。
用完早膳,萧赐看着秦子瑜喝药。
浓郁的苦味散开,秦子瑜接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整张脸皱到一起,捂着胸口干呕。
“怎的不准备些蜜饯?”萧赐问。
秦子瑜摆手,被庆安服侍着漱口,待苦味淡化些许回答:“蜜饯吃多了牙疼。”
萧赐点点头,确实如此,秦子瑜从小身子不好,每日至少喝两次药,若次次以蜜饯压制,牙早该坏掉了。
雪依旧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秦子瑜让小宫女做了几样糕点,推到萧赐面前。
“大人尝尝,这可是宫里独一份,外面吃不到的。”
他最近在研究雪媚娘,古代的食材和器具不够丰富,锦凡跟锦荣两个小姑娘听他说起,兴奋的探讨了半天,最终版出来竟然跟雪媚娘差不多,口感绵软,锦荣起名“胖团子”,秦子瑜又改成“雪团子”。
还有各种口味的泡芙和麻薯。
萧赐看着盘子里白白胖胖的东西:“这是什么?”
秦子瑜一一介绍:“这个叫雪团子,有三种口味,草莓、橙子和樱桃。”
“这边黄橙橙的呢叫泡芙,是柚子味的,这一盘叫麻薯,草莓味的。”
萧赐盯着几个盘子看了一会儿,最终拿起麻薯送入口中,味道的确不错。
见秦子瑜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萧赐道:“殿下宫里的吃食果然是独一份,很特别。”
秦子瑜笑了:“大人喜欢就好,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下次让她们多做些。”
年后有五日休沐时间,但萧赐依旧很忙,在东宫坐了一个时辰便急匆匆离开,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临走前,秦子瑜让人把剩下的麻薯全包起来。
“大人别忘记用膳,饿的时候先用这些糕点垫垫,熬出胃病可不好治。”
萧赐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转身离开。
外面的风雪与太和殿内的温暖格格不入,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萧赐没有留恋,不过片刻就消失在秦子瑜的视线中。
秦子瑜的目光落在茫茫大雪中,感叹了一句:“今天这雪下的,比魏璎珞下跪那天还大。”
庆安送走人,回来复命。
秦子瑜抱着手炉:“父皇今日去了何处?”
庆安弓着腰:“昨夜皇上歇在贵妃宫里,现下应该还没出来。”
“嗯。”秦子瑜语气嘲讽:“父皇倒是不忙。”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无所事事,反倒是一个西厂督公忙的脚不沾地,百忙之中还能来看他一眼,驱动着萧赐的只有恨吗?
不见得。
“去请陆大人。”
陆墨云避开萧赐的锋芒后没有离开,折身去偏殿继续研究药方了,只是心中不太平静,他觉得秦子瑜会吃亏。
从前花花世界迷人眼,双方都默认是玩,不会动感情,但这次不一样,萧赐的执着和认真,绝不是秦子瑜想玩就能玩的。
但就像秦子瑜说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想要活下去,总要让萧赐放低防备甚至彻底放下戒心,否则萧赐随时会把他弄死。
两难。
陆墨云叹了口气。
但愿事情如他跟秦子瑜所想吧。
庆安把人请到,自动退下。
陆墨云手里握着药方,跨过屏风,见秦子瑜正在捏着雪媚娘玩。
“你倒是自在。”
“人走了?”
“走了。”秦子瑜把雪媚娘扔进嘴里,淡淡的奶油香味散开,里面是浓浓的樱桃酱。
陆墨云坐到他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桌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楚至蓉的身份?”
秦子瑜咽下嘴里的东西,往后一靠:“不着急。”
“你不是还没告诉他你想要什么吗?”
陆墨云看着他懒散的模样,眉头越皱越深:“这些垃圾零食少吃,外面冷但屋里不冷,别总躺着,起来运动运动。”
秦子瑜:“……”
“我早上练了一套五禽戏。”
“你怎么这么啰嗦,以前也不这样啊,以后谁敢嫁给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陆墨云睨着他:“倒是你,就算熬死皇帝,那个位置也不一定能坐多久。”
“说起皇帝,我有件事要你去办。”秦子瑜道。
陆墨云正色起来:“什么事?”
“下次皇帝问起我的病情,你提一提李太医,就说李太医那里似乎有解毒的方子,但是被换掉了,如今陈茁手上这份是被人掉包后的。”秦子瑜道:“你大可以推到景王身上。”
“掉包……”陆墨云思索:“你怀疑的不是景王,你在怀疑……”
“皇上?”
秦子瑜脸色不佳:“只是一种可能,先试试。”
“你可是他亲儿子,血脉相连,而且传闻帝后感情甚笃,你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怎么会?”陆墨云不敢苟同。
秦子瑜低下头:“我也希望不是他。”
“但你知道的,并非虎毒不食子,就像我那个无能的爹,除了会喝酒打人,其他的一概不会。”
陆墨云按住他的肩膀:“好好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别想那么多,世界上有几个他那样的?”
秦子瑜摇头:“多的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不过像他打的那么厉害的,确实不多,就差把人活活打死了。”
陆墨云拍着秦子瑜的肩膀:“都过去了,所以恶有恶报也是对的。”
秦子瑜心中郁郁,每次想起都要缓许久,有些事情不是过去两个字就能真的过去。
“剩下的我就拿走了,你自己注意着,不许吃太多,一天最多两个。”陆墨云指着桌子上的糕点,喊庆安装起来。
秦子瑜挥手:“知道了,啰嗦公。”
陆墨云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庆安在,他指定要骂秦子瑜几句。
“我跟陈太医研究了半天,还需要进一步实验,殿下且再多等些时日,臣一定竭尽全力。”
秦子瑜笑着:“嗯,有劳陆大人了,陆大人百忙之中还要惦记孤的身体,庆安,你多准备些吃食让陆大人带回去,陆大人的家眷也都尝一尝。”
庆安:“是。”
陆墨云拱手,跟着庆安往外走。
秦子瑜心浮气躁,索性在架子上翻出话本来看,讲的是神鬼志异的故事,秦子瑜看的津津有味,没一会儿平复下来,待到用过午膳,在床上小憩。
从小到大,秦子瑜都不喜欢过年。
过年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团圆相聚,意味着其乐融融,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的几天,而且更孤单更无聊了。
陆墨云有家人,不能陪他,除了加班,秦子瑜没别的事做。
如今可好,连投入工作都不能,只能睡觉。
还不如以前呢。
以前秦子瑜还想过,若是陆墨云有了女朋友,他就自己搬出去住,把房子让出来,结果陆墨云一直没谈,有人追他,他也对人不冷不热,人家女孩子新鲜一段时间肯定就放弃了,天王老子也受不住啊。
他劝过陆墨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陆墨云只摇头,说碰见了才知道。
其实他挺希望陆墨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现在更是。
秦子瑜知道自己活不长,就算身体里的毒素清除,底子也早坏掉了,说不准哪天魂归故里,他想让陆墨云转移注意力,别总盯着他一个,那样等他离开,陆墨云失去目标,会彻底废掉。
他知道陆墨云放不下他,怕自己离开后又剩下他一个人。
秦子瑜揉着眉心,头疼欲裂。
是时候给陆墨云牵线了,就是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一觉秦子瑜睡的并不安稳,心中有事导致他翻来覆去,起来后比躺下前还难受。
庆安以为他在想萧赐,大着胆子把庆康叫到跟前伺候,自己偷偷跑去开阳殿。
雪已停,风越来越大,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庆安裹紧衣服,靠着墙根一脚深一脚浅的,终于赶在晚膳前见到了萧赐。